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碎片[选章]
2022-02-22庞娟
庞娟
午后,高跟鞋走着,站着。乡村,古镇,明福塔把我灌满风的影子,搬运在运河粮仓。
柳枝酣睡,再过一月,它们会被风深情泅渡,成树,成林,成人……
古镇被青砖描述了一遍,黄色的银杏叶把欧公的诗表述了一遍。
高跟鞋走着,坐着,站着,对大地表述了一遍。
像一襟风,像一粒石子。
和一群诗人走后,落叶的一阵浮动。
没有人喊你的乳名,所有声音为森林中的树木命名,像互相寻找永不枯竭光源的游戏。
凤凰飞上枝头,乌鹊飞上枝头,确认一致的音节。
经常在古镇走,就当自己是古镇的树了,根须延伸在运河底部,和运河保持一致舒缓。
脚步落在脚步上,像石头倾斜画出的画像。
不远處,神秘笼罩着你眼睛的清泉。
谁被摁进了笼子,横在路中间?
大地的夜色,漫过了葳蕤的赞美。
我想将明天喊出来,像斯特内斯库嗅闻一朵花,关注秋雨后的效应:“缘由本身”。
街道的秋天。环卫工人不断打开水龙头。
流淌的火焰逃脱。
大地披上潮湿的天空,深浅不一。
汽笛声冲破山水为料的外套,似火箭呼啸而过。
妹妹默然行走,提起洁白裤腿,举着皱褶眉头,那一块污水的印画正流泪。
裸露着胴体的一盏盏街灯,无依无靠,扔掉时间。
那位环卫工人,打开水龙头,对着黑夜泼墨。
音乐,穿透玻璃走进房间。
一盆绿萝的血脉突然紧紧回缩,肆意开放的白掌顿感寂寥。
抱紧自己吧——
滴滴答答的水,在整个城市逃脱。
清晨。夜晚。
高山。河流。
钢琴曲如雪花,覆盖天街和旷野,我们丢掉沉睡的身体。
你是被河水融化的修饰。你低吟,因为你深沉的感情。
窗外枯萎的梧桐叶,是你的清新和救赎。飞舞吧,拽着风里的虚词。
风在高处飞翔,盘算自己的曲线,和雪花飞得一样别致。冬天让它们成长,又反过来攻击冬天。
你收集漫天飞舞支离破碎的盔甲,婚姻的每一根弦上流淌着雪花的誓言,上面是语言,下面静水流深。
你在弦外,谱写秋天。
你吸纳奢华的大山为食粮,邀约圣光,照耀你的脸颊和手指,它爱着你。
很多次,冬天丢掉腐烂与枯萎,和你站在一起。
进入这个日历吧,热腾腾的声音释放旋转的激情,一起呼召幸福。
而无声的光点,已悄悄爬上你的双唇。
滴水穿石,石头有多疼,不可说。
人走茶凉,有多凉,不可说。
独坐,无需声音,就做自己。
可听,可看,可不说。饮盏菊花,清心明目。把书页翻个头朝天,把石头雕刻得遍体鳞伤,指挥手机里万马尽蹄欢。削花花牛的皮也行,咬一口,玉盘珍馐,其中乐趣,不可说。
天矗在那里,淡然若定,众生熙熙攘攘,有如惊弓之鸟。树木矗在那里,做着成为树上树的梦,任凭秋天摇晃,也唤不醒她的执念。
槐花躲在包子铺说着雪花是非,大凡花都会败落,雪花也会,何须多搅口舌?雪花何时开?不可说。
雪花败落后去了哪里?那是秋天后再后的事情了,谁可说?
此时,我还要问其他的问题:仙人球为何能成了仙人,备受青睐?鱼为何不能伸出舌头,翻云覆雨?
天空神秘,低语:
——不可说。
天气预报:“寒潮近日抵达,大雪即将来临!”惊喜之余,突感惶恐,秋天就这样走了?
这会儿的温度和昨天无异,树叶没有添加衣服,叶子会哭成黄脸婆吗?
我想,她会连夜找到去处,躲避一场大雪。
此时,风将窗户吹开,摇曳着一片树叶送给我。一个披斗篷戴着口罩的人,站在树下向这里望,是他派送的叶子吧?他向上挥挥手,我没有回复,他转身走了,身影像从烟囱里爬出的烟雾,形态像蛇。
受伤的蛇,明枪暗箭,算计谋财,剧本幽玄,这搭建于三年前的剧院,若无观众时,便也落幕了。我必须走出剧院,回到原来的地理位置,将辨别的眼神垫高。
急忙望天空,让自己开始闲着,寻找预报的意象和暗喻:仙人下凡,人间纯洁,山川素颜。我想收集这美好的朴素,多么好。
这颗紊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走在路上的雪怎么样了?”
这时预报:风4—5级,从下向上吹。
秋终飞上天了,雪也自然会这般来:从下向上,一片跟着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