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行者
2022-02-25李国东
李国东
踏着月光启程
帆布包依旧打着补丁,月光均匀地洒在包上,空气中阴冷的寂静让人清醒。父亲,就这样出门了。
去寻找向往的远方。他曾无数次告诫我:“只要双手勤劳,去哪里都饿不着。” 是啊!饿不着,身子弯下去,彩虹似的明天便随之而来。
至于现在,清晨荒芜,旭日还在云层深处酣眠。猪、鸡、牛都没发现,今天,一个青年即将远行。院里蜷缩的黄狗,悄悄跟着父亲,直到父亲坐上大巴,消失在路的尽头。
豪迈青年就这样被一个帆布包,带到了城市街头。
热闹的街市,拥挤的人群,欢快的音乐,一直在脑海循环播放。
分辨不出哪些是蓬勃的希望,哪些是疼痛的现实。
父亲头也不回地向前。有关城市的想象还在继续。
车费贵吗?饭菜习惯吗?会遇到老乡吗?一连串的疑问,搅扰着这个山村的年轻人。如同探寻一座未知宝库,只有时间知道,现在的欣喜会换来怎样的收获。
澎湃的建设浪潮,像暗夜闪动的星光。
星海中,父亲是一尾鱼,正搏击着翻滚的浪涛。
建筑工地
父亲的脚步没有停息。
他成了攀枝花市工地上,万千劳动者中最平凡的一员。
第一次穿工作服,戴安全帽。他胸中涌起披甲出征的昂扬与壮烈。仿佛连空气也似充斥了兴奋,鼓足了干劲。父亲动作迅速地拿起砖刀,朝深不见底的基坑进发。汹涌热血,瞬间涌向身上的每根血管,每个毛孔。
那些激昂的梦,像无数百灵的欢歌,萦绕在金沙江畔。
每一把砖刀都是神奇画笔,描摹着青春世界里想象的烂漫。
每一次扬灰,每一次垒砖,都是画笔的形象勾勒,方正的柱子,笔直的墙壁。
遗忘的欢乐与忧伤,随磅礴江水,穿越闪烁霓虹,汇聚成一幢幢高楼。整齐的房间,存放着对故乡的思念和对未来的憧憬。
父亲坐在砖块上,看着水光相接的远方。
此刻,攀枝花在夜色里渐渐沉寂,只留下一个年轻人缥缈的思绪和昼夜不息的江流。
路灯下的身影
孩童的笑语渐渐稀疏,街头巷尾已被月光与星空占据。父亲搅拌了近两吨水泥后,疲倦地坐下。
城市的广场上,树影婆娑,风是不请自来的宾客。与往常一样,卖宵夜的流动摊铺,准时到达工地门口。
父亲第一次喝啤酒。
一半是疲倦和劳累,另一半被风吹向离家数百公里的苞米地。
淡黄色汁液里,隐藏着怎样的滋味,父亲还在继续品味。
路灯已然黯淡,每栋楼的窗户默默地凝视远方。
对明天和建筑工地,没人发言。大家都在谈论过年时,给孩子买哪些礼物,与妻子怎样相处。
家似澄澈月华,不动声色地笼罩每个人心头。
酣畅的闲聊后,与工友踏着灯光,去往城郊的工地住宿板房。
躺下后,有的人熟睡,有的人在星空里注视着繁华的城市,有的人把生活带入了绮丽的梦。
时光里的行者
爬上闷罐车后,父亲挥手作别:火车站和金沙江大桥。
安全帽被装在新买的袋子里。
火车穿过隧洞后,便彻底切断了与攀枝花的联系。
汽笛声紧促,灯影闪烁,一个青年继续着他的行程。口袋里揣着捂皱的10 元钱,与他同行的是几个好友。他们像一阵风,似一场雨,到达的地方便是生机。
新的土地,新的世界,拔地而起的高楼,纵横交织的街道,都被注入青春血液。活泼的背影,多棱的希望,在一场声势浩大的繁忙里,化作一个个散落城市各处的工人。
拌灰、砌砖、粉刷、建桥梁、进工厂,每个动作都在时光里熠熠生辉,每个场景都在岁月里历久弥新。
公交车、路旁的小吃摊,破旧的工棚,都有一群身影,像父亲。
建一栋楼,修一座桥,炼一块钢,铺一条路,撑起一片天。
汽笛声还在继续,闷罐车不知换了多少次,桥梁隧洞不知穿过了多少座,总有一群人在前行。
他们是伟岸的丈夫,是肃穆的父亲,是想家的儿子。
在田间地头、炊烟袅袅的后方,总有一群人在期盼。
他们是年迈的父母,是可爱的孩子,是操劳家务的妻子。当悠扬歌声响起、万家团圆时,他们,正奋战在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