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苍苍
2022-02-25刘江滨
刘江滨
自然界的树木中,槐树常常被人冠之以“大”:大槐树。想想看,好像没有听过“大柳树”“大榆树”“大杨树”之类的叫法吧?即便格外受人尊崇的松柏也无此待遇。民谚云:“千年柏万年松,不如槐树空一空。”松柏是有名的长寿树种,槐树却不遑多让,“空一空”,即歇一歇,缓一缓,看似要枯萎了,却喘口气,老树又抽新枝,生命力极为强韧。故在大地之上,那些散落民间苍劲蓊郁的老树以槐树居多。
中国原生的槐树称为国槐,冠之以“国”,这份荣耀不是一般的大。
槐树,不仅仅是一棵树。
拉大锯,扯大锯,
姥娘门前有棵大槐树(方言读作xù)。
你抬根,我抬梢,
压着谁呀谁弯腰谁弯腰。
拉大锯,扯大锯,
姥娘门前唱大戏。
接闺女,请女婿,
小外甥呀也要去也要去。
—这是冀南一带流传的一首童谣。从孩子会说话起,大人就会一遍遍在耳边念诵,以致成为最早的开蒙作品之一。有时候两个小孩相对而坐,双手相牵,边扯来扯去做拉锯状,边朗朗口诵。其中的意思虽不甚了了,但“大槐树”的意象却深深烙刻在他们的脑海深处。
槐树和柳树、榆树、杨树、枣树、杏树、桃树等是家乡最常见的树种。作为故乡代称的“桑梓”倒比较少见。记得小时候村里只有一户人家院里有棵桑树,半个树冠伸到街里,桑葚红了的时候,孩子们都跑过去爬高摸低够着吃。而槐树村前屋后、田野巷陌到处可见。如果以人做喻的话,枣树、杏树和桃树是结果抱子的母亲,柳树是风姿绰约的少女,杨树是挺拔直溜的少年,榆树是壮硕结实的精壮汉子。那么槐树呢?树冠巨大,枝稠叶密,荫佑庇护,犹如一个可以遮风挡雨、托付依靠的家长。
老家的槐树有两种,一种是国槐,是中国本土所产,亦称之为笨槐;另一种是洋槐,也叫刺槐,原产于北美洲,19 世纪后期引进中国并广泛种植,遍及北方乡野。国槐和洋槐相貌大体仿佛,略有区别,国槐的花是淡黄色,洋槐是白色,叶子一个有尖一个是圆,豆荚一个像珠子一个像扁豆。洋槐虽然源自域外,但落户华夏这片兼收并蓄的土壤,已完全中国化了,就像玉米、西瓜、棉花、辣椒等植物一样,我们从来就觉得它们是土生土长的。不管是笨槐还是洋槐,在我们眼里都是大槐树。
家乡的槐树以洋槐居多。到了春末夏初,白色的槐花开了满树,一嘟噜,一串串,晶莹如玉,洁白如雪,空中弥漫着甜丝丝的香气,有蜜蜂嗡嗡嘤嘤来回穿梭,酿出来的蜜叫槐花蜜。槐花还是一种食材,洗干净了,和上白面或棒子面,在锅里蒸熟了,放上盐和蒜泥一调,叫作“苦累”,是一道不错的美味。槐花还可以直接生吃,嚼在嘴里味道淡淡的甜甜的,满口生津。
20 世纪80 年代,我在石家庄上大学,学校的南邻叫槐底村,从名字可以看出与槐树的渊源。这里的槐树主要是国槐,花期较洋槐要晚一些,是在七八月的盛夏。槐树是这座城市的市树,约占行道树的四成。几条街道都以“槐”字命名:槐北路,槐中路,槐岭路,槐安路。大学毕业分到邢台,十几年后,我又被调来石家庄工作,刚来的两年我租住在槐底村,单位背靠着槐北路。整个夏天,我几乎每天都穿行在槐树林中。槐树树冠硕大,枝柯交错,叶子稠密,仿佛叆叇绿云,遮天蔽日。所以,行走在街道上,头顶犹如遮着一道天然的遮阳伞,一派清爽。槐花绽放的那段时日,道路上散落着淡黄色的花瓣,好像下了一场花雪,煞是好看,整座城市都弥散着一丝淡淡的香气。
槐底村往西八公里远的振头村,有座宋代始建的关帝庙,关帝庙的后院有棵千年古槐。这个振头村是石家庄的城市原点—当年石太铁路建火车站,因石家庄是个蕞尔小村,不如附近的振头名头响,故而名为振头站。有意思的是,槐底村虽可谓石家庄槐树的“班底”大本营,却古槐无存,振头村却为“市树”珍藏了活着的文物实证。
一天趁着晴天丽日,我去振头拜谒了这棵千年槐祖。由于新冠疫情,关帝庙没有开放,大门紧闭,无法入内。还好,这棵槐树就耸立在院落的西北角,从墙外端详无碍。树跟人一样,老了就有了老态,黑褐色的树皮粗糙干裂,粗大的身躯被箍上铁箍,数根铁柱子支撑着枝干,其中有一枝已枯死。但从树冠部分望去却依然蓬勃葱郁,枝繁叶茂,毫无衰微颓靡之相。槐树拥有强大的自生能力,只要活着,虽身躯苍老,却能不断漾出新枝嫩叶,自我代谢,自我革新,故能长久保持葱茏的生命气象。据专家勘察确定,这棵槐树栽种于唐末宋初,距今千余年。这样的千年古槐国内并不少见。甘肃崇信县有一棵古槐距今三千二百年,被称为“华夏古槐王”,推算栽种时间应为商末周初。想想这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岁月不居,春秋代序,人世不知更迭了多少代,一个个化为尘化为土,而槐树还好好活着,而且还要继续活下去。树比人长久,如同一位看得见的神祇默默注视着人间的沧桑变迁,成为时间的见证,不管经历多少风摧雷殛水淹兵燹都屹立不倒,这太神奇了,怎能不令人顶礼膜拜?
为何石家庄独钟槐树?当地人说因为祖上来自山西洪洞大槐树,迁移时带来槐种,遍地栽植,看见了槐树就如同看见了故乡。其实,不只是石家庄,在华北诸多地方包括我的家乡都流传着一句话:“问我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这个地方令人神往,成为中华大地上许多人的一个共同家园,让人心心念念。
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我和妻子专程奔赴洪洞县,开启“寻根”之旅。
从石家庄乘坐高铁到洪洞县,只需三个小时,坐在软座上翘着二郎腿轻轻松松就到了。如果回溯一下时光,当年那些背井离乡的先民或徒步或推着独轮车,扶老携幼,栉风沐雨,忍饥挨饿,还要忍受着思乡的痛苦,真的是举步维艰。
在洪洞大槐树寻根祭祖园,槐树可谓胀了眼眶,绿了眼球。遗憾的是,那棵传说为移民之所的大槐树早没了,变为原址一间屋子里的一个牌位,接受着香火的供奉,周边有两棵较老的槐树被标示为二代三代。广济寺门前东侧,耸立着一棵巨大的用水泥做成的假树,“树”上缠绕着繁密的藤萝,绿色盎然,高高的树杈上还有一个“老鸹窝”。猛一看,会以为这棵古槐还活着。
树前空地演出的情景剧,再现了明初移民的悲惨故事。明初由于战乱,中原人口急剧减少,土地荒芜,需要从人口稠密的洪洞县移民。官府在大槐树上贴出告示,不想迁移的到大槐树下集合,想迁移的在家等候。不愿离开故土的民众拖家带口纷纷赶往大槐树下,三天之内聚集了十几万人。谁料想,这是官府的一个骗局,大槐树下的这些人被捆绑起来,被强迫迁往外地。有的一家人分散四处。于是,妻离子散,抛家舍业,哭声震天。大家一步三回头渐渐远去,视野所及只有大槐树和树上的老鸹窝。人们在被押赴途中,欲去茅房方便,要请求士兵解开手上缚着的绳索,于是产生了一个词:“解手”,至今仍在使用。
“老鸹窝”又作“老鹳窝”,因老鸹(乌鸦)被民间视为不祥之鸟,故说成老鹳。鹳是水边之鸟,洪洞境内有多条河,包括汾河流经,倒也说得过去。但散布在广大中原地区的移民,多见老鸹,少见老鹳,故仍多称“老鸹窝”。
实际上,大槐树移民只是一个传说。这件发生在明初洪武、永乐年间的事情,明清两季均无正史记载。直到民国六年(1917 年)《洪洞县志》才出现有关记述,在《舆地志·古迹》中新增了“大槐树”条目:“大槐树在城北广济寺左。按《文献通考》,明洪武、永乐间屡移山西民于北平、山东、河南等处。树下为集会之所。传闻广济寺设局驻员,发给凭照川资,因历年久远,槐树无存,寺亦毁于兵燹。”如此重大的国家移民行动,在一个漫长的时期,正史以及地方志都选择了无视,的确令人费解。即使上述《洪洞县志》这一段记载,也有令人疑惑处,《文献通考》是宋元之际的学者马端临编撰的著作,怎么能记载明代的事情?另外,文中也有“传闻”字样,“传闻”不就是传说吗?那么这个传说源于何时何处?据学者分析,晚明已有蛛丝马迹,到了清代中叶已广泛流行。它最早出现在“族谱”之中,愈传愈盛,以至于“但不见诸史,惟详于谱牒”。正如学者赵世瑜所说:“传说进入族谱,便成为可信的史料,族谱所说再被采择进入正史或者学术性著作,历史就这样被亦真亦幻地建构起来了。”(《说不尽的大槐树》)
为使这个传说更加可信,又加了一个生物学上的印证,大槐树移民小脚趾甲是两瓣的。我幼时就看过自己的小脚趾甲,果然两瓣。想想估计有成千上万个人捧着脚丫子做过同一动作,呵呵,多么有趣!
园里影壁墙上红底黄字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根”字,格外吸引游客灼热的目光。这个字或许反映出移民传说的潜在文化心理。中国古代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法社会,崇尚祖先崇拜,寻根的意义在于唤起族群认同、地域认同,进而是家国认同。同种同族同一个家,这是一种天然的关系绾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个情景剧演出我和妻子看得泪眼婆娑,周围的观众也纷纷唏嘘不已,不是演得多么精彩,而是唤起了大家内心深处浓浓的故乡情愫。
大槐树移民,即便是传说,也已成为一段抹不去的历史记忆和族群记忆,深深镌刻在灵魂深处,一代一代地赓续下去。
槐树,成为故乡的象征和符号。
我曾经对槐字中有个“鬼”有点不解,木中之鬼?难道暗喻不祥?专门寄生在国槐上的虫子尺蠖,俗名就叫“吊死鬼”。《说文解字》释“槐”曰:“木也,从木,鬼声。”元人吴澄注云:“槐之言怀也。”再想想带“鬼”的字也不都是坏的意思,比如“魁”,北斗星第一星之谓,还有魁伟、魁梧、夺魁、魁首等,都是好词,我也就释然了。
槐树实为吉祥树,要不怎么与“国”“大”相配?
建安时期,曹丕、曹植和王粲曾分别作《槐赋》,称槐树为“美树”“良木”“奇树”,不吝赞词。历代文人对槐树多有吟咏,有人统计,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出现的乔木类观赏植物中,槐排在第四位,前三位是柳、梧桐和枫。
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对槐树青眼有加,不仅作有多首槐诗,还在知定州期间亲手在文庙种下两棵槐树,至今仍郁郁葱葱,被称作“东坡双槐”;石家庄封龙山一棵古槐旁边留有他的碑刻“槐龙交翠”。苏东坡脍炙人口的名篇是《三槐堂铭》,系应朋友王巩之约为他家的“三槐堂”写的铭文。王巩,字定国,诗人、画家,其祖父王旦曾做过宋真宗朝的宰相。苏东坡的名句“此心安处是吾乡”便与王巩有关。受苏东坡“乌台诗案”牵连,王巩被朝廷贬至宾州(今广西宾阳),家奴歌姬纷纷散去,只有柔奴一人愿陪伴王巩远赴蛮荒之地。后来,苏东坡问柔奴:“岭南应是不好?”柔奴从容答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东坡极为赞赏,于是填词《定风波》,便有了这样的句子:“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宋史·王旦传》记载:“旦父祐手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王巩的曾祖王祐曾在庭院里种下三棵槐树,坚信自己的后人肯定有位列三公的,槐树可以作证。没想到他的预言很快就得以实现,他的儿子即王巩的爷爷王旦做了宰相。世人称之“三槐王氏”,并有了“三槐堂”这个堂号。王巩请好友、当时的文坛领袖苏轼撰写铭文,自是情理中事了。《三槐堂铭》有云:“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归视其家,槐荫满庭。……郁郁三槐,惟德之符。”这里将槐树的繁茂葱郁和王家的功德、繁盛紧密联系在一起。
“三槐”喻“三公”,其来有自。《周礼》云:“面三槐,三公位焉。”王安石释云:“槐华(花)黄,中怀其美,故三公位之。”按照周朝的礼仪,大臣上朝时需先在宫外列队等候。宫廷外种有二十一棵树,其中左右各有九棵枣树,中有三棵槐树,大臣官员按照职位品级分列于枣树和槐树之下。三棵槐树下的位置是太师、太傅、太保,从此人们以“三槐”代称三公。
中国古代文化向来有赋比兴的传统,草木植物从来就不是单纯的自然物,而是被人植入了不同的情感、心灵和文化,譬如梅兰竹菊被称作“四君子”。所以,槐树有“三公”之喻,自然受到人们的尊崇和垂青。《晏子春秋》载:“齐景公有所爱槐,令吏谨守之,植木县之,下令曰:‘犯槐者刑,伤槐者死。’有醉而伤槐者,且加刑焉。”这个齐景公简直视槐为国家神器,不可冒渎侵犯,如此爱槐可谓无以复加了。
科举乃古代士子的进身之阶,是登上“槐鼎”之位的敲门砖。故科举也与槐树相勾连,考试的年头叫作槐秋,举子赴考叫作踏槐,考试的月份叫槐黄。唐代李淖《秦中岁时记》谓:“进士下第,当年七月复献新文,求拔解,曰:‘槐花黄,举子忙。’”唐代的科举制是考试与举荐相结合,考生考前将自己所作诗文呈给达官显贵过目,以博青眼,求得推荐,叫作“行卷”。因此,当年科考落第之后,考生大都滞留京城,借住在庙院闲宅等僻静之所,精心写出新文章,七月后或请人出题私试,或献给有关官员名流。这个时节正值槐花盛开的季节,苏东坡也有《残句槐花黄》云:“槐花黄,举子忙。促织鸣,懒妇惊。”黄庭坚《次韵解文将》云:“槐催举子著花黄,来食邯郸道上粱。”范成大《送刘唐卿》云:“槐黄灯火困豪英,此去书窗得此生。”
宋代孔平仲的笔记小说《谈苑》讲了一个宰相吕蒙正颇为传奇的故事:吕蒙正参加科考那年,曾借住建隆观,后赴洛阳应试,锁门而去。历冬至春方回,打开房门一看,床前居然槐枝丛生,高二三尺,吕蒙正恰好可以环抱住那些鼓蓬蓬绿莹莹的嫩叶。当年,吕蒙正登科,并成为状元,十年后拜相。还有更玄乎的,五代笔记小说《玉堂闲话》说唐代孙家有一老宅,住了几辈人了,有一天堂前的一个柱子忽然长出了槐枝,并且越长越茂,柱子变成了槐树,以至于把屋子都顶坏了。这样的奇事吸引了大量人群前往参观,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大家都以为这是要出了“三公”的征兆。果然,后来孙家的孙偓不仅高中状元郎,还当了宰相。
石家庄的槐安路原叫槐南路,与槐北、槐中对应,不知为何改为槐安。这倒让人想起了“槐安国”,想起了“南柯一梦”。它们源自唐代李公佐的传奇小说《南柯太守传》,讲述了侠士淳于棼的故事:淳于棼住宅南面有“大古槐一株,枝干修密,清荫数亩”,淳于棼天天和朋友们在大槐树下喝酒。有一天他喝醉了,身体不适,被两位朋友扶回家,在廊檐下躺下休息,朋友喂马洗脚,想等他好些再离开。他在迷迷糊糊中被人请到槐安国,做了驸马,当了二十年的南柯郡太守,生了五男二女,享尽荣华富贵,又尝尽人间冷暖。最后从梦中惊醒,见童仆在打扫院子,朋友还在洗脚,夕阳斜照在墙上,杯中剩酒还放在窗台上。他向朋友讲了梦中经历,又到大槐树下找到了蚂蚁洞口,他就是从这里进入梦中的槐安国的。这个故事和唐代另一个传奇、沈既济所著《枕中记》之“黄粱一梦”如出一辙。
“南柯一梦”常用来形容空欢喜一场,实际上梦中的故事并非只有欢喜,也有父子离散、妻子亡故、战败遭黜等悲切内容。梦中世界与现实人间并无甚区别,是百味人生的一个缩影,说明人生不过就是一场梦罢了。耐人寻味的是,虚拟的槐安国却是蚂蚁的世界,这岂不是说人和蚂蚁原本没有什么两样?元代诗人元好问据此留下“枯槐聚蚁无多地,秋水鸣蛙自一天”的诗句,当代学者钱钟书从中取“槐聚”二字作为其号,且作诗《睡梦》:“睡乡分境隔山川,枕坼槐安各一天。那得五丁开路手,为余凿梦两通连。”当是蕴含了他的一种人生认识。
李公佐想象出来的“槐安国”,不禁让人想到陶渊明的“世外桃源”。同样是虚拟,前者是一个梦幻的世界,后者是一个理想的社会,二者相较,如轩如轾,高下分明,前者显然远未达到后者的精神境界。不过,大槐树庇荫下的国度有一个“安”字,也充分寄寓了作者的美好愿景。不管何时何代,国泰民安,安居乐业,从来都是黎民百姓不变的梦想。
又值盛暑,走在街头,只见槐树叶绿花黄,纵横连绵,郁苍苍,势莽莽,有参天之巨,横亘之阔,亭亭如盖,荫庇一方。这是一棵散发着植物气味和文化气息的树,自古及今乃至未来,“托灵根于丰壤,被日月之光华”(曹丕《槐赋》),巍魏然挺立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