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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无限渺小 [组诗]

2022-02-22聂沛

诗潮 2022年2期
关键词:猿声候车室细雨

聂沛

我告诉了你很多东西

但是有一种事理或者秘密

一直没说

就像在海边

说了风、沙子和银河

波浪一波波打过来,从不停歇

一只斑斓之虎缓缓独行

特别温柔的脚掌

给灵魂

烙上落日的印记

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也无须说明

万物的褶皱只为一种海面存在

大于天空,小于心灵

在海边,他给我说起父亲

一个雕刻世界的人

从木雕到石雕,都是心的刻画

就像海鸟永远在刻画黎明

剔干净了黑暗,剩下的只有光

这时父亲就是神……

神入睡了,渔村安宁

每天说一声再见是幸福的

当不能说了,便已永别

父亲的梦交给了他:用凡人的刀

从刻画海边一颗最小的星开始

忍受最大、最漫长的夜

流经万古的孤独如斯

成为热爱的注脚

雕刻世界,骨子里就是雕刻生活

一生去芜存菁,为

恢复造物的本来样子锲而不舍

比最硬的花岗岩还顽强!

“两岸猿声啼不住”——

船过三峡时,我不由得

想起来李白这句诗

峡谷里的云、飞鸟,一概不见

更别提什么猿猴了

可是,为什么还会想起呢?

文化基因太过强大吧

今夜的月亮斜出

黑黝黝的危崖

那是李白举头见过的

而低头思念的猿声

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快意

我辈轻易能有?

我们失去精神的峭壁,已久

我们都有火车站送人的经历

小声叮咛,或者默默执手相看

这叫生离:有些人

又会如期回来;而有些人

永不再见,其实等同于死别

每天都上演类似的情节

幸好还有情怀。生活的别名

就叫雷同,无论你走了多么久

我都会等待!候车室外

阳光灿烂或大雨滂沱

在谁的眺望里?

谁是那个被送走的人?

谁又是那个永远也等不来的人?

直到有一天候车室空无一人

也许,我们最终没有答案

迎送之间日出日落

正如向日葵有梦

植物如此,何況人乎!

树叶在立秋之后成为落叶

仿佛就顺理成章了

之前,它来自天空

不为一般人理解并接受

我猜真正懂它的人从不说出

那个清洁工一直

在大街忙碌。他知道

落叶一年四季都有

一点伤感和慈悲都是矫情

世间无需通行证,来去自如

“那是多么巨大的爱情”

我第一次

在一个纪录片中

听一位年老的保加利亚农民

对金婚妻子如此表白

他家的院子开满了玫瑰

而旁边就是墓园

还有那

“巨大而仁慈的死亡”

他喝了口酒,又

补充了一句

我们都在它们的庇佑中

因无限渺小而

深深感动

我知道,巴山夜雨

就是缙云山夜雨

从李商隐的诗句里落下

我们多少年轻的憧憬?

像里尔克那样,让雨落在眼睛里

那如期而至的命运——

消失的星空也随之垂落人间

变成西窗烛、东窗灯

映照江上影影绰绰的小船

透过黑暗的记忆

把人类的琴声与汽笛,一同

带入永远爱恨交织的黎明……

风一如既往地吹来

又一如既往地

吹去

什么也没有改变

又好像

什么都改变了

只有一个人的孤单仍旧

需要另一个人的孤单

来衬托他的月亮

以及一丝浮云

正贴在黑蓝的天上

哦,你看——

生活在继续

人世飘浮,讳莫如深

爱一个人,爱着爱着就不爱了

而想一个人

想着想着却仍然不忘

为什么?很简单

遗忘的天空里只有一片云被记住

那是可爱的云,可望而

不可及的云,像一匹小马

又恰似抽象之物

召之不来,挥之不去

总之不可捉摸

偶尔从失眠的群山中升起

又从旧日的屋檐滴下,细雨的回响

总有措手不及的感动

怅然若失的思念

怎么也说不清的细雨打湿了心境

再也晒不干

也无处可晒。心那么大的东西

岂是“广袤”一词所能概括

它甚至,又小如银针

扎得心尖生疼

无心之得;无心之诗

可遇而不可求

敞开心扉就好,哪怕伤痕累累

偷走的心,就不用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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