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装修队

景 耕

四十出头，一个小老板，抽黄盒子的芙蓉王香烟，吐出潇洒的烟圈。

他手下有一支农民工装修队——一个随时可以取钱的银行。

我喊他曾总，他笑一笑，池塘里的水波澜不惊。

我问他：“你这个曾是不是湘乡曾国藩的那一支？” 他还是笑。

池塘里有几只鸭子在嬉戏。

满嘴的电路、回环、布局。他要干的，就是把房间里的水管和电线统统埋进暗处，类似于潜伏者，到了关键时刻才发挥作用。

一对中年夫妻，男的负责砌墙，贴砖；女的负责和泥，调灰浆。

干活时，他们基本不说话，全凭眼神交流，像两棵沉默而又长相厮守的树。

经他们手贴出来的地板砖和墙砖，既平整，又光亮。

电锯，电钻，电刨，电水平仪，除了钉钉子，完全纯电动。尽管鲁班时代的老式工具已大多数不见了，但都还时刻保持着老祖宗鲁班的工匠精神。

他爱笑，干活时笑声像“跑马”。他做的柜子，有老枣树的纹路和黄花梨木的温润。

他拿出两个牌子的美缝剂，一个红颜色，一个绿颜色。一个相对环保，一个稍逊一筹。他说到流行，美学，黄金分割……

从一根线开始，吸走灰尘，注射美缝剂，把残余清理干净——每一道工序都像在写诗。

殊途同归，瓷砖和我们同时成为自然之树上的绿叶。

板寸头，一脸的春风荡漾。联络时，他一个劲地称我老板，谦虚得像一棵随风摆动的柳树。

水泥、河沙、红砖、板材、背胶……凡是钱能买得到的，随叫随到。

与老板们讨价还价，间或向农民工兄弟姐妹们讨教一下装修的手艺，聊一聊当今的民间生活。

他们时有妙语，譬如“蚂蚁小，干劲大”；譬如“凭良心做事，有好报”。

如此这般，最终竟然我也成了这支农民工装修队中的“一员”。

那些农民工，各自做完各自手上的活便走了，像一阵风。

可他们把各自的手艺和汗水都留在房间里了——干活时的画面，一直在回放。

一个个都走了，又好像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