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术语标准化刍议❋
2022-02-25张淑娜陈丽云严世芸
张淑娜, 陈丽云, 严世芸
(上海中医药大学科技人文研究院, 上海 201203)
中医术语标准化是基于中医学理论及临床实践,在术语学理论的指导下,尊重人类认知的规律,遵守汉语的规范,对中医术语进行规范和统一,解决术语的无序和模糊等问题。“术语学之父”欧根维斯特(Eugen Wüster)曾预言:“标准化工作将把人们从繁琐的日常工作中解脱出来,也就是说,把人们从对人类智能的滥用中解放出来。[1]”中医术语标准化具有多方面的重要意义,通过回顾术语学视域下的中医术语标准化研究进展,分析中医术语的特点,确定中医术语标准化的原则,有利于探索中医术语标准化的方法。
1 术语学视域下的中医术语标准化研究进展
目前已有学者从术语学出发对中医术语标准化开展了研究,但总体来讲相关研究仍较少。
邹晓平[2]较早地从术语学角度论述了中医术语标准化,指出许多中医名称不是严格的术语却被用作术语,并讨论了中医术语的一词多义现象,认为术语的正确性应包括术语的单义性,建议在术语体系范围内分析现有术语和创立新术语。
实践方面,朱建平[3,4]指出早期的中医术语规范化未采用术语学方法,存在标准陈旧、标准之间不统一等问题,建议采用术语学方法,研制《中医药术语标准编制通则》。自2000年8月中医药学名词审定委员会成立后不久,科技部项目遵循单义性、科学性、系统性、简易性、国际性、约定俗成性、协调性等术语标准化原则,制订了中医药名词术语的新规范,完成了术语学方法在中医术语领域的首次实践。另外,邱玏等[5]、刘莹歌等[6]、郭小青等[7]分别就中医耳鼻喉科名词、肺络病名词、中医诊断学名词,从具体的中医学科讨论了中医术语标准化。
目前研究表明,中医术语标准化的问题,一是过于强调中医术语一词多义、近义词较多等问题的负面性,从而囿于术语单义性的要求;二是未根据中医术语的实际特点,制定适宜的中医术语标准化原则和方法;三是缺乏术语学理论的指导,未严格采用术语学的研究方法,构建中医的概念系统和术语系统。下文拟就此展开讨论,以求抛砖引玉,引发对这些问题更广泛、深入的研究。
2 中医术语标准化的原则
中医是一门医学科学,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较为完备、成熟的知识体系,中医术语具有一般科学术语的特点,包括专业性、简洁性、能产性、系统性、约定俗成性,又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如时代性、人文性和类比特点。根据中医术语的特点,确定中医术语标准化的大致原则如下。
2.1 简化性原则
简化是术语标准化的必然要求,其目的是减少不必要的复杂性,弄清概念的内涵,确定最合适的术语,在多种可能性之间择优而取。中医术语的一词多义现象较常见,即一个术语指称多个概念,必须对这些概念进行梳理,明确术语的中医概念。另外,中医术语还存在近义词较多等现象,即一个概念由多个术语来指称,应根据概念的内涵,选择最佳术语。如“中风”之“风”的概念,有内风与外风之分,现统一为内风的概念,只在“太阳中风”等相关术语中仍保留外风之义。再如“目赤”又称“白睛红赤”,现统一为“目赤”。
2.2 系统性原则
要求术语根据核心术语所指称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各概念之间的层级及联想关系,形成一个层次结构明确的系统,指称同一系列概念的术语应具有逻辑相关性。核心术语确定之后,派生或复合术语亦随之在术语系统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如“五行”,其基础关系包括“相生”和“相克”,相生有“木生火、火生土”等,相生异常引起的母子相及病变“母病及子、子病犯母”,以及相应的“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治则及“滋水涵木、金水相生、培土生金、益火补土”等治法;相克有“木克土、土克水”等,相克异常包括相克太过及反向相克;相克太过为“相乘”,有“木乘土、土乘水”等,引起“木旺乘土、土虚木乘”等病变,以及相应的“抑木扶土”等治法;反向相克为“相侮”,有“木侮金、水侮土”等,引起“木火刑金、土虚水侮”等病变,以及“佐金平木、培土制水”等相应治法,构成从生理到病理、治则、治法等五行术语系统。另一方面,对于新形成的中医术语要根据系统性原则,按照概念系统中明确的概念关系,使新术语在术语系统中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将其纳入术语系统。如中医新术语“内功推拿”,这是“以擦法为主要手法,并要求患者进行内功锻炼以防治疾病的一种推拿疗法”[8]。根据术语的系统性,可按“治则治法-推拿-擦法-内功推拿”的概念关系,将这一中医特色疗法归于术语系统。
2.3 共识性原则
标准化并非个人行为而是集体行动。中医术语标准化需要多学科协同配合,在达成共识的基础上开展工作。中医学汲取中国古代哲学及天文、地理、历法、数学、化学、农学等多个自然科学的成果,造成其本身的复杂性,借用术语源学科的多样性,需要与相关学科的术语审定小组进行术语协调,如中医的五运六气理论涉及古代天文学的诸多术语,如“客主加临”。跨学科多元化发展是现代中医学发展的趋势,目前形成的中医交叉学科有中医文化学、中医体质学、中医心理学、中医药微生态学等。中医文化学中,佛医和道医形成了一批具有特色的中医术语,如佛医的“风疮、耆婆丸、禅医”和道医的“导引、咒禁、太乙紫金丹”等,这类术语的规范需要相关学科的支持。另外,中医术语标准化是一项综合性、系统性工作,需要中医学、术语学、语言学、计算机学等专业人士的积极参与。
2.4 推荐性原则
不同于产品标准化的强制性原则,术语标准化作为现阶段学术研究和规范的成果,不宜强制推行,应容许学术讨论的空间,特别是对于历代传承并不断创新的术语体系复杂的中医学,以促进学科的可持续发展。
3 中医术语标准化的方法
中医术语标准应包括4部分内容,即术语的编码、正名、异名和定义。根据中医术语标准化的原则,针对中医术语标准的内容,确定中医术语标准化的方法如下。
3.1 建立中医的概念系统和术语系统
进行中医术语标准化,首先要建立中医的概念系统和术语系统,这是一项基础性工作,后续工作据此才能开展,这也是中医术语标准化最艰巨的任务。
3.1.1 建立中医的概念系统 术语学认为,术语是对概念系统中概念的表达。国家标准《GB/T 10112-2019 术语工作原则与方法》指出,“概念不能作为孤立的思想单元而存在,相互之间彼此关联。人们的思维过程在不断地建立和完善概念之间的关系。根据各种关系构建起来的一系列概念集合就形成了一个概念体系”[9]。“从概念出发、从概念系统出发是术语学的一条基本原则”[10],术语的概念必须明确,并按照一定的逻辑、分类原则建立结构层次清晰的概念体系。俄罗斯术语学家德列津(Ernest K. Drezen)指出,“分类与标准化的联系至为密切,因为标准化要求对所有的概念和术语尽可能明晰地划分,这种概念划分正是借助分类才最容易实现”[11]18。以中医基础理论的基本概念“阴阳”“五行”“藏象”“精神气血津液”“经络”等为核心串联起相应的中医概念,以“病因病机、诊断、疾病、治则治法、中药方剂”等为类别对中医概念进行分类,根据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概念之间的“属种”“整体-部分”等层级关系及“因果”等关联关系,构建中医的概念系统。
中医的主要概念形成于古代,部分概念存在内涵和外延不明确的情况,但如果置于概念系统中,则可达到意义的明白、单一。如“阴阳和”这一复合术语的概念有2个意义,一是男女两性交合,二是阴阳调和达到“阴平阳秘”的和谐状态。根据“阴阳”(“阴阳交”“阴阳易”“阴阳平复”等)和“和”(“阴阳和”“气血和”“荣卫和”等)这两个概念系统的交叉,可以判断第二个意义是术语“阴阳和”所要表达的内涵概念,这才是中医学术体系中的概念。再如“正气”分属于“气”这一概念系统的2个层级:“人体之气”,即真气,人体生命活动的动力,并具有抗病能力;“天之气”指四时正常的气候,即春温、夏热、秋凉、冬寒,由此可以消除中医概念的模糊性,使其更加明确。
3.1.2 构建中医的术语系统 建立中医术语系统的第一步是提炼核心术语。在中医概念系统的基础上,根据中医基础理论的“阴阳”“五行”“藏象”“经络”“气血津液”等概念体系内的核心概念,及“病因病机、诊断、疾病、治则治法、中药方剂”等类别内的核心概念,通过比较、分析,提炼核心术语“阴、阳”“木、火、土、金、水”“心、肝、脾、肺、肾”及“风、寒、暑、湿、燥、火”等,以便确定术语层级和类别建立术语系统。中医核心术语是中医术语中最为稳固的部分,从古至今一直都在沿用,并以这些术语为词根,不断生成新的术语。中医核心术语“是中医理论的支撑点,也构成了本草、方剂、针灸、疾病、诊疗等方面的框架”[12]。在专业性的基础上,核心术语应具有普遍性,即表示该专业领域内的普遍概念,如“阴、阳、气、血、木、火、土、金、水”等。并且核心术语应具有稳固性、公认性、高频性、能产性等特点,如“血”,从《黄帝内经》一直沿用至今,并生成大量术语“血脉、血海、血瘀、血虚、血证、血劳、血枯、血热、血不归经、血食之君”及“吐血、下血、衄血”等。中医核心术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来自普通词语,如“风”。
根据中医概念系统,在中医概念已基本明确的前提下,围绕核心术语为概念分配相应的术语,明确术语的类别和层级,建立术语之间的关系,构建中医的术语系统。通过构建复杂而明晰的中医术语体系,每个术语应在该体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中医术语系统具有复杂性、交叉性、多层级性特点,术语之间存在纵横交错的联系,具有严格的逻辑性。
“可以把术语系统看作是某一专业领域与体现为概念系统与定义系统的逻辑模式并列的语言模式。逻辑模式与语言模式当然是有密切联系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术语系统总是该领域概念系统的完全重复”[13],中医术语系统与概念系统的不完全重复,意味着中医术语系统与概念系统的不对称性,导致中医术语一词多义、近义词较多等问题,进而造成概念的模糊性与不确定性,对术语标准化提出了巨大的挑战。在语义方面,术语标准化对术语的重要要求之一是单义性,即一个术语只表述一个概念,一个概念只用一个术语来指称。然而这个要求过于教条,不符合人类认知规律,并且有一定的限定性。高新颜等认为,“单义性一般是就名词在某一特定专业、学科范围而言,它只表现在特定的专业学科中,并总是依附于某个专业学科。离开特定的专业学科来笼统地讨论名词的单义性,是对名词单义性的曲解”[14]。实际上,一个学科的知识体系包含多个术语系统,单义性应以术语系统为单位才成立。如湿邪分“外湿”和“内湿”,术语“化湿”有2个概念“除湿邪”和“内生湿邪”,属于一个术语指称2个概念的情况,即所谓“一词多义”。“化湿”虽属于“湿”这一概念系统,但却分属2个不同的术语系统,即“治则治法”与“病因病机”,因此2个概念可明确区分,不存在模糊的情况,在各自的术语系统中实现概念的明确性和术语的单义性。“内生湿邪”之后要“除湿邪”,因此2个概念之间又有交叉。需要对中医术语进行规范,确定术语的正名并呈现异名,并以下定义的方式进一步明确术语的概念。
3.2 规范中医术语
根据中医的概念系统和术语系统,将术语置于术语网络是中医术语标准化的第二步,这就需要对中医术语进行规范,这是中医术语标准化工作的最主要部分。
3.2.1 遵守汉语的规范 中医术语体系是在汉语框架内发展起来的专业词汇集合,遵守汉语演变的规律,体现汉语历史发展的阶段性,一些不具有普遍性、连续性的词汇自然遭到淘汰。如“败坏、败病、败疽、败疮、败痈、败伤寒、败痰”等以“败”字为核心义素的词汇,古代医书中常见但现已弃之不用,因此术语标准化工作中应剔除这部分术语。再如“寒食散、五石散、药发、散家、石家、石人、石痢、石势、石气、折石”等服石相关词汇。服石之风于魏晋时期兴起,宋以后逐渐式微,这部分词汇也大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另外,不同于一般自然科学的术语,中医术语的字数多样,有单字(“气”)、二字(“五行”)、三字(“阴成形”)、四字(“肺朝百脉”)、五字(“补阳还五汤”)、六字(“手少阳三焦经”)乃至更多字术语。并且,中医术语体现了汉语的文字结构特点,汉语的特点之一是用词组表示完整的意思,如“火曰炎上、虚则补其母”等。
3.2.2 全面挖掘中医术语 充分运用现有中医词汇研究的成果,如辞书、术语库等,在此基础上与中医典籍进行对照,进一步扩充术语,尽可能做到没有遗漏,进而在“大而全”的基础上进行深化、细化。某些个人或人类某一阶段对事物的认知如同盲人摸象,个别术语所反映的内容可能是片面的、不完整的,但是众多相关术语的集合可达到对概念的全面、深刻的认识。通过充分的术语挖掘,出土文献的深入研究,可发现新的术语,有助于厘定争议术语的确切含义。需要指出的是,要注意区分术语研究与术语标准化。术语研究应具有全面性、通观性,体现古往今来认知发展的规律,充分进行术语挖掘。术语标准化应体现时代性、科学性,多考虑术语的当前意义和应用。前者是后者的准备阶段,后者是前者与时代结合的成果。如“消渴”,要获得对该术语所指称的概念的全面认知,需要对整个概念系统中的相关术语,如“渴疾、渴病”“消瘅、膈消、肺消、消中、风消、消肾”“脾瘅”“热中”“食亦”“肾热病”等进行研究,而术语标准化则会排除其中多个不规范的术语。
3.2.3 探明中医术语的概念 一方面中医术语经历了历史悠久的传承与发展,很多术语不能从字面上理解,追求术语的字面意义会导致理解偏差或不知所云。如方剂术语“独行丸”“独行散”,本方用来治疗昏迷危重之证。“独行”二字出自《素问·标本病传论篇》:“谨察间甚,以意调之,间者并行,甚者独行”[15]313,这是标本治则关于临证有常有变的一种应对方法,“甚则独行”意即重病集中药力,首先解除危险的病情。不了解这一层,就不能理解方剂命名的含义。
另一方面,要注意现代中医术语的隐蔽异化现象。中医院校的教育不仅从教育模式还是教学内容都大量借鉴了西医教育,很容易导致现代中医用西医思维解读中医。这一问题突出表现在中医的藏象学说,其核心术语存在混乱现象,如“藏象”与“脏象”,“五藏”(zng)与“五脏”。藏象学说“以象测藏”,直观观察人体外部征象,以研究内在脏腑生理功能、病理变化及其相互关系,因此对于“藏象”与“脏象”应统一为“藏象”。而对于“五藏”与“五脏”,虽然中医五脏等概念的发展“经历了从物质实体到关系、功能实体的提升过程”[16],中医五脏并非单纯的5种器官,但是根据约定俗成性原则,仍统一为“五脏”,并且五脏藏精气而不泻,“五藏(cng)”亦指“心藏神”等五脏分藏,如此可简化术语“五藏”的概念。另外,中医“心脏病”并非西医所指心脏这一脏器的疾病,而是与“心主血脉”“心主神志”等生理功能异常相关、具有经络表里关系、藏象关系的人体部位的一系列心系疾病。如“心脏病”一词见于《外台秘要》卷第二十二“口唇舌鼻杂疗方一十四首”:“以千金疗舌上有疮四五,孔大如簪者,出血如涌泉,此心脏病治方”[17],认为舌疮为“心脏病”,概因“心开窍于舌”“心气通于舌”“舌为心之苗”。
3.2.4 规范中医术语的选择 关于“术语”的定义,学界并不统一。我国术语学家冯志伟认为,“术语”是“通过语音或文字来表达或限定专业概念的约定性符号。术语可以是词,也可以是词组”[18]29,因此一方面排除了非中医概念体系内的词汇,以体现术语的专业性,并非经典医籍里的每一个术语都是中医术语,如出自《素问·生气通天论篇》的“平旦”。也就是说,“从其他学科渗入或借用的术语应尽量少收;只收其他学科渗入本学科的特有术语”[18]306-308,如收录“天人相应”等特有术语。另外,术语标准化应剔除已经淘汰的、无现实意义的术语,如“甘露水、柱下土”等。
另一方面,关于术语的形式我们认为除了词、词组、古汉语中广泛存在的名词化短句也应视为术语。相比于基本体现在词法层面上的现代汉语的名词化,古汉语名词化在词法、句法2个层面上都有体现,“名词化把陈述转变为指称,其实是一种简化了的表达”[19],是实现信息的紧凑和表达的简洁。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创始人韩礼德(M. A. K. Halliday)指出,“名词化的使用和发展最初很可能源于科技文体之中,并扮演着双重角色。一方面建立了术语的层级,另一方面逐步形成了论点”[20],名词化体现了科技术语的简洁性。如“风为百病之长”“劳则气耗”“阳胜则阴病”“阴胜则阳病”等病因病机术语等。然而带逗号的句子不宜视为术语,如出自《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的“阳化气,阴成形”[15]27,而“阳化气”“阴成形”是中医术语。
3.2.5 规范中医新术语,反映当代中医学发展 中医学发展虽然历经波折,但一直有所创新,特别是最近几年。如目前广泛应用的一种在督脉的脊柱段上施以“隔药灸”的做法,是在“铺灸”的基础上改良而来,是中医特色疗法灸法的进步。这种灸法的名称繁多,包括“督灸、督脉灸、铺灸、铺姜灸、长舌灸、长蛇灸”,名称混乱不利于技术交流和学术探讨,应根据术语标准化原则对其进行规范,统一为“督灸”。此外,中医病因病机、治法、方剂等方面也涌现出一批新术语,如“痰湿不孕、肾耳关系;补肾抗老、补脾益肠;糖浆剂”。并且技术进步也催生了一些新术语,如针灸学术语“补偿信息、补偿通道、循经感传;激光穴位照射”。另一方面,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中西医结合实践也取得了重要成果,典型的是出现了一些新的学科,如“中医病理学、实验针灸学和针刺麻醉学”,相关成果也在术语中有所体现,如“血瘀本质”,即对中医血瘀证形成机理及其病理学基础的现代认识,以及“耳穴诊断法、经络检测法、病证结合动物模型、头皮针”。收录并规范这部分术语,有利于中医学和汉语的健康发展。
3.3 中医术语应附上“异名”
这里的“异名”包括“别名”“旧名”等。正名或学名以外的其他名称虽然会带来困扰,但是完全加以排斥会导致术语意义的不完整,有些别名反映出某一历史阶段的认识水平,可加深对术语的认知。另一方面,对术语附上“异名”,也便于在不同的文献中进行查找,有利于研究的开展和中医的传承。
这主要包括两种情况,一是对于同一个事物或概念,由于在不同的时间、地域、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认知,往往出现多种表达,特别是历史悠久的中医学形成了“各家学说”。选择概念清楚、学界公认、科学严谨的术语为规范术语,在此之外,附上该概念的术语演化过程中产生的其他名称,以备文献查找及计算机检索。这种情况多见于受方言影响的中药术语,如马齿苋,《验方新编》称“九头狮子草,又名五爪金龙”,《饮食须知》又称“九头狮子草、酱瓣草”,《疑难急症简方》卷四又称“长命菜、爪子菜、豆版苋”,有方言称为“麻绳菜、马蜂菜”等。疾病术语也多见此现象,如“痢疾”,《内经》称“肠澼”“赤沃”“注下赤白”,《难经》称“大瘕泄”,《备急千金要方》称“滞下”,直至《济生方痢疾》提出“痢疾”的病名,此后医家多采用此病名并沿用至今[21]; 二是异形同义术语,这些术语的文字或语音有差别,但含义不变,是同一术语的不同书写形式。如“反胃”,“胃反”最早见于《金匮要略》,“翻胃”最早见于《肘后备急方》,“反胃”最早见于《太平圣惠方·治反胃呕吐诸方》,现定名“反胃”,检索时应对这三个术语单独检索。
3.4 规范中医术语的定义
术语学中,与其说定义是对术语的描述,不如说是对概念的描述。对于定义,术语学与词典编撰学采取不同的方法。术语学采用称名学(onomasiology)的方法,即“从概念到术语”,而词典编撰学采用语义学的方法,即“从词汇到意义”[22]。术语本身具有定义概念的功能,但是由于语言表达的局限性,这一功能往往并不充分。德列津指出,“避免术语缺欠的关键在于合理的建构术语定义”[11]17,也就是说合理的定义可以弥补术语的缺欠。对于概念时有模糊的中医术语,定义就格外重要了。定义要反映概念的本质特征。对于部分模糊、歧义的中医术语,除了将其置于概念系统中,还可以通过剔除自然语言或非中医概念系统的定义,使其更加确切、合理。如“白气”有3个定义,一指肺气,出自《素问·调经论篇》“气有余,则喘咳上气;不足,则息利少气。血气未并,五藏安定,皮肤微病,命曰白气微泄”[15]294;二是运气术语,即金运之气的代称,出自《素问·气交变大论篇》“心气晚治,上胜肺金,白气乃屈”[15]357;三指“雨气”,出自《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土郁之发:岩谷震惊,雷殷气交,埃昏黄黑,化为白气”[15]419。可以看出,前述两个定义“肺气”“金气”乃为一气,可以合并定义,“肺气”是该术语的内涵概念,而“雨气”是自然语言的定义,可以剔除。因此,“白气”只有“肺气”这一个定义。
3.5 确定中医术语的编码
最后,在标准的形式上应注意区分中医术语的层级,确定合理的中医术语编码。以1中医基础理论、2病因病机、3诊断、4疾病、5治则治法、6中药方剂等为类别,对中医术语进行分类。如推拿的各种手法“推法”“拿法”“搓法”“擦法”等,可按“5治则治法(5.1 治则;5.2 治法)—5.2 治法(5.2.1 内治;5.2.2 外治)—5.2.2 外治(5.2.2.1 针法;5.2.2.2 灸法;5.2.2.3 推拿;5.2.2.4 导引;5.2.2.5 其他)—5.2.2.3 推拿—5.2.2.3.1 推法(5.2.2.3.1 推法;5.2.2.3.2 拿法;5.2.2.3.3 搓法;5.2.2.3.4 擦法,以此类推)”的形式进行编码。
4 中医术语标准化的意义
中医术语标准化是中医药学标准化的基础组成部分,具有多方面的积极意义。
4.1 有利于促进中医学的国际交流
近年来,中医在国际上作为补充和替代医学(CAM)的重要组成部分,日益受到重视,术语标准化有利于在国际层面上进行信息的有效转移,扩大中医在全球的传播与影响,做好中医术语的标准化,对实现术语的国际化、促进中医药学的国际传播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4.2 有利于确立中医学的科学地位
促进中医的国内发展和海外传播,必须确立中医的科学地位。俄国哲学家弗洛连斯基指出:“任何一门学科的实质就是该科学的术语系统,术语的发展恰恰反映了这门科学的发展”。建立术语标准化,消除术语的混乱,有助于确立中医的科学地位,有利于中医药国际话语权的建立。
4.3 有利于传统中医药文化的传承
中医术语标准化工作中,要求明确并区分概念的内涵与外延、本质属性与非本质属性,有利于挖掘中医药文化内涵,梳理中医术语的发展脉络,构建中医核心价值体系,真正做到“传承精华、守正创新”。
4.4 有利于经济意义的实现
术语标准化通过规范术语,消除信息不对称现象,对内促进中医发展,对外实现中医交流,并可避免科研课题的重复,有利于国家资源的节约和合理分配、利用。
4.5 有利于捍卫中国术语话语权
随着中医的海外交流和传播,中医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对中医术语的认识呈现“鱼龙混杂”的不统一状态,我们要把握正确的方向,做好术语标准化工作,坚持中医术语的命名权。
4.6 有利于纯洁及保护本民族语言
随着中医学的发展及与现代医学的结合,逐渐出现了一些新的中医术语,应紧跟中医学发展的步伐,积极开展新术语的审定。对这部分术语进行标准化,维护汉语的纯洁性,促进汉语的健康发展。
5 结语
中医术语标准化不必强求单义。传统术语学的单义性要求似乎是一个绕不过的坎,然而确定中医术语的概念,规范中医术语的选择和定义,构建概念系统和术语系统可达到概念的清晰、明确,保证中医术语的科学和严谨。
中医术语标准化应遵照术语学理论的指导,遵守汉语的规范,基于历代经典名著和当代创新成果,体现从古到今的中医药发展。当前,应根据中医学特点建立中医术语的特色标准化理论与实践,标准化工作的成果应由权威机构发布,注重推广、实践,促进成果转化。应组织临床专家参与中医术语标准化工作,确保有的放矢,体现工作的实际价值,但要注意一个问题,即当前临床存在一定程度的西医化现象,中医思维弱化,导致不可避免地附和西医病名等,必须慎之又慎。
中医术语包括传统术语和新术语,标准化工作的对象是当前理论及实践中仍在使用的传统术语以及新出现的术语。另外人类的认知是不断进步的,已审定的术语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应根据相关社会条件的变化、中医学科的进步以及术语学理论的发展对中医术语重新加以审视并予以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