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来萧瑟处
2022-02-23沈嘉柯
沈嘉柯
大多数中国人都能与苏东坡共鸣。
因为他天纵英才,因为他颠沛流离,因为他身不由己,因为他苦中作乐。
这些原因,缺一不可。
所以惊艳他的文。
所以慨叹他的命。
所以憐惜他的身。
所以向往他的心。
他从“乌台诗案”中逃出生天,被贬谪黄州。一开始,他在给王元直的书信里哀叹:黄州真在井底!
没想到,黄州只是序幕。
还有惠州、儋州等着他。
料峭春风吹酒醒,苏东坡觉得微冷。
山头斜阳又相迎,山比人热情。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东坡这一生,越豁达越被敲打,越乐观越受磨勘,直至吐露心声,道出最深的惊恐,方与自我赤裸相对:“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世人只看他自己安慰自己,唯有苏辙担心他——但恐同王桀。建安才子王桀命运多舛,40多岁病逝。
他比王桀多活了23岁,多受23年内心折磨,成全了一些好诗文。
他的弟弟苏子由,在他死后,又活了11年。
公元1101年8月24日,苏轼死于江苏常州,终年六十六岁。
他最爱的弟弟苏辙,再也不必担心这个哥哥了。
春风得意的人,踌躇满志,自有趋炎附势者攀附,但很难赢得真心。
寥落失意的人,更接近我们的内心。尤其是身在颠簸中,还努力活得有尊严,守住了人生底线的苏东坡。
皇帝嫌弃他的日子里,仰慕他才华的人,却更加亲近他。在楚语吴歌之地,乡人对苏轼很好。鸡豚社酒,好吃好喝。苏轼的老友们,也极尽所能,为他谋得田地,让他有条件躬耕稼穑,盖了雪堂,解决温饱,有一片暂时栖息之所。
一贬再贬的岁月里,苏轼心宽体胖,腰围暴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这是不开心的人,别无他法,只能暴饮暴食。一边暴饮暴食,一边写诗。“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诗可以骗人,可以骗自己,但身体却是诚实的。
一吃能解千愁,风雨忘在身后。
在黄冈城东,他写了《东坡》: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有了这东坡、雪堂,他就能自号“东坡居士”。居住在东坡的一个“士人”,真乃名副其实。
我们心心念念、口耳相传的苏东坡,就此诞生。
子瞻、苏东坡,这一叫,就是一千年。
在黄州,他定风波。
在黄州,他觉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在黄州,他惊叹“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在黄州,他“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在最基本的人性上,旷世大文豪跟我们没有区别,昼夜温差大,白天豪情尚在,热血未冷,夜晚寂寞冷。
白昼有诗,有酒,有肉,有朋友,有山水。
夜阑人静,只有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缥缈孤鸿影。
大宋第一才子苏东坡的“小宇宙”,化为这些长长短短不朽的句子,后世的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编辑 张建 445718228@qq.com,敏宝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