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石器岁月
2022-02-23韩成章
韩成章
小时候家穷,无缘谋面玉石,只与普通石头交好。我奶把石头当家当,用起来得手应心。那些石头被她拿捏得光鲜澄亮,一尘不染,锅台上、案板上、屋檐下,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
上小学时,语文老师讲毛泽东一首词《贺新郎·读史》,我懵懵懂懂像听天书。我的心只想着在河上打水漂、垒石堰、砌锅灶、扔石头蛋子,比赛谁扔得远,玩起石头没完没了,就记住了两句“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明白人类童年也玩石头游戏,用石头打猎、刨地、切肉、烙食物是中学历史课上。我的小儿时节一如人类童年,也是几个石头磨过的。
曾记得,我家有一段依重石器的岁月。那时蒸馍用石头压笼,卧酸菜用石头压缸,打粮用碌碡碾场,吃饭喝汤用石磨磨面、石碾碾米、石臼舂谷,吃调料用石窝捣碎。家徒四壁,像样家具没有,唯石头用具大件小件样样不缺。
居家过日子不知借了石头多少力,粘了石头多少光,得了石头多少益。我奶烧锅蒸馍,蒸馍石就放在锅台上,搭馍上锅,套上草圈,盖上锅盖,压上石头。添柴烧大火催汽,馍味随蒸气滋滋往出冒,洇湿了石头,待整个锅台蒸汽腾腾,石头灼热烫手时改小火,我饥肠辘辘,急不可待催奶奶揭锅。蒸气散去,蒸馍石水灵灵的,光鲜玉润,真想抱住啃两口。灶房那一块蒸馍石是老家当,奶奶用它压锅蒸馍养育了我伯,喂大了我兄妹五人。当初来到我家也许是河滩拣的,也许是水里捞的,也许在几里远的地方看中,费了不少力气弄回来的。它不负所望,耐碰耐熏耐蒸耐磕打,饱受油烟浸淫,变得温驯滋润,修化成一块瑞石。
蒸馍石与我家同甘共苦,熬过悠悠岁月,灶房里大小事务都离不开它。家里人口多,过年,我奶和我妈连蒸五锅馍,蒸完白馍还要蒸豆渣馍,晒成馍片,预备春荒种地干活填肚子。蒸馍石一刻不消停,刚下笼又上锅。杀隔年猪,老猪头煮不烂,放笼里蒸,用蒸馍石压住,不出一个时辰骨肉分崩离析,仰着脸伸长舌头等了半天的狗别想在骨头上舔到一点肉花花。肉食卤制完,怕大狸猫夜里偷腥拉去解馋,肉盆盖上箅子,压上蒸馍石,气得大狸猫干踅摸嚎叫。
我家的豆腐磨平时冷落在房山头享清闲,只有过年过节忙活一阵子。泡软的黄豆一勺接一勺倒入磨眼,转身出来已是琼浆漫流,倒大铁锅加热,点入酸浆,片刻之间絮状豆花浮动起来,舀入铺好白布单的豆腐筐,包成四方荷包,压蒸馍石挤出多余浆水,嫩滑雪白的豆腐便大功告成了,一家人有豆腐吃,就是富足年节。
端午包槲苞,装满满一大锅,压上蒸馍石煮一夜,一觉醒来,眼还没有睁开就闻到了槲苞香气,我趿拉上鞋就朝灶房跑,只贪槲苞好吃,可从没在意过石头的功劳。如今在城里过端午,总要设法包几捆槲苞应应节俗,却尝不出老家槲苞的味道,几个老乡在一起谈论钢精锅煮槲苞再怎么煮也煮不软,吃着不香不糯不粘,把原因归咎于不是大铁锅煮的,没有烧柴火火猛,唯独没有怀疑到压锅石身上。不光槲苞,越是先进的灶具做出的食品偏离传统风味越远。
经常出入锅台,历尽烟熏火燎,蒸馍石的境遇好起来,我家的光景也跟着向好。
穷困年代,一日三餐离不了酸黄菜,酸黄菜如同柴米油盐,糁子汤、豆面条、玉谷面糊涂、玉谷面懒糕馍,没有酸黄菜寡淡无味,就一口酸黄菜顿时好吃许多。只撒一勺盐的酸黄菜味道就那么久经不息,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嘴里仍觉得酸溜溜的。我奶说:“卧黄菜得有青石板压住,没有青石板压,过两天就坏。”我奶卧黄菜在行得很,她卧黄菜能吃过年对年。漫长的冬天,青黄不接的春三四月全靠酸黄菜下饭,我和哥哥姐姐才得以度过饥寒岁月。每年霜降过后,我奶我妈忙着卧菜,把霜杀过的萝卜白菜蛮疙瘩菜放清水里洗净控干,大瓷缸底放生萝卜、青柿子、蔓菁、洋姜,中间生蛮疙瘩、卷芯白菜,最上边是焯水萝卜缨,按实在,用青石板压牢靠,然后注入清水,刚好淹住石头。
青石板似乎有一种神秘作用,有它坐镇,酸黄菜内不变质,外不改色。吃的时候从石板下使劲儿抽出一棵,酸气蛰眼,酸味直钻鼻孔,支棱棱嫩黄如初,或调或炒或炖,皆鲜美可口。荒春时节,果木花还未落,水果遥不可及,压在缸底的萝卜、柿子、蔓菁、洋姜捞出来当水果解馋,啃上一口兴奋半天。那时生活清苦,除了过年过节炒几顿荤菜,平时就靠酸菜佐饭,来几个人喝酒,调一盘酸菜,能多下两壶酒。
上中学时,在校吃住,星期天回家提一桶奶奶调好的酸黄菜,菜桶是上学必不可少的行当,土漆漆过的,黑明发亮,一桶菜吃一星期,不能搁下星期,离开了石头滋养,时间长了变质。早上糁子饭,中午玉谷面懒糕馍、下午豆面条,单调粗粝难以下咽,夹两筷子酸黄菜一搅,胃口大开,酸黄菜伴我熬过了中学时光,若不是老酸菜,也许就上了半拉子文盲榜。
岁月简单,生活踏实,赖几块石头之功,一家人吃得饱,吃得香,穿得暖,日子不富裕也不委屈。我家那两块蒸馍石、压缸石用了些年头,被灶房烟火熏染得温婉润泽,情同厚交故旧。
在河滩玩耍见到有棱有角有面的石头,我不遗余力往家搬,奶奶表扬我中用了,有一股憨气力。遇到好石头我概不放过,院里放了一大堆,可没有一块上笼,也没有一块下缸。我问,咋不把那旧石头扔了,用新的?奶奶说,用惯了,用着顺手,生石头用不住,养不住菜,卧菜容易坏。奶奶还说,挑石头得仔细看看有没有水痕,有没有暗纹,有水痕暗纹经不起酸水浸,耐不住高温熏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裂了,大水浪里捞的青石头滋腻,搬起来很沉,比别处石头重。原来挑一块石头也不是伸手而得的事。不过我搬回的那一堆石头作为机动,哪里需要就往哪里用,石头用场多了。
院边石墩不离屁股,晒太阳、纳凉、歇腿、玩耍,你走我来。我奶坐得最多,她缠过脚,干啥都立不太稳,爱坐在石墩上端着簸箕剥豆角,拣杂粮,搓秕谷,串辣椒,手总闲不住。我在石墩上拧来拧去,新裤子穿不了几天屁股膝盖磨得前后都是洞,磕得头破血流也不长记性。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唐朝的夜晚,捶布声响彻都市,是百姓最熟悉最温暖的声响,是生活安然的节拍。捶布石平民家庭不可缺,宫廷王府离不了,皇帝的龙袍,达官贵人的华服怕也要过过捶布石这道程序才能上身。
老家的房子几经翻腾,三间破草房变四间瓦房,四间瓦房变三层楼房,奶奶经年使用过的那块捶布石不知埋到了哪里,当我意识到弥足珍贵时已无从寻找了。我奶使用的捶布石在老韩家服役了几百年逾千年也未可知,说不定比唐代还早,它一定是祖辈使用过的,留有祖辈的手掌余温。一块石头生命力远比一棵树强大,千年古树亭亭如盖,千年石头却不知失落何处。若是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我一定收藏起来,也许够得上文物级别。近几年各地新建了不少村史馆、民俗馆,曾经给人温暖的锤布石尚未露行踪。
我奶是清朝末期人,一九六六年过世,活了八十七岁。听我奶说,她十七岁嫁到韩家,那块捶布石就放在茅草屋檐下台阶上,没有挪动过。打我记事起,对那块石头就有印象:青灰色,五方型,边长短不一,面平整光滑,一尺来厚,放得稳稳当当。我奶一生挪着小脚绕捶布石转,捶布石一定暗暗记录着我奶的言欢语笑。
捶布石还兼我家饭桌,放一小陶盆酸黄菜,一碟辣子,碗烫手了搁边上凉一会儿。我奶习惯坐趷台,我伯坐板凳,我妈坐门槛,大哥坐树轱辘,二哥抢占石墩,我和两个姐姐站着,夹一筷子酸菜丢碗里,吃着走,走着吃,我开始学吃饭的小木碗,常扔捶布石上,等奶奶收拾。
熏风暖了,奶奶说,衣裳放捶布石上捶捶穿着柔软;麦扬花了,奶奶说,衣裳放捶布石上捶捶穿着轻飘;坡上树叶红了,奶奶说,衣裳放捶布石上捶捶穿起来压风;北风起了,奶奶说,棉衣放捶布石上捶捶,棉絮活泛暖和。
我妈从织布机上卸下的生布坯子得捶,染过的布料得捶,缝补过的衣服得捶,衣服穿旧了浆一浆得捶,晒干的被单门帘衣物得捶,换洗的肩帕缠子绑腿得捶,新纳的鞋底鞋垫袜底得捶。月亮爬上鸡嘴山,又转过南岔子,啪——啪——啪——,我奶手中棒槌一起一落敲击着,震得院外树叶一片一片坠地,墙根寒蛩禁了声,星星一颤一眨的,我沉入了梦乡。衣物早捶平了,奶奶没有住手,她捶的是一种心情,心情舒展了,日子就舒展了,奶奶没有那么多愿望,只想过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日子。
奶奶是吃斋人,不识字,会念经一样背“善书”,我不知她是怎样记住的。她一心向善,时时不忘积福,宁可省下一碗饭也要打发上门讨饭的。灾荒年,一天来几拨讨饭的,奶奶从不让可怜人空手离开,多少都打发点,明知我们家日子也难。奶奶说:“咱有一口饭吃,不能眼睁睁看人家饿死。”长大了才理解奶奶秉持善念,顾惜生命,推己及人的好生之德。
星月满天的夏夜,奶奶坐在捶布石上给我兄妹们讲因果报应。她说,一个书生赶考路上遇到涨大水,一棵老柳树歪在水里摇摆,树上好多蚂蚁被冲走了,书生找来一根木棍子,给蚂蚁搭桥,蚂蚁顺着棍子爬上岸。后来上考场遇到不会写的字蚂蚁爬来给顶上,书生中了秀才,得了功名。我信以为真,走路留心脚下,生怕踩死蚂蚁,锤布石下有个蚂蚁洞,天快要下雨时蚂蚁成群结队爬出来“朝王”,我抓一把糁子撒在地上给蚂蚁当救济粮,圪蹴着看蚂蚁夹住糁子往洞里拉。那时我正上小学,也想长大了求个功名。奶奶教我唱儿歌:“月奶奶,明晃晃。读四书,写文章。旗杆插到你门上,看你排场不排场。”奶奶还给我说,书中自有千钟粟,告诫我“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自小读书勤奋,不是贪“千钟粟”,只为端上公家饭碗,拿上粮本,吃上“皇粮”,一定是缘于奶奶的话在我心里扎了根发了芽。过了而立之年,我才悟透奶奶的心思,无非是教我吃苦、读书、行善、做好人。
捶布石、蒸馍石、压缸石在我家停留久了,温温润润,有了玉的光晕,不知是我家温润了石头,还是石头温润了我家,看见它们,我总感到心里暖暖的。佩玉人说玉养人,人养玉,玉有灵气,危急时刻玉碎了,主人安全无恙。我家无玉,只与几块石头相依为命,蒸馍石压锅盖,蒸出又熟又虚的馍馍,一家人肚子不受罪;压缸石压制的酸菜,就饭有味,就馍利口;捶布石捶过的衣衫穿起来松软暖和;有石墩坐就能蓄积力气。
石磨是我家生活的晴雨表,磨子隆隆转起来,日子差不到哪去,磨盘有“雪花”飘落,生活就有奔头。小时候最讨厌推磨,推两圈头就头晕,巴不得逃走,哪曾想到磨推是多么幸运的事,有磨推不愁生计,推不上磨的家庭是不堪的。
我家还有一盘拐磨,直径一尺挂零,给我家解决了不少生活难题。高寒山区,霜冻来得早,玉谷熟不了就得收,嫩玉谷多了不好处置。拐磨派上用场了,我奶把嫩泡泡玉谷扣下来,放拐磨拐成糊烙浆巴馍,香甜松软可口,生活平添许多滋味。拐磨还能给我家榨油,核桃仁炒焦拐成糊,熬一熬,清亮亮的油浮一层,一小勺小一勺撇出来,家里就有了一小罐核桃油,做饭炒菜锅里滴两滴,香气满屋,吸两口美滋滋的。十壶调和油、压榨油也抵不住过去一小罐拐磨油,油烟呛鼻,不开油烟机只怕把人熏晕。
离家半里地一处台地上是我家打麦场,靠水沟那边皂角树下有个碓窝,我奶奶我妈换着舂谷、舂米、踏玉谷仁、高粱仁、麦仁。这活很费劲儿,两只手握住十几斤重的石杵,举起来捣下去,再举起来捣下去,一窝米要捣几十几百下,直到看不见一粒谷子带皮,一粒高粱带壳,捣大半晌子,够做一顿饭。下学回家远远听见沉闷的捣杵声,心里乐滋滋的,只想着有好饭吃,哪曾想到妈和奶奶为给一家人改改口味累得背疼腰酸,胳臂发麻,手掌磨出了血泡。
我伯是碾场把式,放碌碡碾场没有谁能比得上,把麦秆变成麦子全凭我伯打场手段。麦子打黄色快上场了,我伯将场杠了三遍。先泼上水濡服,担来细红土把坑坑窝窝填平踩实,然后放碌碡杠,碌碡后挂一扑柏枝绑的拖把,压上石捞子——碌碡的搭档,前边碾,后边拖,把场整治得镜子一样光。碾场趁太阳毒辣辣的正午,麦秆晒得快点着火了,我伯套牛放碌碡,先从外到里一圈挨一圈碾,再从里到外一圈挨一圈放,石捞子紧跟着碌碡滋溜溜往前滑,麦秆噼噼剥剥炸裂,麦耔呼啦啦掉落。我问我伯,挂那石板啥用?我伯说,不挂捞子麦秸拉不碎,秕子不离壳。一季麦收,有碌碡捞子配合,只消三四个日头天就罢场了,麦秸搭垛喂牛,麦子晒干进仓。若不用碌碡碾,靠连枷拍十天半月也结束不了,遇到连阴雨非发霉不可。打麦机上场,碌碡淘汰出局,可打麦机将麦粒吹打得能飞八丈远,麦子打碎许多,我伯总嘟囔“糟蹋恁多,真心疼人”。我伯看重每一粒粮食,丢掉一粒、破碎一粒都觉得可惜。
碌碡碾场,石磨磨粮,掌控着一家人性命,在我奶意念里,麦场、磨坊有谷神,丰年过节不忘谷神之恩。我不止一次看见奶奶跪在碌碡、磨盘前一边念叨一边磕头烧香,祈求谷神保佑,五谷丰登,米面满仓。五豆节做红豆饭、腊八节熬腊八粥,我奶先往磨盘、碌碡前放一碗,一家人才敢动筷子。
“五豆”“腊八”本是古代庆贺丰收的节日,县太爷例行到城外八蜡庙祭祀五谷之神,八蜡庙供奉以后稷为首的八位司农之神,专管五谷熟稔,县太爷得考虑一县子民吃喝,举行祭拜仪式,顺应民心,捞个亲民政声。我奶在磨坊、麦场敬谷神莫不是祭祀农神之俗在民间的延续?先民最知感恩,把从大自然得到的滋养归功于神,四时祀奉香火。
我奶奶对石磨、碌碡、碾磙虔心诚敬,不许我上磨顶、坐石磙。
不知从何时起,术士们给石磨石磙贴上“白虎”“青龙”标签,赐福的谷神化成了张牙舞爪的凶神恶煞,矫情人嫁闺女娶媳妇,用红纸把白虎、青龙脸捂住,却不顾喜事吃的馍是白虎青龙嘴里嚼过的。磨口、磨上、碾道、碾盘、碾子沟、碾子湾、碓窝坑这些为数不少的地方,有的是一个乡,有的是一个村,有的是一个片,均有“青龙”“白虎”身影,千百年来喜事不断,缔结一个个幸福美满之家,不感念“青龙”“白虎”之泽,反而视为忌讳,乡俗有失厚道。
正月十五蒸花馍做黏面灯盏,奶奶会给磨坊蒸一盏最大的,倒满香油,放磨顶上,灯焰摇曳,磨坊里亮亮堂堂,有了人神共庆气氛。
石器岁月远去了,然射着人类最原始最古老文明之光的石器从未消失,残留在生活中的碎片仍散发着悠长余香。石磨面粉、石磨豆腐、石锅炖菜、农家蒸馍、酸菜鱼,跟石头搭边的食品越来越受人青睐,人们终将发现依托自热、靠自然磨合,才有人间至味。
从前,单位要和上边联络感情,带去些木耳、香菇、核桃之类的土特产,上边打哈哈说,这些东西家里都有,下次别费心了,显然是不感冒。单位为拿啥礼品颇费心思,后来找农家加工石磨面粉、玉谷糁,石碾小米,装小袋送上,结果人家很乐意。
春三月,上边来搞调研,特意交代要吃农家饭,招待任务砸到我头上。这个难不住我,安排铁锅草圈蒸馍,石磨玉谷糁熬红豆汤,碓窝舂米煮粥、石磨豆腐拌菜,着人跑遍几个村,问了百十家,终于在偏僻西沟脑搜寻到两棵黄亮亮、格铮铮的酸黄菜。
这顿简简单单的农家饭花钱不多,费事不小。领导埋着头吃,还换了碗,想必可口。我揣摩领导心思说:这顿饭够得上是忆苦思甜,重温农耕时光,最简单不过,搁以往,谁家不都吃这馍饭。领导和颜悦色打趣说:“这口味纯粹,久违啦,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多少年了吃不到这好东西。今天我搞点小腐败,多吃点,多占点,还想拿点。”问馍还有没有,给老婆也带两个……
前年春节,儿子从北京回来,带了一小袋石磨面粉,说是在贫困村搞消费扶贫买的,挺贵。我知道,磨一代石磨面粉很费功夫,一百斤麦只能磨六七十斤面,又不掺任何添加剂,纯天然的,贵是物有所值。农村石磨销声匿迹了,被收集到风景区亮相民俗风景墙,我庆幸吃上了一袋石磨面粉,联想到贫困村、贫困户,恍若回到老家,隐约觉察到一点儿传统年意味。
我家的石器岁月没入了历史的烟尘,蓦然回首,蒸馍石、压缸石、捶布石、石磨、石碾、石臼、碌碡依稀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