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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入激活市场 引导兼顾城乡
——观察当下戏曲创作与演出的一个视角

2022-02-25赵建新

新世纪剧坛 2022年1期
关键词:现代戏粤剧剧目

文/赵建新

现代昆剧《瞿秋白》剧照

现代昆剧《瞿秋白》剧照

近些年来,随着各级政府对传承和发展传统戏曲艺术工作的重视,很多扶持政策纷纷出台,资金资助方式也渐趋多样,戏曲创作尤其是现代戏的创作数量大增。在2021年举办的第八届中国昆剧节、第九届中国京剧节和第十七届中国戏剧节三场全国性戏曲展演活动中,现代戏创作数量远超传统戏和新编古装戏。尤其是在第八届昆剧节上,昆剧界推出了《瞿秋白》《江姐》《半条被子》《自有后来人》等四出现代戏,其影响力远超其他题材。笔者曾做过粗略统计,近十年来新创昆剧现代戏十余出,几乎和此前长达半个多世纪出现的现代戏数量相当。任何一种传统艺术,如果它不能表现现代人的生活,必然会止步不前,失去生命力,戏曲亦然。现代戏创作的增加自然是戏曲艺术紧跟时代、贴近时代的选择。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很多现代戏剧目虽然是主题性创作,但因为创作者扎根人物、贴近生活,在形象塑造方面真切感人、有血有肉,并没有流于形式,为现代戏最主要的两大题材类型——红色革命历史和当代英模的戏曲创作探索出一些宝贵经验,涌现出不少优秀之作。例如,2021年江苏省昆剧院创作出的昆剧现代戏《瞿秋白》,一经上演便备受赞誉,它在唱腔表演和舞台呈现等方面都做出了积极尝试,不失为现代戏创作领域的一次重大收获。

现代戏创作的增多和政府的政策引导有关,各类政府资助基金的扶持,把戏曲创作的焦点相对集中到现代题材上,这对戏曲创作题材起到了巨大的调控作用。经过几年的调整、磨合和适应,甚至可以这样断言,戏曲舞台充分发挥了现代戏引导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的功能,积极引领了社会主流的价值风尚。同时又应看到,戏曲艺术也丧失了些许民间娱乐的烟火气息。这导致近些年戏曲艺术的创演出现一种尴尬的现象:文化主管部门力推戏曲现代戏,在戏曲传统剧目传承扶持上略显薄弱,但大多戏曲观众却依旧对传统戏乐此不疲。文化管理部门和戏曲界应及时对此现象进行总结,切实推动传统戏曲艺术的守正创新,为传统戏曲艺术的传承和发展营造良好的生态环境。

一、政府投入:市场也要热闹

如果以话剧艺术作为坐标参照,比较2013年—2019年戏曲和话剧两类项目在政府资助、演出场次和票房收入等各方面的因素,我们可以看出戏曲艺术在剧场和市场两个领域呈现出的极不平衡的状态:

第一,就政府资助力度而言,以国家艺术基金为例,七年来共资助各类艺术项目累计40亿元人民币,其中戏曲为11.1亿元,占整个基金资助金额的28%;话剧不足4亿元,占国家艺术基金资助总额不足10%。除国家艺术基金外,各省对戏曲的资助力度自然比话剧更大。

第二,比较七年来戏曲和话剧各自的演出场次和票房收入,内容如以下表格显示:

表1 2013—2019年戏曲演出场次和票房收入

表2 2013—2019年话剧演出场次和票房收入

从以上表格中可以看出,七年来戏曲演出场次每年都在5330场左右,票房是1.54亿元左右;话剧每年演出场次在12005场左右,票房收入是7.90亿元左右。与前面的政府资助金额对比,大体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虽然话剧比戏曲少拿了几乎3倍的政府资金扶持,但演出场次却是戏曲的2.25倍,票房收入是戏曲的5.1倍。同时需要提醒的是,全国国营戏曲剧团有1000多个,从业人员多达数十万,国营话剧剧团则不到100个,从业人员也不过几千人。

第三,戏曲类新创剧目也远多于话剧剧目。对此笔者虽然没有做过全面统计,但对比2015年发表于《剧本》杂志的剧目类型就可见一斑。在本年度,共发表戏曲剧目59个,话剧31个,戏曲几乎超过话剧一倍。

从以上戏曲与话剧创演情况的比较可以看出,如果单独看戏曲,似乎问题不大;但如果和姊妹艺术的话剧相比,则不禁让人汗颜,因为一门艺术的健康发展,必定是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统一,口碑和票房的双赢。如果创演的剧目不能吸引观众走进剧场,其生命力势必不会长久。长此以往,即便政府的扶持力度再大,戏曲创作也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谓传承和发展也将流于空谈。目前现存的348个剧种,犹如348粒种子,如果让它们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就需要适宜的土壤、水分和阳光。如果把政府的资助比作是阳光,那么观众的支持和喜爱就是土壤,大家掏钱看戏就是水分。对于种子而言,三者当然都很重要,但就当下而言,土壤和水分似乎更为欠缺。在这方面,戏曲要向话剧学习,更要向影视艺术学习。

粤剧《决战天策府》剧照

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剧团闯出了新路,获得了较好的票房回报,表现可圈可点。2015年由广东粤剧院打造的《决战天策府》便是一例。该剧取材自3D武侠网游《剑网3》,主创多为“八〇后”“九〇后”的演职人员和网游玩家。他们熟悉年轻人的喜好,摸准了年轻人的观剧脉搏,把传统粤剧与网游跨界融合,演员的角色形象,包括道具、化妆、服装、武功招式都尽可能做到还原游戏,音乐也推陈出新,既有粤剧传统音乐元素,又有网游特效,还有基于五声音阶创作的流行音乐。舞台表演方面,演员也打破了固有舞台空间,增加观众代入感,并且在坚持粤剧传统的基础上大胆糅合了变脸、吊威亚、动画等元素,让观众耳目一新。这种融合传统粤剧与网络游戏的演出方式,自然也引起了部分坚守戏曲传统的人们的反对,认为这会导致传统粤剧变形走样,但该剧主演——著名粤剧武生演员彭庆华说,他们只是希望粤剧能有更多可能性,希望不同种类的剧目能满足不同层面的观众。戏曲与游戏动漫也不是没有相似之处——游戏动漫模仿秀,而戏曲何尝不是古代的cosplay?

继《决战天策府》之后,广东粤剧院又在2021年再创新举,推出了同名粤剧电影《白蛇传·情》,其票房高达2139万元,几乎占全年戏曲演出票房的七分之一。在此之前,戏曲电影的票房冠军是花鼓戏电影《李三娘》,票房是1400万元,但那是在放映2000多天后才积累下的,而《白蛇传·情》是从5月15日首映到8月28日下线,仅有三个半月的时间。据猫眼的想看用户画像显示,该片的受众年龄段20岁至24岁的年轻人最多,占比32.8%;其次为25岁至29岁,占比22.8%;此外,还有近10%的受众在20岁以下。三者相加,超过六成的《白蛇传·情》受众不到30岁。一部粤剧电影,为何吸引了如此多的年轻观众?因为它从创作伊始就将电影观众,而不仅仅是传统戏曲观众视为必须争取的受众对象,在数字技术的基础上锐意创新。在音乐上,新创旋律占比60%,传统曲牌的比例不到40%;在风格上,利用现代科技打造出一套全新而独特的仙侠国风,赢得当下主流年轻观众的追捧。《白蛇传·情》虽然是一部电影,但它又是一部“粤剧”电影,它对传统粤剧的理念创新和市场开拓值得关注。同时,粤剧电影的成功又对戏曲起到了反哺作用。就在电影公映期间,广东粤剧院把握商机,迅速启动同名舞台剧巡回演出,由电影带来的巨大的广告效应又大大激发了戏曲的市场潜力。在戏曲电影早已成为电影艺术的“鸡肋”的当下,这一2021年度内电影和剧场的双向互动,无论是对电影界还是对戏曲界,都是最引人瞩目的一次文艺事件。

向市场要回报必须依靠创新。如果说广东粤剧院的《决战天策府》和《白蛇传·情》的“创新”依靠的多是外在的数字科技,那么江苏省昆剧院与石小梅昆曲工作室合作推出的《世说新语》系列折子戏依靠的则是内在的编创理念。著名剧作家、该剧文学顾问张弘认为,创排《世说新语》对昆曲来说是一次考验:如何让观众熟悉的人物在舞台上拥有全新的表达是极大的挑战。编剧罗周把原著《世说新语》中那些短小精悍的文字予以充分“戏剧化”,把那些白描式的文字再造为起承转合、妙趣横生的戏剧故事,彰显了编剧强大的故事结构能力;而严守传统、以舞台表演为本体的昆曲遗韵又赋予了这一系列具有审美人格的舞台形象以极高的精神意蕴。该系列折子戏一经上演便受到京沪等地青年昆曲观众的追捧,竟一票难求。

任何艺术形式都不能唯市场论,戏曲艺术当然也不例外,但没有市场的戏曲必然是死路一条。无论是广东粤剧院还是江苏省昆剧院,它们的剧目创新之路理应值得戏曲界总结和反思。

粤剧《白蛇传·情》剧照

二、寓教于乐:城乡仍有差异

戏曲舞台在近些年的创演中承担着引导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的重要功能,如在2015年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展演活动中,上演话剧剧目21出,戏曲剧目则有70余出。这种创作趋向在积极配合引导社会主流价值观念的同时,也极易导致题材的高度同质化。例如,为配合廉政建设,全国先后就有三个剧种、八个剧团在创排“于成龙”的题材;为配合建党100周年的纪念活动,一个月内同时出现了三个以李大钊为题材的舞台作品;自从国家京剧院排出了《红军故事》,其中“半条被子”的故事已被各剧种移植了六七种。

毋庸置疑,文化部门主导的此类剧目无论是立项创作还是传播演出,都有相对充足的资金保障,在此基础上剧团也在表演方式和舞台形式上进行了一些新的尝试和探索,推动了戏曲艺术的发展。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类剧目就演出主体而言,多为地市级以上的剧团,大量民营剧团和县级基层剧团则很少涉及;就演出地域而言,这类剧目多集中在大中城市剧场,而县城以下的广大农村观众则很少看到。于是,大量的民营剧团和县级基层剧团或因实力欠缺,或因条件不够,靠创排现代戏获奖扬名的可能性不大,自然也很少得到政府的重视和资助,于是只能通过上演大量的传统戏吸引观众,扎根农村市场,以此维持剧团的生存发展。这样,大中城市与县以下地区戏曲剧团不同生存、发展的现状与趋势就愈显悬殊。

以陕西省周至县秦腔剧团为例,该团1953年建团,共有两个演出团,演职人员136人,共有本戏50多本,折子戏80余折,其中代表剧目有《母子恨》《下河东》《劈山救母》《斩黄袍》《杨门女将》,封神榜连台戏《进妲己》《黄飞虎反五关》《黄河阵》等20余本。他们每出戏都有A、B、C角,以适应基层演出需要。周至剧团一年演出800多场,现代戏极少,往往第二年的戏提前一年就已预定完毕。该团主要演出市场集中在关中,如宝鸡地区、西安地区以及甘肃平凉、天水、庆阳、宁夏固原等地,这些地方占了该团演出市场的三分之一。为了提高演出质量,剧团的奖惩制度非常严苛。例如,剧团规定,演出时观众鼓一次掌奖励演员2元,每场戏最高奖励限三次,也就是说演员每场最多奖励6元,而且观众的鼓掌人数要超过三分一才能算数。正是在这种严酷的市场环境中,这些基层剧团的演员们练就了过硬的业务本领。这些基层剧团虽然也有国家扶持,但投入远远不能满足剧团的基本支出费用,而且很多时候政策也难以在基层剧团落实,政府购买没有常态化和制度化,大多时候还是依靠剧团自己在农村市场闯荡。

全国地市级以上剧团中,长期扎根农村市场的为数不多,浙江省婺剧研究院(浙江婺剧团)算是一个特例。2021年夏天,笔者在该团考察采访时了解到,浙婺一年演出600多场戏,其中大部分是如《白蛇传》《三请梨花》这样的传统戏;新编古装戏中能够作为保留剧目经常上演的极少,似乎只有《画龙点睛》这样为数不多的剧目。无论是陕西周至秦腔剧团还是浙江婺剧团,演出地域多为农村,演出剧目多为传统戏。它们是靠一场场的包场演出获取戏资,这成为这些剧团的普遍生态。

从以上分析看,戏曲评奖办节的模式基本上依靠大中型剧团创演现代戏来实现,而民间生态模式则大多通过基层院团演出传统戏来维持;前者在发挥引导社会主流价值观念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后者在很大程度上则继续保持了传统戏曲世俗生活的娱乐气息。

综上传统戏曲在传承发展中所面临的问题,激活戏曲演出市场,均衡两种戏曲生态环境的发展,调整戏曲政策的主要方向,将是解决策略之要。只有解决了这一问题,戏曲生态的良性发展才能真正实现。

注释:

[1]2020年以后新冠疫情突发,演出市场进入非正常状态,数据暂不予统计。

[2]舞台演出市场票房和场次统计历来有不同渠道,本数据来源于中投顾问产业研究中心公布的“中国演艺市场票房收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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