美国博士教育六十余年来的规模扩张、制度特点与改革趋势
2022-02-27牛风蕊张紫薇
牛风蕊,张紫薇
博士教育对国家人力资源开发至关重要,良好的博士教育不仅能培养出科学家、工程师以及学者,同时也能通过知识创新直接或间接地引导科技创新,因而高质量的博士培养有助于所在国家的经济增长、文化发展和总体实力提升。长期以来,美国的博士教育体系被广泛认为是世界领先的,每年数量庞大的外国留学生选择到美国攻读博士学位,其中大部分博士候选人是所在国家最优秀的学生。与此同时,人们往往将美国在科学研究领域所获得的成功归因于其博士教育。1958 年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开始进行“博士学位获得者调查”(Survey of Earned Doctorates,SED),迄今已逾60年。通过分析历年的调查报告,探寻美国博士教育的发展轨迹、特点及其改革趋势,以期对我国“双一流”建设背景下博士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有所启示。
一、六十余年来美国博士教育的规模扩张
(一)美国博士学位的总体规模变化
1861 年,美国颁发了第一个博士学位,之后其博士教育规模处于快速增长态势。1957年苏联人造卫星升空,让美国倍感震惊,社会各界一致认为要同苏联竞争,关键要建立增强技术优势的教育制度,加大对基础研究的资助,培养精英科技人才,由此推动了美国研究生教育的发展。20世纪60年代开始,伴随着美国高等教育大众化的进程,博士教育也得到了迅速发展。与美国经济的全面复苏同步,1962—1971年是美国博士学位授予数量增长的一个高峰期,年均增长率超过了10%。1961年美国授予的博士学位数量首次超过一万人,到了1967年,授予的博士学位已经达到了20403人,数量上翻了一番,而仅仅四年后的1971 年,达到了31867人。之后的十几年间,美国大学每年授予的博士学位数量保持在三万左右。1986—1994 年是美国博士学位授予规模的第二个增长期,1994 年,博士学位的授予数量首次超过了四万,达到41037 人。21世纪以来,美国博士规模呈现平稳发展的态势,每年的博士学位授予数量波动不大。据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最新统计,2019 年,美国大学共授予了55703个博士学位。总体上,六十余年来,美国博士学位授予数量年均增长率约为3.21%(图1)。
图1 1958—2019年美国授予博士学位数量及增长比率
(二)博士学位授予机构呈扩张态势
美国博士授予人数的增长过程伴随着博士学位授予机构的扩张。1973年,有286所大学可授予博士学位,校均118 人。到2000 年,可授予博士学位的大学数量已攀升到409 所。2019 年,有448 所大学可授予博士学位,校均124.3 人(图2)。其中,排名前50 名的大学共授予了27303 个博士学位。总体来看,博士教育主要集中在研究Ⅰ型大学中,根据卡内基高等教育机构的分类,研究Ⅰ型大学历年授予的博士学位占美国大学博士学位总数的75%~77%(表1)。其中,排名前10%的大学授予了大约49%的博士学位;顶尖的公立研究型大学授予博士学位数量较私立大学更多。2009—2019 年授予博士学位数量最多的10所大学中,除斯坦福大学为私立大学外,其余均为公立,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位居前三位(表2)。而一流的私立大学如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历年授予博士学位的总体数量排名则多在11~30区间位置。
图2 1973—2019年美国授予博士学位机构数量及校均人数变化
表1 2009—2019年不同类别大学授予的博士学位数量
表2 2009—2019年授予博士学位数量排名前十位的大学
二、美国博士教育发展的主要特点
(一)博士培养向科学与工程领域倾斜
自1958年以来,科学与工程(S&E)领域的博士数量开始快速增长,S&E 博士与非S&E 博士之间数量差距呈扩大趋势。1958 年,S&E 领域授予的博士学位为5751个,非S&E领域授予了3022个博士学位,两者比例为1.9∶1。从1976 年开始,S&E领域授予的博士学位在所有博士学位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大。1979 年到2019 年,S&E 博士学位获得者的数量增加了一倍以上,而非S&E 博士学位则变化幅度不大,近年甚至出现下降趋势。2019年,S&E领域授予的博士学位占当年授予博士学位的比例达到了77.16%,相比2009 年的71.3%和1999 年的66.6%有了显著增长,远高于1979 年的58.3%。1999—2019年,美国大学授予的S&E博士学位总量由27387 个上升到42980 个,年均增长率超过7.8%(图3)。尽管美国大学授予的人文和社会科学领域博士学位的绝对数量个别年份有所增加,但相对比例则持续下降。
图3 1958—2019年美国大学S&E与非S&E领域授予博士学位的数量
“实用主义”是美国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特征,强调学术与产业的有机联系是大学学科发展与调整的导向。伴随着产业结构和就业流向的变化,美国博士教育的目标导向、课程结构以及培养模式都发生了变化。近二十年来,美国不仅授予博士学位的学科分布呈现向S&E领域倾斜的发展态势,而且不同学科的变化比例存在一定的差别。其中,生命学科是美国一流大学及联邦政府资助研究经费重点投入的学科,授予的博士学位中生命学科所占的比例最高。以2019年为例,生命学科共授予了12781 个博士学位,占比22.9%。其次为工程学科,授予了10303 个博士学位,占比18.5%。与此同时,人文社会学科授予的博士学位则增长较少,或出现负增长。2009—2019 年,工程学博士学位增长了38.82%,物理和地球学科增长了27.62%,教育学科授予的博士学位则呈萎缩趋势,十年间下降了28.99%(表3)。
表3 2009—2019年美国大学主要学科授予博士学位的数量
(二)博士学位获得者中少数民族群体和外裔的数量持续增加
博士群体日益多元化是美国博士教育发展的一个重要特点。一方面是美国国内少数族群的博士数量增长较快。非裔博士多集中在教育学科领域,西班牙裔和拉丁裔博士则多集中在心理学和社会科学领域。2009—2019年,授予非裔美国人的博士学位数量增加了23%,西班牙裔及拉丁裔博士学位获得者的数量增加了43%。另一方面是外国留学博士的持续增加。1999年,博士学位获得者中持临时签证的为7505 人,到2019 年已达到18351 人,远高于美国公民和获得永久居住权身份博士的增长速度,数量最多的10个国家及地区占了留学博士约70%的比例(见表4)。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中国、印度、韩国等亚洲经济体成为美国外裔博士获得者的主要来源区域。受国内外形势的影响,2013 年起伊朗和沙特阿拉伯等国家到美国留学的博士大幅上升。近二十年来,美国大学授予博士学位中来自中国的学生总体上呈持续增长趋势,自2016年开始,中国留学生每年获得了超过10%的美国博士学位。
表4 2009—2019年美国留学博士来源的主要国家及地区人数
与美国博士培养的学科变动趋势相同,少数族群和外裔博士的增长主要在S&E 领域。1998 年以来,少数族群获得S&E学位的增长速度明显高于白人,临时签证持有者获得的S&E领域的博士学位数在2007年达到峰值41%,2011年之后,所占比例一直稳定在36%左右。少数族群的博士学位获得者中,亚裔的数量远高于其他族群,1999—2019 年二十年间增长了77%,且亚裔博士多集中在生命学科、物理和地球学科、工程学等S&E领域。
(三)女性获得博士学位的数量和比例不断攀升
在过去的六十余年中,女性获得博士学位的比例在所有研究领域都不同程度出现增长,尤其在1998—2007年间。在此期间,美国公民和永久居民中女性博士学位获得者的比例从47%增加到51%,临时签证持有者中女性博士的比例从26%增加到35%。2007 年以来,女性博士的比例变化不大。2019 年美国大学将45.86%的博士学位授予了女性。总体而言,学科分布中,在生命科学、心理学和社会科学、教育学、人文和艺术等学科中,女性获得了超过一半的博士学位。2019 年,女性在工程学、数学和计算机科学领域获得了约四分之一的博士学位,在物理学和地球科学中获得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博士学位,且她们在这些领域获得的博士学位的相对份额一直在增长。从1999 年到2019 年,女性获得工程学科博士的比例从13%增加到24%;在生命科学领域(从45%增加到55%)以及在物理学和地球科学(从24%到34%)中都有较大幅度的增长,特别是在大气科学、海洋科学、农业科学、自然资源等学科方向有超过50%的增长率。而在数学和计算机学科(从22%到25%)、心理学和社会科学领域(从55%到59%)的增长则较为平缓。在教育学领域,女性博士学位获得者的比例最高,但由于近年教育学科自身发展的萎缩,女性获得教育学博士学位的数量同样呈减少趋势。
(四)博士生获得联邦政府的学业资助比例加大
美国是较早开始对博士开展学业资助的国家。1958 年颁布的《国防教育法》首次以立法形式规定向学生提供助学贷款,并在随后的3年内拨款8 亿多美元用于发展研究生教育。联邦政府认为,博士教育关涉美国的创新能力与未来的核心竞争力。尤其在基础研究方面,对在读博士生开展学业资助,能让其安心从事学术研究。因此,这既是提高高层次人才培养质量的重要手段,也是为美国保持科技领先地位提供重要保障。2007 年8 月颁布的《美国竞争法》进一步强调了博士生培养对国家战略的重要性。以教育部、国家科学基金委员会等为代表的众多机构都通过了相关科研项目,直接或间接地资助在读博士生,各大学与基金会等也提供了较多的资助项目。2008年以来,受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的影响,外部机构和个人对博士生资助出现不同程度的缩减,联邦政府逐渐成为博士生学业资助的主要承担者。近年来,联邦政府对博士生资助的力度不断增强。2017—2018 年,平均每名博士生获得27230 美元的资助,其中联邦政府的资助为17990 美元。2019 年,博士毕业生的平均负债为17673 美元,相对于硕士和本科毕业生来说较低。目前,博士生获得的资助类型主要包括奖学金、助学金以及从事研究和教学助理工作的报酬。博士学位获得者的主要经济来源因学习领域而异,S&E 领域的博士生多依赖于奖学金和研究助理的报酬;人文和艺术学科的博士生则多依赖于从事助教工作获得的报酬;而在教育学领域,将近50%的博士主要依靠自身工作或者家庭提供的资源完成学业。与此相对应,S&E学科的博士毕业生中71%没有教育相关的债务,而非S&E领域中无教育债务的博士比例不及前者的一半。
三、近年来美国博士教育面临的挑战
(一)博士教育的吸引力相对下降
随着博士教育体量的快速发展,美国博士教育的质量开始被质疑。世界其他区域研究生教育整体水平的迅速提升,使美国博士学位正在失去吸引力。尤其是近十多年来,在欧洲高等教育一体化发展的“博洛尼亚进程”背景下,欧盟各国确立了博士教育改革遵循的“萨尔斯堡原则”,开始重组其研究生教育,联合开展“欧洲博士教育项目”,从国际化的视角重新规划博士教育,建立博士培养的共同标准,通过协作形成欧洲博士教育的集群优势。与美国相比,欧洲在S&E 领域授予了更多的博士学位。与此同时,其他国家日益认识到博士学位获得者对经济和文化的潜在贡献,新兴经济体如中国和印度,都在大力投资高等教育,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完善研究生和本科生教育体系,并招收更多的博士生。有学者认为,美国博士教育缺乏国家标准,缺乏对博士生培养过程的评价和认证,研究生院和学院在博士教育的目的和管理上有较大冲突,影响了博士的教育质量。其他各国和美国博士教育发展水平差距的缩小,极有可能影响未来国际博士生的洲际流动趋势。加上美国政府近年来收紧移民政策,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反全球化”潮流,已经初步影响了博士教育的国际生源。而全球竞争性的市场对科技进步起着关键的推动作用,如果不能在优秀博士生源的竞争方面取得成功,美国在S&E等高新技术领域能否保持长期领先优势,尚需拭目以待。
(二)博士生培养与劳动力市场供需的结构性失衡
传统博士生教育的首要目的是培养学者,以创造性地生产新知识,承担起学科管家的责任。从19世纪末期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开始,研讨会、研究论文已经成为美国博士教育的主要内容,通过这些活动,引导博士生进入原创性研究领域。随着高等教育进入稳态发展阶段,以及学术劳动力市场的饱和,博士毕业生进入学术职业的比重不断下降。以S&E 领域为例,2019 年工程学博士进入学术职业的比例仅为12%,物理学和地球科学为17%,最高的生命科学也不足40%,且从事博士后研究的比例也在下降。进入21世纪以来,大学的部分固定岗位逐渐被临时岗位所替代,终身教职岗位数量正在逐年下降,超过一半的博士在非学术界就业。学术界新增职位和发展空间的有限性影响了美国本土学生攻读博士学位的兴趣。尽管获得博士学位者的职业前景似乎“正在恶化”,但大学正在加快颁发博士学位,其直接结果是博士毕业生的就业呈现多元化的态势。与此同时,博士毕业生因为就业准备不充分而一直饱受质疑。针对博士就业呈偏离“学术职业”的趋势,甚至出现了“限制博士教育规模”的论点。产业界、政府及其他公共机构认为博士生的知识学习过于狭隘,团队合作意识不强。学术界则认为博士未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做好教学、学术发表、申请基金等准备工作,即使是顶尖研究型大学的博士,虽然其开展原创研究的能力得到了培养,但往往难以胜任教学任务和其他学术责任。专业化教育导致博士素质的偏狭和局限,博士生教育脱离了变化不定的劳动力市场。在博士就业市场多元化的背景下,按照传统的“学术型”模式培养博士缺乏时代性,亟须进行相应的改革。
(三)博士生学业完成率较低
学业完成率、流失率及就业情况是衡量博士教育质量的重要指标,也是决定博士教育培养效率的关键因素。当前,博士生中途流失已成为美国研究生教育发展中的重要问题。据统计,博士生教育的总体流失率在43%左右,部分院系则超过50%。博士学业的整个过程相对冗长,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领域(STEM),平均需要超过五年的学习;而人文和社会学科,通常需花费更长的年限,其中,教育学科和历史学科博士毕业生的平均学习年限最长,分别达到了8.3、9.3 年。学习过程中,博士生经常会面临作为廉价劳动力和科研创新的角色认知矛盾,与导师关系的疑虑,通过资格考试以及“原创性贡献”论文的心理压力,都会影响在读博士做出是否继续学业以及未来是否从事学术职业的选择。2001年以来,新博士的总体失业率呈现上升趋势,2019年博士毕业生的初次就业率仅为61.6%。以生命学科和化学学科为例,每年毕业的博士远超学术机构所能提供的研究岗位;而在非学术劳动力市场上,博士并不具备显著的竞争优势。完成学业花费时间的延长,学业投入与回报的预期收益存在着较大的落差,就业前景的不明朗,致使博士生,尤其是人文学科博士生求学的积极性降低。
四、美国大学博士教育的改革趋势
研究生教育是美国竞争力与创新力的支柱,只有吸引全世界最优秀的学生,才能保持美国博士教育的比较优势。为应对博士教育质量存在的问题,加强博士教育质量评估,美国学术界、专业学会、大学等机构从政策分析、制度改革等方面进行了持续的探索。
(一)加强评估和规划,提升博士教育质量
21世纪以来,有关博士教育投入的效率和质量成为美国高等教育和科学政策的重要议题。随着社会公众对高等教育关注的不断提高,政府开始以批判的立场来评估大学博士教育的发展水平及总体质量。有学者指出,博士教育在知识生产方面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美国大部分博士生获得博士学位时没有发表过对学科专业有贡献的论文,且很多学位论文质量较低,因此有必要建立博士生学习结果评价标准。为改善博士生教育质量,2000年,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开展“研究生教育和科研训练整合计划”(Integrative Graduate Education and Research Traineeship,IGERT),在以问题为导向、基于论文的研究项目中培养博士生,将研究资助直接拨付给个人,确保其拥有足够的科研支持。十年间已有超过125 个项目获得了资助。第三方机构如卡内基教育基金会开展了“博士调查行动”,从院系层面评估博士教育的各项绩效表现,以督促大学和院系反思如何培养未来的学者;佩尤慈善信托基金也提出“重塑博士教育计划”,呼吁加强对博士教育的评估,注重博士生实际研究能力的培养,设立博士生学业关键节点的“预先报警”机制,促进博士教育质量的提升;福特基金会联合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研究生教育改革与发展中心,对博士毕业生的职业发展及生活状况进行调查,帮助大学制定战略规划。不少大学也重新规划博士教育,让教师和博士生更积极地参与博士培养目标的规划进程中;一些大学还积极推动博士教育的国际化水平,通过联合项目来进行国际合作,让更多的博士生和导师体验多元文化。如本特利大学的博士课程鼓励在读博士生到国外大学访学,鼓励教授积极接收外国博士留学生,努力使学校的博士教育成为“一个充满活力的国际博士社区”。
(二)重视跨学科合作,培养博士生的多元能力
随着学术与社会的多元融合,培养学者已不再是博士教育的单一目标。在当前知识社会快速发展的时代,博士教育的目标需要满足一个更广泛的、以知识为基础的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博士教育的培养目标需要超越传统的学术与非学术的二元论,对博士教育的愿景给予全面的理解,在高深学问与多元职业能力之间实现有效的平衡。博士生教育的目标是知识创新,而创新通常产生于学科交叉领域,打破学科边界,培养批判性思考者必须成为博士生培养目标的主要组成部分。2010年,美国教育部开始明确将“新学科/交叉学科”列入新版的大学学科目录,促进了大学开展跨学科学位体系的建设。基于学科发展和高端科学人才培养的需要,一流大学纷纷增加跨学科博士学位项目的类别,探索多元复合型拔尖人才的培养模式。普林斯顿大学在博士教育中开展“联合学位”项目,不同院系协作建立跨学科博士学位;同时,设置了多个跨学科学术研究项目,不同专业的博士生可灵活选择,顺利完成项目的要求后可取得相关的学习证书。通过跨学科的学习交流拓宽博士生知识视野,使博士生养成良好的问题意识及批判性思维。哈佛大学和斯坦福大学等顶尖大学也积极推动“Bio-X 项目”(生命科学和非生命科学交叉项目),面向生命科学前沿培养博士生。随着知识生产模式的转变,改革教育模式,促进博士生在学科深度与跨学科宽度方面得到有效的训练,培养“T形人才”成为美国博士教育改革的重要面向。
(三)秉持“大工程观”,加大工程类博士的培养力度
2008 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促使美国政府开始着手实施“再工业化”战略,促进实体经济产业链的复归。与此同时,随着科技的持续进步及产业结构的变化,S&E领域培养的人才规模及规格与现实需要之间的落差也对美国工程教育提出了挑战。为了建立高竞争力的新工业体系,有效应对智能制造、新能源、信息技术等新兴产业的发展需求,树立“大工程观”,重塑科学家和工程师教育成为美国高等教育改革的重要目标。2014 年,在IGERT 项目基础上,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开始实施“研究训练计划”(NSF Research Traineeship,NRT),旨在为STEM领域的硕士和博士提供更为新颖、有效的教育模式,确保参与该计划课程的研究生获得较好的科学知识和实践能力,未来能有效胜任学术与非学术职业。NRT 计划包括两个体系:培训体系(Traineeship Track)和研究生教育创新体系(Innovations in Graduate Education Track)。NRT 强调按照“国家优先”的战略,定期设定优先资助研究领域,2016 年以来,先后确定了脑科学、数据科学、新北极航行(NNA)等优先领域。在此背景下,美国的大学也强调为社会发展需要提供新一代的工程师,培养高层次、精品化的工程博士。2017年8月,麻省理工学院率先启动“新工程教育转型”(New Engineering Education Transformation,NEET)计划,围绕驱动现代产业发展的学科组建“学科串”(Subject Threads),构建以项目为中心的培养体系,以培养未来能够引领产业发展的精英型工程人才。普渡大学、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等多所大学创办工程教育博士项目,以应对工程教育的变革。为降低在读博士生流失率,一些大学调整了招生结构,开始减少人文学科博士生的招生数量。据统计,美国科学与工程领域近年的博士生招生数量都在7 万人以上,其中,机械、电子工程、化学工程等学科博士的增加幅度最大。
五、结论与启示
六十余年来,美国博士教育的总体规模呈现出周期性增长,近年趋于稳定,在授予机构上高度集中于研究Ⅰ型大学;博士培养向科学与工程领域倾斜,少数族裔及女性在博士生中比例不断提高,以及联邦政府在博士生资助中的角色加强等特点。与此同时,美国的博士教育面临着吸引力下降、与劳动力市场衔接不够等诸多挑战。尽管很多研究者认为美国博士教育的优势未来能否继续保持难以确定,但美国的竞争力及创新能力从根本上来讲是建立在一个强大的研究生教育系统上,尤其是博士教育是其培养知识经济社会中全球领军性人物的关键路径。21 世纪以来,博士教育如何改革成为美国政府、学界及利益相关者共同关注的焦点。博士教育质量体现着一流大学人才培养的高度,在我国建设“双一流”的背景下,以批判的眼光来审视博士教育,积极借鉴外国经验,对提升我国博士教育质量有重要意义。
(一)实施博士质量工程,提升我国博士教育的整体质量
博士教育质量是衡量一个国家未来科技发展潜力和总体竞争力的重要标志。越来越多的国家认识到博士与科技创新和经济发展的密切联系,并把博士教育作为培养精英人才、保持科技竞争力的重要手段。截至2019 年底,我国在学博士生规模为42.42 万人,是名副其实的博士教育大国,但我国的博士质量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还有显著差距。尤其是近年来高校博士的延期毕业率居高不下,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如何优化培养过程已成为博士教育改革的目标。因此,迫切需要改革博士培养模式,加强教育质量的控制。在国家层面,进一步加强博士学位授权学科的宏观规划,完善以教育质量和学术贡献为导向的学科专业动态调整机制;加大博士生在读期间国际交流的资助力度,提高博士生的国际化水平;开展博士毕业生就业去向及职业发展追踪调查,通过结果反馈服务于博士教育的政策调整;继续推动博士学位论文匿名送审和年度抽检制度,并将论文质量与招生计划结合起来。在高校层面,建立在读博士生的学业跟踪管理和预警机制,明确二级学院及导师在博士培养过程中的主体责任,加强培养过程的管理,尤其是开题报告、中期检查、学位论文等关键节点的质量监测,提高博士生的学业完成率和博士教育的整体效率。
(二)推进学科群的联合,促进博士生的交叉培养
近年来,我国博士生在发表高水平论文、申请专利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果。但博士培养目标仍集中在研究型人才的培养上,培养目标相对单一,偏重基础研究,与社会的多元化需求存在着差距。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兴起,多学科交叉和产学研深度融合成为提升国家原始创新能力和科技发展的必然要求,也是高层次创新人才培养的重要路径。知识生产的社会弥散性增强,使得跨学科合作成为各国增强科技实力和创新水平的重要战略,跨学科博士教育逐步成为世界一流大学博士教育改革的重要方向。在建设“双一流”的背景下,教育行政部门要增加跨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重点布局前沿交叉学科的发展,加大跨学科博士研究生教育项目的设置比例。高校应从总体规划中加强跨学科组织建设,打通学科壁垒,实现优势学科群的整合,将跨学科的合作关系常态化、制度化;注重科研实训,建立跨学科学习社群,通过跨学科学习和团队合作将实践能力融入传统的学术培养中,从学科深度与知识广度重塑博士教育的培养标准,注重多元化能力的发展,培养博士生的可转化技能,强化博士生培养与劳动力市场需求的关联性。
(三)优化博士教育结构,加强工程类博士培养模式改革
进入21世纪,以新一代信息技术为标志的科技革命为全球产业的转型升级注入了新的活力,随着全球产业格局的调整,高端工程及先进制造业领域正成为国家竞争力的重要体现。为抢占新工业发展的战略制高点,欧美发达国家政府先后提出了面向21世纪的工程技术人才的培养理念,以加强创新型、研发型的科学工程领域博士培养。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等新业态的快速发展,以及当前经济发展的“新常态”也对我国工程教育体系提出了挑战,使得加强工程领域研究生层次的教育,成为我国创新驱动发展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关键。与此同时,高科技企业和公共部门研发机构日益成为吸纳博士毕业生的重要雇主,以C9 高校为例,2019 年其培养的博士毕业生到企业就业的比例为28.59%。优化博士教育结构,加强工程类博士培养,不仅能提高博士毕业生岗位匹配能力,也是造就未来工程技术领域的领军人才,实现学术界和工业界有效联结的路径。为改变当前工程类博士创新能力不足、全面素质有待加强的问题,需要建立大学与企业间高质量的合作机制,以项目为牵引,通过产学研多主体协同合作实现高质量工程人才的培养。同时,着眼于创新型国家战略需求,不断提升博士生的课程质量,加强课程的实践性、衔接性设计,加大专利发明、创业创新等方面在学业考核中的比重,增强毕业生适应和引领社会需求的能力,助力我国工业国际化战略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