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 就在家的方向

高昌

每逢过春节，我想到的第一首诗便是北宋诗人王安石的《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阵阵欢快的爆竹声，迎来了新的一年。从各地赶回家过年的人们陶醉在温暖的春风里，他们畅饮着屠苏酒，分享着好心情。灿烂的旭日照耀着千家万户，大家把门上的旧桃符取下来，齐刷刷地换上了新桃符。古时的“桃符”并不是今天的春联，而是刻画着神像以及符咒的桃木板。将桃符贴在大门上，主要目的是避邪。

王安石用热情奔放的四句诗，描写了万家团圆、万象更新的快乐气氛，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辞旧迎新、盼望吉祥的美好心愿。爆竹声声，春风缕缕，暖阳高照，美酒盈杯，摘下旧桃符，换上新桃符……在诗人笔下，这有声有色、有滋有味的美好生活，多么温馨和甜蜜啊！创作这首诗的时候，王安石正担任宋朝的宰相，力倡改革，推行新法。诗歌除了描写节日的团圆欢乐，也抒发了诗人心中除旧布新的必胜信心和远大抱负。

除了王安石，在春节这样红梅盛开、瑞雪飞扬的美好节日里，古往今来的许多诗人，都用思念为笔、梦魂为纸、乡愁为字、泪珠为标点，写下了许多关于团圆的美好诗篇。

清代诗人孔尚任在《甲午元旦》中，描写了人们阖家团圆、欢聚一堂、围炉守岁时的美好场景：

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

剪烛催干消夜酒，倾囊分遍买春钱。

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

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

守岁、点爆竹、换桃符、听新乐、拜新年……充满喜庆气息的年味生活在诗人笔下娓娓道来，就像徐徐展开一幅动人心弦的风情画卷，让读者心也暖暖、情也绵绵、梦也甜甜，真切地感受到家的味道、年的味道、节日的味道，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团圆”二字，在人们心头流光溢彩，魅力无穷。无论离家多么遥远，天下的游子们都要在春节赶回去，和亲人们一起度过幸福的团圆之日。清代诗人蒋士铨的名篇《岁暮到家》，描写的就是游子新春还乡时的情景：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

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

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

低回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这首诗表达的主题是无尽的母爱。作为母亲，最高兴的事莫过于看到远方的孩子赶回家过年。一见面，母亲就开始心疼儿子的清瘦，询问他在外面生活是否非常辛劳。看着母亲，儿子忽然低下头来，惭愧自己尽孝太少，更不敢诉说在外漂泊时经受的风霜雨雪，免得母亲更加担心。这首诗质朴纯真，诗人的真情流露，唤起的是穿越时空的真挚共鸣和无限感动。

蒋士铨的母亲钟令嘉是一位才女，著有《柴车倦游集》。尽管蒋家家境贫寒，她却给了儿子蒋士铨非常好的家庭教育。小士铨4岁的时候，母亲就用折断的竹篾弯折成各种笔画、字形，教他识字。再大些，母亲就让士铨读《礼记》《周易》等经典著作，并让他一一背诵。母亲很讲究教育方法，对小士铨的要求也非常严格，无论酷暑严寒，都不允许他停止学习。后来，为了更好地开拓蒋士铨的视野，父母还带他一起去外地游学。21岁那年，蒋士铨从外地赶回家中过年，感受到了母亲对自己的关心和慈爱，故挥笔写下了这首《岁暮到家》。

游子们归家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过春节，总有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那就是享用满桌的美酒佳肴。清代词人顾太清在《鹧鸪天·元日咏荠菜》中写道：

鲜荠登盘乍吐花。嫩苗争长傲春奢。已知草色迎年绿，略有新黄发柳芽。

山之罅，水之涯。风丝日影暖相加。岁朝图上应添写，小白微青最可夸。

瞧瞧，一种极其普通的野菜，在女词人的眼中却是那么温润，那么娇嫩，那么令人神往。

团圆主题在所有关于春节的诗词里都是温暖的，闪烁着照穿寒夜的甜蜜光芒。而那些无法在这一天享受团圆之乐的诗人们，此时则是一怀惆怅、百感交集、万千感慨。唐代诗人高适在《除夜作》中写道：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鬢明朝又一年。

置身春节这样万家团圆的大背景之下，独自飘零的忧伤诗人，心中增添了更多的悲凉和酸楚。在忧伤气氛里写下的这些冷色调的诗句，也就寄托着更沉重、更迫切的温暖情愫、浓郁牵挂和深挚期冀。

唐代诗人孟浩然深情写道：“守岁家家应未卧，相思那得梦魂来。”白居易在守岁时也深情吟咏：“故园今夜里，应念未归人。”两位诗人不约而同地采用了“空间挪移”的写作技巧，没有抒写自己在远方思念亲人，而是说亲人在故乡思念自己。是啊，春节这样团圆美满的节日里，游子想念家乡，家乡的亲人也肯定在思念着远方的游子们啊！山山水水，心心念念，这互相牵挂的梦魂里，彼时彼地跳动最多的、想念得最迫切的，肯定还是那两个最温暖的汉字：团圆！

牵两袖温柔，带一路风尘，趁光阴静好，唱团圆最美。走过了千山，涉过了万水，到春节时才蓦然惊觉，最令人回肠荡气的地方，就是家的方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