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累：古径通今幽

林楠

徐累，艺术家，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中国画专业，现工作于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学艺术院。近期于北京南池子美术馆举办的“興会—徐累个展”，首次看到了他近几年的创作成果。徐累坦言，“2010年以后的作品境界更开阔了”，不是幽暗中的独行，而是对天地精神的观想。

庭院深深，曲径回廊，流水鸣禽，风过云轻，“興会—徐累个展”正在紧邻故宫东华门的南池子美术馆举办。是否这个有园林雅韵的展地，让徐累又重温了一回江南的旧梦？观展的人都说，相看两不厌，是空间与心理唤起的精致与深远。

1. 徐累称自己是“书斋”艺术家，在他看来，中国绘画接近文学品性，他从文本中获得灵感。

2. 工作室内的手稿和作品，反复考证与研究，遣词造句，最终落墨成章。正在创作的是即将于今年四月在故宫展览的专题作品。

 1. 二楼展厅，一片轻纱映入眼帘。而在这轻纱中若隐若现的，是徐累的“月亮”系列。

2. 如果说早期的作品采用“相悖”的修辞，那么近期的作品则选择“相向”的关系。“这种变化是世界观的不同，年轻时追求与众不同，而现在则顺应天命。”

南京艺术学院的中国画专业，这里有徐累从小仰慕的老师和向往的氛围。毕业时正值1980年代初期，年轻人在时代潮流中逐浪，一边是守旧，一边是变革。投身“八五艺术运动”后方知，在前卫艺术中，标新立异弄不好就是作态，而先前涉猎的传统艺术却逾远逾见澄明。“既要瞻前顾后，又要左右逢源，艺术其实如履薄冰”。同样面对西方艺术，徐累对早期文艺复兴艺术更感到亲近。他迷恋十五世纪意大利画家弗朗西斯科的拙趣与格调，和对形的塑造的讲究。这些西方湿壁画中获得的感觉，与他在宋代绘画中感受到的轻逸如出一辙。通过文化比对和求同存异的创作思路，唤起了徐累融合东西方的探索心，随不同阶段提出不同的解决方案，形式与内容一次又一次在自证其变。

“东方和西方，早期绘画的表现异曲同工，一往情深又不知所措，相似大于相异，共通性很多。都说中世纪是黑暗的，可是艺术不是，它富有想像力，极为活沷，图像记录生动有趣。到是文艺复兴以后，西方用心灵感受神学的奇幻世界，逐步被科学方法所取代。”正是早期东西方艺术中的内在自由，让徐累找到了让两种语言同心源的融合途径。

“站在文化交流的角度，彼此互为启发，互为照应才能看得更加清楚。”如果说在徐累的创作中有一个关键词，那就是“中立”的平衡，他以这样的立场，不仅调和了古今，也同时调解了东西，化解了对立的种种问题。他迷恋这种相对的关系，既相互容忍，又相互包容，像“太极图”的标识一样，二元归一。借这种原理，平视的心态已然成为他创作中举一反三的准则，品评而有结论，是重新归纳世界的有效途径。

3. “兴会”是本次展览最重要的系列之一。徐累将中西绘画语言拆散重组，让“关公战秦琼”式的合璧得以实现。乔托的蛋彩画和李公麟的白描，倪瓒的萧索平远与达· 芬奇的烟雾画法，他将这些经典从艺术史中抽出、打碎，“入其兴会”。2021年作品《兴会》。

 4. 2021年作品《一个倪瓒和一群达·芬奇》。

艺术家有很多类型，徐累称自己的灵感来自“书斋”。他善于从文本中获得灵感，而不仅从现实中汲取养分。这也是一种典型的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善于将知识系统重新整合。中国绘画离文学很近，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徐累擅文，同时文学传统的枝蔓也延伸到绘画中，除了诗的意境，还将文学中的修辞方法挪移到图像中，让画中物像有了象征、比喻、对仗等隐秘的格律，即便作品中的图像是旧瓶，他也能装进新酒，引用典故迁思妙想，增加了绘画阅读的快感，带来感知上的复合体验。

徐累说：“修辞是另外一种曲径通幽，是心理上的折纸游戏。当我回头看以往的作品和新的作品，它们的来时路好像就是宿命，并不是预先设计好的，但却有一个清晰的逻辑关系在推动，上下文总有某种呼应，这很有意思。”在海量信息大量侵蚀的时代，人们难免会晕头转向，但一个优秀的艺术家需要定力，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对时风保持警惕，“很简单，你可以知，但不一定都得行，真的知行合一，其实量不在大，要准确。”

有人在徐累的新作中，看到了“元宇宙”的猜想，他坦陈自己还没弄明白这个概念，但艺术中往往拥有类似“超现实”的一面。方法可以是新技术，也可以是古典的，无论怎样，都需要结构上的重组。正如法国艺术评论家尼古拉·布里奥（Nicolas Bourriaud）所言，对于创作者来说，“二十一世纪的历史使命就是改写现代性，不是从零开始，也不能陷入历史中，而是清点与遴选、使用与装载。”以回望复古的姿态，徐累反而体验到网络时代的未来感，更加觉得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当代价值是尚未開发的宝矿，是一种很大的能量。从中国传统美学中提取“原理”，通过比对中外艺术史，发现文化异源同质的价值，他创意性地提供了一个人的“全球化”景观，也提出了多重文化时间的“同时代性”。

“艺术是从直觉出发，从有趣出发，但最终还是要让人思考点什么，也就是从幻到想的过程。”徐累认为，直觉中有真理，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而放弃那个，内部一定是神秘的感知在召唤，是命数中的算盘在敲打自己，让你不辱使命。“然后，找到适当的材料。”大多数作品，徐累用传统绘画的手法，他形容自己的工作方式像洗印照片一样，慢慢显影出来，立意、构图、三矾九染。不过，也不排斥他将来真正使用一些高科技的手法、装置的形式，将古老的思想予以复活、反转、升级，“搅碎古今巨细，入其兴会”。

南池子美术馆毗邻故宫东华门，主体是一座苏式园林建筑。结合南池子美术馆的建筑结构，策展人和展览设计精心布陈了两种时空立意。一个是“月亮”的复调象征，而在月亮的幽光下，另一种“常变”事态正在悄然发生，中西融合、时空交汇，恰好映衬了园林建筑移步换景的体验。

興会—徐累个展

地址：北京南池子美术馆

展期：2021年11月2日–2022年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