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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两个母亲:有份爱躲在愧疚角落

2022-02-23茉白

知音(月末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生母亲生李俊

茉白

30多岁时,惊悉深爱自己的父母竟不是亲生父母,上海女白领李小玉的精神世界瞬间坍塌。在撕心裂肺的亲情煎熬中,更隐秘的故事被曝光。

通过女主人公的讲述,笔者还原了这段有关血脉与亲情的惊骇真相……

妈非亲妈:女白领的精神世界轰然坍塌

2020年11月4日下午,我接到了弟弟打来的电话,他在那头哽咽着说:“姐!妈走了。”我的脑子里轰隆一声,感觉身体一下子被抽空了。

我叫李小玉,今年32歲,在上海一家多媒体公司负责文案策划工作。我的老家在河南省开封市的一个小村子里。初中毕业时,我没有听父母的话,去报考当地的师范学校,而是铆着一股劲上高中考大学,而后又毅然决然来到上海。

村里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前些年已陆陆续续结婚生子,只有我还孑然一身。父母心里很替我着急。可我不甘心回老家随便找个人嫁掉。我想混出个名堂,为自己争口气,也让父母脸上有光。

我的母亲没能等到这一天,她就这么突然离去。我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匆匆往回赶。

到家时,已是半夜。院子里已搭起了灵棚,母亲那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片,被白炽灯照得十分凄凉。3天后,母亲在我和弟弟的哀号中躺进了地下。

母亲下葬后的第三天,父亲突然递给我一张纸条,他说这个地址是我亲生母亲的家。我被这句话惊呆了,我的亲生母亲?难道我不是我爸和我妈亲生的?父亲的眼泪流了出来。他跟我说,这一直是母亲的心病,她好几次想告诉我真相,但是又怕我接受不了。想着等我一切都好起来后,等我准备结婚的时候,她再一五一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但没想到她会走得那么急。

父亲说,我是被母亲从医院抱回来的,那时她是镇医院的医生。一个晚上,有人送来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是母亲给她接的生。一个男人悄悄塞几张钞票到母亲手里,说万一这一胎还是个女孩,就不要了。母亲这才明白过来,孕妇已经生了两个女儿,肚子里是第三胎,现在他们只盼着有个儿子,这家人是打算留子杀女。

母亲冷着脸把男人的手推了回去,匆忙进了手术室。当天,孕妇生下的是个女孩。

母亲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抱着浑身是血哇哇大哭的孩子,跟外面的人说,是个健康的女婴。那些人面面相觑,有个老太太甚至准备把手放到婴孩的脖子上,母亲抱紧孩子转了个身,说:“如果你们不想要,这孩子我养着!反正我现在没孩子。”

母亲留下了那个孩子。没错,那个孩子就是我。母亲说我像玉一样珍贵,所以给我取名李小玉。

那时候母亲刚跟父亲结婚不久,她把我抱回家时,抱歉地跟父亲说,当时情况紧急,她只能自己先做了决定,希望父亲不要怪她。父亲是名小学教师,思想开明,愿意接受我。只是如果我进到这个家里,意味着他和母亲没法要自己的孩子,除非以其中一人失去工作为代价。于是两个人商量着只养我一个。父母的这个决定不但在家里炸开了锅,方圆几个村子的人,知道这件事后都说他们俩傻。

因为我,父母顶着很大压力,尤其母亲,奶奶多次劝说未果,十分气愤,非让父亲跟她离婚。还好父亲一直站在母亲身边,坚决支持她,也坚决不跟她离婚。我6岁那年,母亲意外怀孕,她说也许这是天意,跟父亲商量着,让他安心教书,自己没了工作,正好可以在家照顾两个孩子。

母亲最后一次去自己工作的地方,是生弟弟李俊的时候。她说我和弟弟都出生在那间屋子,那张床上,注定血脉相连。

离开医院后,母亲完完全全成了一位农妇。她每天给我们洗衣做饭,白天下地干农活,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我长大高出母亲半头时,她已经成了一名干巴瘦弱的老太太。

那一年我考上大学离开家,父母送我,我紧紧拥抱了母亲,我把脸颊贴在她脸上,她的皮肤像树皮一样,划得我心里生疼。

我以为未来的路会很开阔,然后可以带着父母看一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可这些年,我银行卡里的余额甚至买不起一间厕所,也没遇到一个心仪的对象。我所有的梦想蛰伏了太久,却再也无法实现了。

母爱愧疚:藏在最隐秘的角落

我把那张纸条捏在手里,脑子里全是母亲的脸。对于所谓的亲生母亲,我没有半点好奇。可父亲说,他答应过母亲,让我无论如何要去看一看。他说,我的亲生母亲也是个可怜人,生完两个女孩后,原本想再拼个儿子,第三胎又是个女孩,她很失望,最后她也没能生个男孩。

我4岁那年,我的生父去世。生母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很是艰难。她没有再嫁。

这么多年来,生母的心里是惦记着我的,毕竟我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之所以没有认我,是因为她养两个女儿已是不易,根本没办法再多负担一个孩子,且她知道我父母对我很好。

父亲说,我离家上大学那天,其实她偷偷来送过我,直到我坐的车子走远,她才不舍地离开。父亲说:“玉啊!去吧,孩子。你妈不想你生母离开。如果你不去,你就再也没有了妈。”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看到我,整个人愣在那儿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那么一直看啊看,看得她泪流满面。回到上海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出租屋的单人床上,蒙着头大哭。

母亲在世的时候,我一年到头也就回去两三趟,每次离家时,汽车开出去好远,我扭头还能看到她模糊的身影,那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画面。

母亲哦!我早该懂您的,您要的从来都不是我想给您的好日子,只要我高高兴兴,健健康康您就满足了吧!您什么都不图,就想我好好活着,您知道我能活下来多不容易。那段时间,我心里一直都没办法调整自己,整日处在痛苦中。

过年的时候,我没有去亲生母亲那里,我想陪着父亲。我跟我爸说,我想我妈,不知道她在地下冷不冷。父亲抖着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烟,试了几次,才点燃。他的叹气一声接一声。他跟母亲生活30多年,两人的感情早已不是几个成语能概括的。

母亲的离去,最伤心的应该是父亲。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默默坐在他身边,把头往他肩膀上靠了靠,我说:“爸!我和弟弟只有您了,您要照顾好自己。”父亲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母亲永远在他心里呢。

年后我回到上海上班,春天刚过了一半,我再次接到了弟弟李俊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大哭,说爸疯了,自从母亲生日那天他从坟地回来就不一样了。

父亲是因为太过思念母亲,失去了生活的精神支撑,一下子垮了。他时而穿着母亲生前的衣服在院子里打扫卫生,还哼着母亲最喜欢哼的调子,时而突然坐在地上大哭,嘴里叫着母亲的名字。

我和李俊陪在父亲身边,但他已经不太认得我们俩,总是用陌生的眼光一直盯着我和李俊看,看得我们俩心碎一地。

李俊在家待了几天,回到市里上班,而我请的假也快到了,但我不想离开。

和我爸单独待在一起的两天,他平静多了。有时候他会突然清醒过来,拉着我的手跟我聊母亲,聊他们俩相识相爱的过程,还有母亲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泪水含在眼里,我笑着附和我爸,说:“是啊是啊,这件事我有印象呢。”

我5岁的时候,妈妈在家蒸馒头,院子里突然跑来一只兔子,我指着它说,我要抓住它。母亲一边拉风箱一边说我胆子大,笑着跟我说明天她帮我蒸一只小兔子,我还能用手握住它。

第二天我真的看到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我摸它的身体,瞪着它的眼睛,在它的三瓣嘴上亲了一下。然后用手托着兔子馒头,蹦蹦跳跳地奔向母亲,我说:“妈,你明天能不能蒸个我出来?不就有两个小玉了吗。”

我妈用手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我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然后把我抱了起来,往她怀里使劲搂了下,说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我爸听我说这些,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说:“这些事情你还记得啊?你妈真的没白疼你。”我握了握我爸的手,说有关我妈的事都刻在了我脑子里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那天我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我没法回去工作了。公司替我办了离职手续,让我好好在家陪父亲。

放下过往:恩怨随风亲情回归

那段时间,我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父亲身上。

我脱下正装,换上母亲年轻时的衣服,也学着她把围裙套在身上。父亲正好走进来,替我从后面系好带子,说:“以前我每天帮你妈系。”我把头扭过来,睁着双眼大声问他:“爸,您知道我妈去哪儿了吗?”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知道我妈已不在了。

我不知道此时是该笑还是该哭。有时候,父亲记起了母亲已经不在;有时候父亲也会迷糊,趁我不注意跑到街上,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我妈,天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回家?

李俊经常回来,每次回来都会塞些钱给我,可我不要。父亲有时候也会突然过来,让李俊把钱拿好。他说他们一家三口过日子也不容易,不用担心我们父女俩。

那天,李俊离开前,我们三个抱头哭了一场。

我在家照顾我爸的时候,我的生母来过,她看看时而神志不清的父亲,又看着一脸憔悴的我,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说从前是她对不起我,她知道再怎么也弥补不了,也没想过代替我妈在我心里的位置。但是现在她想为我做点什么,希望能和我一起照顾我爸。我拒绝了,我说我爸有我这个女儿照顾就够了。

后来她经常过来,偶尔还会带些东西。我再拒绝时,她恨不得跪下求我。她说如果她不能替我分担,就等于又加重了她这辈子对我她愧疚。我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算是默许了她的请求。

她过来家里,会帮着我做家务,陪父亲聊天。趁着父亲清醒就追问我小时候的事儿。每次讲到我小时候那些淘气的过往,父亲的精神头就会格外的好。而生母也听得入了迷,两只眼里闪闪发光。

那段日子,父亲吃得好睡得香,心情也好了很多。从我的生母那里了解到,我的两个姐姐,一个在深圳,一个也在上海,她们都已结婚生子。她们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也知道她一直都挂念着我。

我爸的状态确实好多了,他时不时会在院子里摆弄自己的菜,走在街上还会主动跟过往的人打招呼。偶尔,父亲还是會犯糊涂。有一次,他突然从屋子里跑出来,手里拿着衣服,追问我,我妈干啥去了,他的这件衣服想让她缝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我的生母会过来从他手里接过衣服,然后不声不响一针一线地缝好。

这时候他就会把她当作我妈,一边夸她手艺好,一边帮她整理乱了的头发。她来的次数多了,父亲跟她越来越熟悉,尤其他清醒的时候,也能正常地跟她聊我妈我还有我弟。聊着聊着,眼泛泪花。

这样的场景一遍遍地重现。有一天,我爸叫了她的名字,问她介不介意跟他一起生活。他觉得她和我妈一样,都是难得的好女人。

她愣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她说她当然知道我爸是个善良可靠的人,如果能和我爸在一起,那是她的福气。他们同时把脸扭向我,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我咳嗽了一声,顿了顿,说:“我爸也算幸福,陪在您身边的一直都是我妈。”她懂了我的意思,沉默了一下,然后闷闷地哭了起来。

那天中午,我一边盛饭一边递给她,说:“妈,吃饭。”她一边答应着,一边含着泪笑,一连说了好几声:“玉叫我妈了,玉叫我妈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爸说。我爸点了点头,说我又有妈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李俊,他很开心,说:“姐,我的妈是你的妈,你的妈又成了我的妈,真好!”

那天我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出来。是啊!这一切真好。

编辑/戴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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