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济复苏之路布满荆棘
2022-02-24谷源洋
摘要:新冠肺炎疫情反复冲击和经济周期下行,使得2020年世界经济陷入深度衰退。2021年新冠肺炎疫情更显恶化,拖延的时间更长,“后疫情时代”尚未到来,疫情仍然是影响世界经济的关键变量。疫情带来的供应链瓶颈、能源短缺、价格飙升、通胀上涨,以及全球供需错配、劳动力短缺与较高失业率并存,叠加非常规货币政策潜在风险彰显等,导致全球经济复苏步伐放缓,各国际经济组织及国际金融机构相继下调世界经济增长预期。世界经济既有“近忧”也有“远虑”。2021年全球经济实际增长未能恢复到2019年增长水平。2022年世界经济依然艰难,复苏之路坎坷。
关键词:世界经济 反弹复苏 多种分化 多重错配 货币政策转向
作者简介:谷源洋,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
在新冠肺炎疫情反复冲击下,世界经济跌宕起伏,从2019年减速滑向2020年自由落体式的失速和深度衰退。但从2020年第三季度前后,各国际经济组织及国际金融机构普遍对全球经济预期趋于乐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2021年4月6日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对2020年10月13日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做了两个重要修正调整。一是将2020年世界经济增长率从萎缩4.4%调整至萎缩3.3%;二是将2021年世界经济增长率从5.2%调整至6%。两个预期值被上调,表明IMF对疫情冲击下的世界经济持有乐观态度。IMF在2021年7月27日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更新报告中,仍维持2021年世界经济增长6%不变,并把2022年世界经济增速预期上调了0.5个百分点升至4.9%。IMF上调世界经济增长率的主要依据是中美经济表现利好,主要经济体加大刺激政策力度,全球接种新冠疫苗人数不断增加使新冠肺炎疫情形势趋于缓和。
IMF概括的三个激励世界经济加剧复苏的因素无可厚非,新冠疫苗接种率不断提升,海量的经济刺激规模,以及人们已经逐渐习惯于在防控疫情中安排生活和生產经营活动,驱使2021年世界经济表现好于2020年,摆脱了负增长,走上了复苏之路。然而,现实发展却是复杂、曲折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不是在减少,而是在增多。在提振经济因素背后是阻碍经济因素的彰显。由于各方对“乐观因素”的认知度存有差异,因而对2021年世界经济增长预期不尽相同。2021—2022年世界经济的真实状况如何,关系到世界各国对面临的外部经济大环境的认定。
一、中美两大经济体经济向好,但尚处于恢复性增长阶段
在各国际机构预测中有一个突出的共同点,即都认为中美是全球复苏的“双引擎”。中美两大经济体从疫情中复苏,确实对全球经济产生了提振作用,带动了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国际产业的恢复和发展。
首先看中国,2020年中国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严重冲击,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率只有2.3%,但却是主要经济体中唯一取得正增长的国家。在2021年“两会”期间,中国政府将2021年GDP增长率预设为6%以上,这是科学、冷静且留有余地的预期目标。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1年前两个季度GDP同比增长18.3%和7.9%,下半年伴随基数效应减弱及受自然灾害影响,三季度GDP同比增速“破5”放缓至4.9%,全年呈现“前高后低”态势。然而,中国是具有强劲韧性的超大型经济体,经济增长后劲依然充足,下半年宏观政策基调是“稳中有松”,中国人民银行通过7月和12月两次“降准”释放流动性,发债融资正在加速形成投资,货币和财政政策继续保持对经济恢复的支持力度,因而国际机构依然普遍看好中国经济。尽管IMF于2021年10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测2021年中国GDP增长率为8.0%,比7月的预测值下调了0.1个百分点。但其他国内外机构预期,2021年中国GDP增长率将为8.3%左右,持续为全球经济复苏作出不可替代的重要贡献。
再看美国。按年率计算,2021年美国首季度GDP增长率为6.3%(修正后数据,原为6.4%)。拜登总统在首次欧洲之行前,在美国媒体刊文称“美国经济的当前增速超过了40年来的任何时期”。
拜登:《我的欧洲之行旨在让美国团结世界民主国家》,《华盛顿邮报》网站,2021年6月6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于2021年5月底率先将2021年美国GDP增长率调升为6.9%,较此前预期(增长6.5%)提高了0.4个百分点。然而,OECD的预测值是建立在2020年美国经济收缩3.5%以及拜登政府“就业计划”与“家庭计划”预期刺激效应的基点上。前一个低基数效应的高增长难以持续,而两个振兴“计划”由于两党的分歧与博弈,所需投资尚未完全落实,其预期刺激效应降温。继OECD之后,IMF预测2021—2022年美国GDP增长率分别为7%和4.9%。美国商务部于2021年7月29日发布的数据显示,美国二季度GDP环比增长1.6%,折合年率为6.5%,比其一季度增加了0.2个百分点,已经超过疫情前水平。上述数字表明,2021年上半年美国经济增长呈现强劲态势。
中美是世界举足轻重的两个经济大国,经济表现向好令全球市玚兴奋,成为带动世界经济复苏和增长的关键提振因素。然而,在中美两国宏观经济运行中都存在有待解决的问题,美国尤甚。失业、通胀、疫情反弹、供应链中断等问题,以及美国股市震荡加剧反映通胀预期上升,意味着美国经济增长动力不足。这些因素令人担心美国经济减速,并看淡其经济复苏前景。实际上,进入2021年三季度,美国经济增长开始明显放缓。美国商务部在10月下旬公布的数据显示,折合年率,美国三季度的GDP仅增长2.1%,低于市场预期。美联储将2021年美国GDP增长率下调至5.9%,OECD则把美国GDP增长率从5月预计的6.9%下调至6.0%,
OECD于2021年9月21日发布的更新预测报告。 IMF亦步亦趋将美国GDP增长率从7月预计的7%下调至6.0%。三者对美国经济预测的降幅高度一致,令人费解。大型集团旳预测值则显得更低些,高盛集团将美国GDP增长预期从5.7%降为5.6%,埃信华迈(IHSMarkit)从5.7%下调至5.4%。由于基数效应递减,越来越多的美国民众因物价上涨而降低消费意愿,以及全球最低税率使科技企业利润增长承受压力,科技股持续下跌,这些因素都将成为美国经济持续减速的重要变数。美国经济面临两大挑战,一是通胀不可控性的概率加大。西方现代货币理论认为货币与财政宽松政策能够刺激经济,并且不会有引发通胀的压力。然而现实是,到2021年10月,美国的通胀指数已连续17个月上涨,并继续走高。通胀上涨的主因并不是暂时性的供应链中断,而是流动性泛滥、能源价格狂涨以及劳动力供给不足造成的持续性通胀。二是劳动参与率降低不断推高工资水准,形成“通胀螺旋”。2021年第三季度美国劳动者薪资指数同比增长4.2%,创下20年来最高水平。美国国会通过的基建法案将会加剧就业市场供求关系紧张,推动薪酬大幅上扬。然而,四季度有些经济放缓因素略有缓解,商品零售销售激增,制造业产出升至2019年3月以来的最高水平。但奥密克戎毒株的出现和蔓延,使美国经济前景面临新考验和新挑战。拜登总统呼吁民众对奥密克戎无需恐慌,政府将迅速推出一项详细的战略去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不过其举措不是通过关闭或封锁阻隔病毒传染,而是更广泛地接种疫苗和开展检测。美国在防控疫情和疫苗接种上积累了经验,为应对新的变异毒株奥密克戎留出了时间窗口。但如果新毒株疫情进一步蔓延,那么对美国经济造成的冲击将无法避免。摩根士丹利首席全球策略师RuchirSharnna表示,金融市场对美国经济强劲复苏的共识,使经济下行风险被忽视,但事实上,一旦经济下行风险爆发,将导致市场乐观情绪更快速地消退。
OECD于2021年12月初发布的报告将2021年美国GDP增长率再次下调至5.6%。美国作为世界第一大国,2021年GDP增长预期值被下调1至1.5个百分点,自然会影响本年度和来年全球经济形势。更为重要的是疫情带来的多重影响,现在已经形成阻碍世界经济复苏的新因素:疫情加剧财富分配不均;疫情破坏产业链和供应链;疫情使全球供需错配;疫情造成货币流动性泛滥;全球债务在疫情中迅猛扩张,以及国际大宗商品,特别是能源价格迅猛上涨;全球货币和财政政策分化,金融市场动荡不安,等等。这些新因素不断积累增多,正在遏制世界经济复苏力度。因此,进入2021年下半年以来,国际经济组织及金融机构几乎在同一时间节点调低了2021年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值。OECD的预测值从5.8%下调至5.6%;IMF从6.0%降为5.9%,并将2022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保持在4.9%不变。国际机构对世界经济增长率下调幅度虽然不大,但却是符合逻辑的必然下调。由于主要经济体增长迟缓,全球经济景气将延续回落之势。
更加需要重视和研究的危机是,由于多种因素驱使2021年全球石油短缺和价格迅猛飙升,并带动工业原材料的上涨,加剧刺激美国等主要经济体的通胀预期。国际社会开始关注并讨论全球,特别是美国,是否会进入“滞胀时代”。人们没有忘记,20世纪70年代曾发生过两次“石油危机”,触发了全球持续通胀,美国经济伴随危机从通胀进入滞胀。当前发达经济体和新兴市场经济体都在密切关注通胀及其通胀预期。IMF于2021年10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测,年内发达经济体最后几个月的年通胀率平均将达到3.6%的峰值,此后会在2022年上半年回落至2%;但新兴市场的通胀预计将会更快上升,平均将达到6.8%,然后回落至4%。与此同时,IMF的报告明确指出,上述关于通胀的预测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通胀可能在更长时间维持高位。事实表明,全球通胀持续走高已不单涉及需求端问题,更涉及供给端的众多问题,包括产能、物流和劳动力,等等。美国是遭受供给端中断最严重的国家,明显表现为“缺芯”,芯片供应严重不足限制了美国汽车生产,并导致二手车价格大涨;受疫情期间对个人、家庭及企业的财政补贴影响,美国各行业的职位欠缺率升至历史极值,使其服务业产品供不应求;港口、货车、集装箱等物流部门供给受到极大抑制,最终造成美国市场商品紧缺,增加了商品价格压力,让市场更加认为美国的通胀不是“短期现象”。拜登总统尤为担心通胀持久化将影响国会中期选举,因而要求尽快解决通胀问题。美联储主席鲍威尔于11月30日在美国参议院银行业委员会作证陈述时一反常态,不再将通胀高企视为“暂时性”现象,声称现在到了弃用“暂时性”一词的时候了。鲍威尔把这个“关键性的转变”解释为,“暂时性”这个词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含义,对许多人来说,给人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我们往往用这个词来表示通胀不会长期位于较高水平,现在是弃用这个词的好时机。由于通胀的严重性超出预期,美联储的主要任务业已转向抑制通胀。美联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于11月4日决定将保持基准利率不变,但从当月开始“缩减购债”(Taper),慢慢退出宽松政策,将每月购买美国国债和抵押支持债券(MBS)的规模分别减少100亿美元和50亿美元。
鲍威尔在作证陈述时还表示,美联储将会加速缩减债券购买计划。市场对美联储加息的预期也再度提前。但随着供需失衡状况减轻,他仍旧表示美联储及大多数机构继续预期未来一年通胀将会大幅下降。然而,很难预测供应紧张局面会持续多久及其影响如何。目前看来,推动通胀上升的因素将在2022年很长一段时间内持续下去。Taper和加息,虽可缓解量化宽松(QE)的副作用,但无疑将带来众多新问题、新挑战。值得引起重视的是,日本、欧洲等许多国家及地区也都存在类似美国需求端和供给端的问题,欧盟和欧元区的通胀已经远远超出2%的目标区,进一步影响了这些国家及地区乃至全球经济复苏势头。关于是否会进入“滞胀时代”的关注与讨论,从一个侧面预示着世界经济既有“近忧”也有“远虑”。世界各国需要对全球经济滞胀未雨绸缪。
二、刺激政策的潜在风险,威胁全球经济复苏
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迫使各主要经济体进一步放宽货币和财政支持力度。美国银行估计2020年全球政策刺激金额高达20万亿美元,其中货币政策刺激带来的资金为8.5万亿美元,财政政策刺激资金为11.4万亿美元。在2020年底,美欧日等又先后推出新的刺激措施,以扭转经济颓势。美国是超级宽松政策的首席“大户”。假若没有宽松政策的刺激作用,2020年美国等西方国家的经济形势会更加糟糕。正如IMF的报告所示,2021年经济复苏在很大程度上是各国政府和各国央行释放流动性的结果。然而,现实状况是,美国、欧盟和日本等主要经济体可以在危机中加大非常规货币政策力度,但绝大多数国家并没有条件实施大规模的刺激政策,因而各国经济恢复性增长就显得不平衡、不稳定、不稳固。多种“分化和错位”重叠,包括经济复苏分化,货币和财政政策分化,发达经济体与新兴市场经济体“政策周期”和“经济周期”错位。发达经济体率先复苏,但仍维持宽松政策;巴西、南非、土耳其、智利等新兴市场经济体复苏缓慢,又因通胀上升,被迫提前加息,经济更显雪上加霜。全球如此“分化和错位”,历史上罕见,加剧了金融市场动荡,冲击了低收入国家经济复苏,拖累了全球经济持续反弹。
马新彬:《李波赴任IMF:彰显我国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历史性跨越》,《21世纪经济报道》,2021年7月14日。不难发现,2021年有的国家上调增长预期(主要是农矿产品出口国),有的国家下调增长预期(主要是一些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上调与下调”相互抵消,没能形成合力推动经济复苏。即便是实施负利率最早的日本也是如此。根据日本官方数据,2020年度实际GDP增长率为-4.5%,而IMF的预测值为-5.4%,经济跌得很深,反弹势头却很弱。日本央行将2021财年(截至2022年3月)GDP增长率从4月预测的4%下调至3.4%。2021财年核心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将上涨0.6%,2022财年CPI增幅仅为0.9%,与美欧不同,日本央行要达到2%的通胀目标仍遥遥无期。黑田东彦行长表示由于紧急防疫措施,日本经济活动暂时将保持在低水平。由于个人消费、货物和服务贸易、设备投资环比下降,2021年三季度日本实际GDP环比下降0.8%,按年率计为-3%。岸田文雄首相10月8日在国会发表就任后的首次施政演说,重申提倡保护中产阶层,通过“增长和分配的良性循环”和“开辟新冠肺炎疫情后的新社会”等手段实现“新资本主义”,让日本早日克服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困難,重新走向经济发展的正轨。经济复苏已经成为日本新政府的重中之重,出台的经济刺激规模高达40万亿日元。然而,在此后IMF发表的展望报告中,还是把本财年日本经济增长率下调0.4个百分点至2.4%,低于日本央行预测值约1个百分点。在巨额经济刺激措施下,日本复苏前景仍不明朗,本财年实际GDP增长率或许还会更低。在政策刺激和过早开放下,欧盟和欧元区经济形势略好于日本。在首季度经济收缩后,二季度环比分别增长约2%、1%。三季度欧元区经济加速复苏,环比增长2.2%,但存在的供应链瓶颈、能源危机、加速狂飙的通胀、奥密克戎病毒的蔓延,以及“默克尔时代”的结束,等等,导致德国等一些国家经济纷纷减速,各成员国对其经济前景深感忧虑。
更有甚者,受疫情打击及外部环境恶化,印度、越南等一批新兴市场国家经济形势发生明显逆转,经济增长大幅下滑,进而拖累区域内国家经济复苏步伐。虽然2021年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速仍高于发达国家,但“南北经济”增幅明显收窄,北方国家不对称的增长难以抵消南方国家的减速。
IMF于2021年10月12日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预测,2021年发达经济体增长率为5.2%,发展经济体增长率为6.4%。预计到2022年,发达经济体GDP可恢复到疫情之前的水平;预计到2024年,发展中经济体(不包括中国)GDP可能依然比疫情前低5.5%。如果能源和粮食价格继续大幅上涨,广大发展中国家将会首当其冲地被迫减少福利,汇率和全球资本流动会导致这些国家陷入新的危机。总体而言,2021年世界经济走向复苏,但复苏之路布满荆棘。即便是按IMF的数据计算,即2020年世界经济萎缩3.3%,2021年世界经济增长5.9%,那么全球经济实际增长只有2.6%,远低于2010年至2018年平均3.3%的增长水平,尚未能恢复到2019年2.9%的全球经济增长率。
更为重要的是,“实证”表明,美欧日实施的货币和财政刺激政策,虽有提振经济的作用,但潜在风险正在彰显,削弱了经济复苏力度。特别是美国潜在的政府债务违约风险上升。据路透社华盛顿2021年6月23日报道,自2021年9月以来,美国财长珍妮特·耶伦和美联储主席鲍威尔相继发出警告,“如果议员们不迅速采取行动,暂停或提高联邦举债上限,那么美国可能面临债务违约风险”,而“国家债务违约是不可想象的”“绝对会造成灾难性的经济后果”。美国政府多次面临“两难”:不提高政府债务上限,政府就会陷入“停摆”;提高政府举债上限,叠加美联储持续扩大资产负债表及美国财政部推行的“财政赤字货币化”,势必将促使国家债务越滚越大。所谓政府债务上限是美国财政部可以向公众或其他联邦机构发行的最大债务金额,这些资金将用于支撑社会保障、医疗福利、军费等政府开支。国会有责任提高或暂停债务上限,并在1917年设立了债务上限制度。自二战以来,美国已修改债务上限98次,而2013年以后美国国会不再选择提高债务上限,转而采取有限期暂停债务上限,允许财政部在限期内不受限制地发债。依据2019年美国颁布的《2019年两党预算法》,美国政府在为期两年的暂停债务上限期间可以突破此前22万亿美元上限。但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6月30日,美国未偿还联邦政府债务余额约为28.5万亿美元。随着两年暂停债务上限到期,从2021年8月1日开始,债务上限恢复生效。这意味着美国财政部不能再发行任何国债,只能通过税收收入来偿还债务。由于美国国会尚未能在继续开启暂停债务上限或提高债务上限做出决断,美国财政部发债融资能力严重受限,开始采取非常规措施,在有限空间内争取时间去避免可能的债务违约风险。10月8日,美国参议院通过了临时提高债务上限的法案,提高额度约4800亿美元,随后众议院批准了短期调高联邦政府债务上限的法案,确保财政部可履行支付义务到12月3日。美国国会重演暂停或提高债务上限的闹剧,然而与以往一样,不管采取何种措施,美国政府债务上限都将持续增加。市场等多方面认为,美国政府债务不断累积易引发新的金融动荡和危机,产生抑制经济增长效应。
2021年,美国国会两党在三大财政问题上展开了复杂的博弈:一是在政府债务上限相关政策上的博弈。共和党主张让民主党独自承担提高政府债务上限的责任,并在中期选举时以此为武器对民主党进行攻击。而民主党人则认为,政府债务不断膨胀是特朗普政府减税政策带来的后果。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各有打算。二是两党共同推出的1萬亿美元的基建计划,包括4500亿美元已经批准的支出及新增的5500亿美元支出计划。这是美国几十年来对基础设施最大规模的联邦投资计划,但有的民主党议员认为投资过少无济于事。在民主党内部弥合分歧之后,众议院最终通过了基建投资法案。三是民主党制定的3.5万亿美元预算计划,主要用于拜登政府的两个“计划”建设。两院共和党议员集体予以抵制,不想让拜登政府把两党共同推出的基建计划,用于换取民主党制定的3.5万亿美元的预算计划在国会如数通过和获批。而民主党人却不像共和党人那么团结一致,有两位民主党参议员认为该项目投资规模过大,因而拒绝给以批准,使民主党在参议院的微弱多数变得毫无价值。对拜登政府而言,3.5万亿美元预算计划更显重要,然而何时才能真正弥合分歧仍是未知数,这将影响当前美国经济复苏及未来经济发展前景。
如果从“抗疫和刺激”力度看,拜登总统并不逊于特朗普总统。在执政百日内,连续出台三个计划:“救济计划”(1.9万亿美元)、“就业计划”和“家庭计划”(合计4万亿美元)。国际机构普遍把拜登总统“抗疫和刺激”计划视为美国重振经济的主要依据。从理论层面考量,经济恢复、增长和发展都离不开投资及其投资方向。但评估拜登政府重振经济的投资计划,必须注意以下六点:一是由于共和党反对,拜登已经或将继续缩减“两个计划”投资规模。二是共和党不但反对“两个计划”的投资规模,也反对拜登通过对企业和富人增税进行筹集资金的方式,使其“两个计划”的预期效应趋减,对经济支持力度减弱。三是拜登政府对在疫情中受到损害的企业、家庭和个人给予的救济资金逐渐走向终结,其作用将自然消失。四是美国富人利用“超低利率”从银行获取廉价贷款,拉动股市上涨,导致虚拟经济膨胀。股市财富效应使富人更富,穷人更穷,贫富差距扩大,社会矛盾更加难以调和。五是美国政府长期实施宽松货币和财政政策,释放出天文数字的流动性,步步推高通货膨胀,非常规货币政策的副作用日益显现。美联储和财政部担心政策调整将会影响经济和中期选举,因而不敢轻易拧紧“水龙头”。一旦宽松政策收紧,经济或许下行;一旦中期选举失利,拜登政府就更加难以推行其财政理念和重振经济计划。六是美国政府利用货币政策的“溢出效应”向外转嫁危机,以维护美国利益。美联储货币政策不管是变还是不变,受其影响和损害的群体都是新兴市场国家及发展中国家。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的这两年,南方国家还受到美国宽松政策的伤害,导致世界经济增长的“两个发动机”无法均速运行。基于宽松政策副作用从隐性转向显性,叠加宏观经济形势变化,2021年10月美国CPI再次飙升,同比增长6.2%。美联储主席鲍威尔不得不调整货币政策,但“放水”容易,“收水”难,美联储缩减债券购买量大体呈现渐进过程。基于各国宏观经济形势不同,其刺激政策调整步伐不一。美欧日以及有能力的经济体在2021年始终保持适宜的流动性,避免过早退出支持政策影响经济持续复苏。然而,华尔街对冲基金押注在供应链中断、全球能源库存减少、美国商品库存不足等因素的共振下,使美联储的货币重心不得不从“确保经济从疫情恢复与充分就业”转向“遏制物价快速上涨”,因而美联储加息时间或许会快于市场预期。
三、新冠肺炎疫情依然是影响世界经济的关键变量
2020年世界经济深度衰退与疫情冲击直接相关。但2020年第二季度过后,许多人认为新冠肺炎疫情高峰已过,开启了“后疫情时代”。然而,实际上新冠肺炎疫情并未消失,仍在世界各地肆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进入2021年以来,德尔塔、拉姆达新冠变异病毒在美国、英国、日本、俄罗斯、印度及南亚、东南亚国家迅速传播。尤其在人们挥手告别2021年之际,奥密克戎新毒株又在许多国家扩散,有些国家被迫再次封闭国门。美国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仍居世界之首,已危及到美国经济的各个领域。美国政府在货币政策方面已经没有多少刺激的空间,只能寄希望于尽早实施基建计划。但劳动力需求的增加与过低的劳动参与率,构成了劳动力成本持续上涨的压力。2021年11月,美国非农劳动力仅增加21万人,远低于市场预期。奥密克戎将导致劳动力供给进一步紧张,通胀进一步高企。
尽管接种新冠疫苗比例较高的国家出现了感染率和病死率的明显下降,给人们带来了乐观的期待和希望。然而,发展中国家疫苗接种率远远低于发达国家,疫苗接种率与形成“群体免疫”目标间存在巨大差距,构建全球群体免疫能力屏障及促进经济全面增长仍任重道远,可能需要2~3年,甚至更长的时间。IMF总裁克里斯塔利娜·格奥尔基耶娃表示,2021年全球经济增长低于7月的预测值,其主要依据是全球经济复苏仍然受疫情影响与制约。她形象地表示,这就好像我们走路的时候鞋里进了石子,使我们无法正常前行。
郑青亭:《多重危机叠加令全球复苏举步维艰,IMF将今年美国经济增速下调1%》,《21世纪经济报道》,2021年10月12日。
现实表明,新冠肺炎疫情在2021年依然是左右经济复苏的关键变量。全球新冠肺炎感染者不断突破新高,给经济复苏和经济重开蒙上了层层阴影。面对新冠肺炎疫情长期化,特别是政治化,全球经济和各国经济都难言乐观。英国《经济学人》周刊载文指出,“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造成了可怕的经济衰退,但现在一种怪异和令人兴奋的繁荣正在全面上演”。
资料来源:《英媒文章:世界经济隐藏三条断层线》,参考消息网,http://www.cankaoxiaoxi.com/finance/20210710/2448015.shtml,2021年7月10日。俄罗斯科学院世界经济与国际关系研究所国际资本市场部主任稚科夫·米尔金对2021年全球经济增长趋势给出了四种前景,
资料来源:《专家预测:2021年全球经济四种前景》,参考消息网,http://www.cankaoxiaoxi.com/finance/20201209/2426725.shtml,2020年12月7日。其中第一种前景是世界经济仍处于“萧条”区间,其概率高达45%~50%。这种前景判断或许显得有些悲观,但却是对世界经济过于乐观情绪的一种校正。似应看到,进入2021年,新旧多种抑制因素正在影响世界经济复苏步伐。因此,IMF要求各国央行继续“放水”,这背后隐含着决策者对于经济形势的担忧。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2021年第二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指出,“第二季度内,全球经济总体延续复苏但分化严重”,同时认为“疫情脉冲式冲击不同国家,可能迟滞世界经济复苏进程。
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分析小组:《2021 年第二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国政府网,www.gov.cn/xinwen/2021-08/10/5630436/files/31763e4a8e624d1bab6927656d3db521.pdf,2021年8月9日。若主要經济体货币政策转向步伐加快,或将引发金融市场估值调整,大部分新兴经济体面临资本流出和汇率贬值压力”。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了消费和就业,成为经济复苏的绊脚石,导致主要经济体从增长峰值回落。同时,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不单纯是经济增速下跌,更是影响到企业和个人对未来增长的预期,致使经济复苏之路更显崎岖。美国里士满联邦储备银行行长托马斯·巴尔金把当下全球经济运行轨迹比喻为“下滑乘电梯,复苏爬楼梯”。
恩达·柯伦:《乘电梯下行的全球经济要复苏却如爬楼梯一般艰难》,彭博新闻社网站,2020年7月5日。战胜疫情恢复增长是当前世界经济发展的重中之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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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经济展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网站,2021年10月。
3. 马新彬:《李波赴任IMF:彰显我国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历史性跨越》,《21世纪经济报道》,2021年7月14日。
4.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分析小组:《2021 年第二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国政府网,2021年8月9日。
责任编辑:李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