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聆油菜花开

唐尚明

相信传承的力量

湖南省临澧县杨桥村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

夜幕降临了，母亲对12岁的儿子说：“你爸爸还没回来，肯定又在侍弄他的宝贝油菜了，给你爸送马灯去吧。”孩子很不情愿地提着马灯去了地里。

父亲头戴草帽，安静地蹲在地里一动也不动，好像在倾听什么。男孩嘟着嘴，没好气地说：“爸，天都黑了，还不回家？”父亲却像没听见似的，还在那儿凝神静听。过了一会儿，父亲才抬起头来，问：“你啥时候来的？”男孩说：“我早就来了。你在做什么？”父亲笑了笑，似乎在逗孩子，说：“我在听油菜花开的声音。”男孩问：“你能听见油菜花开的声音？我怎么什么也听不见呢？”父亲说：“听花开的声音，不是用耳，而是用心！”男孩似懂非懂。

第二天，父子俩又来到地里时，发现满地油菜花开成了一片金黄，微风荡漾起层层细浪。听着乡民啧啧的赞叹，看着父亲满脸的喜悦，男孩也似乎听到了油菜花开的声音。

父亲早年是一位养蜂人，逐花香而居，在贵州山野放蜂时，赫然看见三株灿然开放的野生油菜花。湖南的油菜五月就已成熟收割，而眼前这三株居然此时还在开花，不仅植株壮硕，分枝还特别多、特别长，如“油菜树”一般，这是难得的雄性不育系种质材料。父亲因为这次巧遇迷上了油菜，让男孩也走上了研究杂交油菜的漫长科研之路。

这位男孩就是沈昌健，他现在被誉为“农民科学家”。青年时期的沈昌健接过父亲递过的草帽，一头扎进田里，跟随父亲搞研究。播种季节，耕地、除草、施肥；开花时节，套袋、观察、检查純度，顶着烈日授粉，冒雨搭隔离棚；收割季节，每株油菜上的几十根分枝，每一枝都是和不同材料进行测交的，需要一个个分开脱粒，边脱粒边记录数据：角果数、粒数、千粒重、杂交的父本和母本……从家里到试验地来回4公里路，每天就吃一顿饭。不仅如此，他还动员母亲、妻子、孩子投入到油菜育种科研之上，筹钱的筹钱，帮工的帮工。

育种是一项严谨的科研，充满着不确定性。即使在科研院所，有着充分的资源保障下，也有研究人员一辈子都培育不出一个新种。而油菜是雌雄同株、自花授粉，杂交育种更是难上加难。一家人搞油菜育种科研，吃苦受累不说，最困难的是缺少科研经费，但一家人砸锅卖铁也不放弃，几十年追寻梦想。经过1000多次试验，写了23本关于油菜花的日记，前后花费几十万元，还欠下十几万元债，只为听到那杂交育种成功时油菜花开的声音。

2007年，父亲带着对杂交油菜深深的眷念去世，沈昌健遵从父亲的遗愿，把父亲安葬在离油菜杂交试验地不远的山坡上。“父亲走了，就给我留下这些油菜。”沈昌健经常看着试验地出神地想：在天上的父亲在看着这块试验地呢，父亲最想听到的是油菜花开的声音，我绝不能辜负父亲的希望，一定要争取搞成功。

不久，沈昌健接到喜讯：“沈油杂202新品种，试验5亩，亩产225公斤……具有以下优势：茎秆粗，分支多，抗性好，荚长角密，籽多饱满，抗倒伏及抗病虫害和抗冰冻能力强。今年测产预计亩产达到250公斤。”沈昌健的杂交油菜得到国内外专家的一致好评。专家们惊叹：“让不育系、保持系、恢复系三系配套，且品种达到双低（低芥酸、低硫甙），农民育种家做到这一步，太了不起了。”

现在，沈昌健终于感受到了自己汗水散发出的芬芳。读大学的女儿给他打来了祝贺电话，说：“爸，你知道吗？油菜花的花语就是‘加油’，我听到了你杂交油菜花的加油声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这天晚上，沈昌健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家油菜拔节开花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这是天籁之音，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生命之声。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