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视域下的《丑小鸭》文本解读
——从隐喻看其社会功能
2022-02-18杨雪莹
杨雪莹
一、引言
《丑小鸭》是著名的安徒生童话之一,它描述了丑小鸭历经磨难变成白天鹅的美丽故事。在这个童话文本中含有多层隐喻和象征符码,它们结合在一起传递给读者一种价值观和人生观,从而引发读者对其社会功能的思考。这种思考更多是通过一种隐喻的方式,在潜移默化之中抵达读者。在此基础上,读者对童话的阅读则是一个反思与解码童话文本含义的过程。
童话在演变的过程中已经不是简单的儿童读物和绘本,在复杂的现代社会里,越来越多的成年人开始成为童话的忠实受众,在童话故事里得到心灵的慰藉和持续的安慰。因此,童话的受众是具有广泛性的,且有着普遍的研究意义。童话本身自有的隐喻与拟人手法为读者构建了一个需要用心解码的编码世界,读者在解码的过程中对于童话文本产生不同的解读,引申出不同的理解。本文采用符号学的研究方法,以《丑小鸭》的童话样本为例,试图研究《丑小鸭》童话中的隐喻和象征符码,并探析其所传递的社会功能。
通过对中国知网中关于以《丑小鸭》为例的童话样本分析梳理总结,发现相关学者研究主要集中在从《丑小鸭》出发看语文教学的方式与发展问题,从《丑小鸭》文本内容出发看童话的内涵蕴意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主要从实践应用性出发,以《丑小鸭》的教学为例,剖析语文教学的发展路径和所得的一些启示。包括以龙燕等人为代表的认为童话语文教学应紧扣“丑小鸭是怎样变成天鹅”这一中心问题展开教学,品悟童话形象。[1]第二部分学者们试图从不同的主体,不同的方面和视角切入,运用重要理论去解释与阐明童话《丑小鸭》的意义体现。如倪明则基于精神分析的视角,通过研究揭示了《丑小鸭》所反映的安徒生自我觉醒、自我统合、自我实现和回归的一系列心理变化过程。[2]基于以上分析,可见目前对于《丑小鸭》文本的深层次分析与阐释尚是一种空缺的状态。
因此,本文试图以全新的视角出发来分析《丑小鸭》童话文本的建构。从《丑小鸭》的文本结构和不同的隐喻象征入手,探寻《丑小鸭》隐喻和象征背后的现实意义,以此窥探童话故事普遍存在的价值导向、映射的社会功能和哲理性反思,为童话文本的解读提供新的延伸思路。
二、《丑小鸭》童话文本的隐喻与象征
在符号学体系中,信息传递功能、信息生成功能和信息记忆功能共同组成文本的三大功能。[3]童话经常以隐喻的方式把人类的生活经验和教训传递给读者,引导他们产生自己的解构思想,对他们的行为与生活产生一定的影响。由于儿童受众的特殊性,隐喻符号的介入让儿童更加有效地感知到一般化他者的样貌与形态。对于以儿童作为主要受众的阅读文本,隐喻的象征表达为该群体提供了转接触达社会实际的可能。
具体来说,《丑小鸭》的文本解读蕴含着以下三种隐喻与象征主体:
(一)系红布的老母鸭——富裕的权力阶级
在这个童话文本中,孵化丑小鸭的老鸭子带丑小鸭去养鸡场,老鸭子告诫小鸭子们说:“你们如果在那儿看见一只老母鸭,你们就要把头低下来,因为它是这最有声望的人。她有西班牙血统——因为她长得非常胖。你们看,她的腿上有一根红布条。这是一件非常出色的东西,也是一个鸭子可能得到的最大光荣:它的意义很大,说明人们不愿意失去她,动物和人统统都得认识她。打起精神来吧——不要把腿缩回去。一个有很好教养的鸭子总是把腿摆开的,像爸爸妈妈一样。好吧,低下头来,说‘嘎’呀!”[4]
系“红布”的老母鸭在这个童话文本中代表了一种尊卑有序的权力阶级,没有系“红布”的鸭子看见这只具有西班牙血统,有声望的老母鸭都要低下头,向这只老母鸭问好。这里的“红布”也是权力的一个象征,意味着被授予“红布”的主体代表是一件非常出色的物品,是主人不想失去的东西。系上“红布”以区别于其他主体,在主体间性得到显现的同时得到其他鸭子的尊敬和爱戴,享受别人低头敬仰的待遇。
这里的系“红布”的老母鸭隐喻了现实社会中富裕的权力阶级,享受贫民的敬仰,享有权力和地位。但这种权力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他人授予的,是被冠以红布的权力代表。尽管老母鸭一直是只具有西班牙血统的老母鸭,但失去了“红布”,它就失去了被授予的受人敬仰的资格和权力。因此,“红布”在这篇童话中更像是一种被赋予的资本的象征。这无疑是作者的情感隐喻传递。通过文本的隐喻象征表达,将新的符号与已有社会惯例连接起来,使其具有了更高层次的情感动能。
(二)长期圈养的母鸡——丧失追求的贫苦大众
在丑小鸭飞过篱笆逃走时,它来到了一个简陋的农家小屋里,屋里有一个老太婆和她的猫儿,还有一只母鸡。丑小鸭在这受了三个星期的考验,什么蛋也没生出来。丑小鸭想去水里游泳,母鸡却说:“你在起什么念头?”“你没有事情可干,所以你才有这些怪念头,你只要生几个蛋,或者咪咪地叫几声,那么你也就没有这些奇怪的念头了。”丑小鸭对此回应说:“你不了解我。”
在母鸡的世界里,只有家里的老太婆和猫儿是最聪明的,在这个童话文本中,母鸡对于丑小鸭所追求的自我与生活嗤之以鼻,把对自由与自我的渴求“主动”约束。丑小鸭所提出的“去广大的世界上走走”的想法对母鸡来说是一种荒谬的、不可想象的事情。母鸡已经习惯了被圈养的生活,习惯了每天下几个蛋就能被老太婆夸赞和疼爱的生活,同时也在这样逐渐习惯的无形的禁锢中丧失了自我,丧失了飞出去看世界的勇气,丧失了渴望飞出去的愿望与憧憬。
正如福柯所描述的“监禁的体系没必要增加暴力和进行有形的控制,只要有注视的目光,每个人在这种监视的目光的压力之下,都会变成自己的监视者,这样就可以实现自我监禁。”[5]一样,母鸡已经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自我约束,将权力关系与等级制度深深地镌刻在自己心中。在老太婆和它的权力关系中,母鸡是一个被控制者,同时也是一个自发的控制者,自发地约束和限制着自己的行为,主动地服从于权力的控制。
这里的母鸡隐喻了现实生活中被权力主体禁锢的贫苦大众,他们已经丧失了追求和自我追求的意识,逐渐服从于森严的等级阶段制度,服从于现有的生活状态。在禁锢中丧失了追求自由的渴望与能力,同时也丧失了打破壁垒和追求跨越的勇气。正如福柯对规训的描述一样,规训的权力是温柔的、人道的,是通过审慎的监视而不是公开的强制来进行的。这样的监视使人变得温顺,“合乎标准”。因此,本文本的隐喻主体们在监视的自我内化中逐渐“合乎标准”。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话语权力地位低者缺乏符号资本或可供讨论的内容,同时缺乏了情感能量和表达通路,隐喻在某种程度上则成为其通畅表达的可能。
(三)飞翔的白天鹅——跨越阶级壁垒的蜕变
丑小鸭终于捱过了严冬所受的困苦和灾难,在沼泽地里,它迎来了春天。沼泽地里的白天鹅都说:“这新来的一只最美!那么年轻,那么好看!”在童话的结尾,丑小鸭努力地追寻白天鹅的脚步,冒着被咬死的风险它也要飞向白天鹅们那儿去。丑小鸭把头低着,等待着死亡,但他在水面上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天鹅。丑小鸭也不用再对着“系红布条的老母鸭”低下头,那些老天鹅却在它的面前低下头,好像丑小鸭也拥有了“红布条”一样。
童话一开始的“红布”是高贵的权利的象征,在历经排挤,磨难之后,“丑小鸭”摇身一变,以白天鹅的身份出现在了童话世界里,隐喻着贫苦大众也能跨越阶级壁垒迎来美丽的蜕变。这种蜕变其实也是一个隐喻性的象征,每一只白天鹅小时候都布满灰色的绒毛,看起来像“丑小鸭”。但“丑小鸭”在蜕变的过程中为了反复地与世俗社会所带来的各种各样的枷锁抗争,选择了一次次地直面自我,逃离固有的生活模式,最终完成了白天鹅的美丽蜕变,在高贵的天鹅群中迎来了美好的人生。
毫无疑问,此种隐喻有助于儿童进行早期“想象的排演”。与此同时,这种隐喻的成功会产生并建立起儿童的社会纽带,并通过特殊性的内容象征连接起特定的社会关系,为儿童以后的社会性接入进行了内在象征性演练。
三、《丑小鸭》童话文本的社会功能
(一)警惕——集体无意识的从众行为
“集体无意识是人类心理的一部分,它可以依据下述事实而同个体无意识做否定性的区别: 它不像个体无意识那样依赖个体经验而存在,因而不是一种个人的心理财富。集体无意识的内容是原始的,包括本能和原型。”[6]“集体无意识”作为一种典型的群体心理现象,无处不在,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思想,引导我们作出相应的行为。
丑小鸭在养鸡场里就遭受了“集体无意识”的迫害。童话中这样描述:“丑小鸭到处挨打,被排挤,被讥笑,不仅在鸭群中是这样,连在鸡群中也是这样。这只可怜的小鸭不知道站在什么地方,或者走到什么地方去好。”因为丑小鸭的丑陋,鸡群里的鸡欺负它,鸭群里的鸭欺负它,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对它生气,让猫儿把它这个丑妖怪抓去才好。甚至孵化它出生的老鸭子也嫌弃它,让它走远点,喂鸡鸭的佣人也要拿脚踢它。仿佛它的丑陋碍了所有人的眼,必须让丑小鸭消失才如它们所愿。
通过这样的童话编排,《丑小鸭》传递了这样一种信息:希望读者们了解从众行为的不良后果,提醒读者,童话文本中它们这样的行为逼得丑小鸭飞过篱笆逃走,陷入漂泊的生活。而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同样做推波助澜的无意识行为者,令一个又一个“丑小鸭”逃走。因此,这篇童话同时也起到一种警醒、警惕读者的社会功能。
(二)解构——诗意的讽刺艺术
讽刺是一种文学的表达手法,用于暴露对象的矛盾和缺点。《丑小鸭》这篇童话多次提到“世界”,在丑小鸭还未出生时,它的兄弟姐妹们说:“这个世界真够大!”的确,比起它们在蛋壳里的时候,它们现在的天地可是大不同了。但鸭妈妈却说:“你们以为那是整个世界。”在鸭妈妈带它们去养鸡场时,鸭妈妈又说:“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在简陋的小木屋时,木屋里的母鸡和猫儿一开口就说:“我和这个世界。”在丑小鸭决定告别母鸡时,它说:“我想我还是走到广大的世界上去好。”
这个童话文本中,丑小鸭的成长道路上有很多人试图告诉它,什么才是“真的”世界,蛋壳里是世界,蛋壳外是世界,养鸡场是世界。但丑小鸭决定,去更广大的世界上去,这也是丑小鸭对于现有“世界观”的挣脱。在丑小鸭不同的成长阶段,不同童话角色对于“世界”所做的定义其实也是一种对比的讽刺,以为自己所在的一方之地就是世界。
同样针对于“丑”来说也是一样,该童话文本中所有的角色都在说丑小鸭。丑野鸭说丑小鸭:“你真是丑得厉害。”飞来的两只公雁说:“你丑得可爱,连我都禁不住喜欢你了。”在逃脱猎狗的追捕时,丑小鸭叹了一口气说:“啊,谢谢老天爷,我丑得连猎狗也不要咬我了。”直到最后,丑小鸭变成了一只白天鹅,小孩子们又夸它:“这新来的一只最美!那么年轻,那么好看!”“美”和“丑”这样相对立的概念集中在了“丑小鸭”的身上。
这样的“美”和“丑”的“对立与集中”也是一种诗意的讽刺艺术。美和丑只是一种相对的理想化的概念。美丑只是在已有认知与环境引导下所做的一种价值判断。因此,安徒生通过这样美与丑的对立,用诗意的讽刺手法给我们解构了《丑小鸭》童话的深层内涵。并揭示了一定的社会功能,提醒《丑小鸭》的解码者们不能以貌取人,停留在浅显的美丑层面,美丑不是对于现有外貌的判断,而应该是一种多元化的存在。
(三)重构——遵从本性,追求自我的社会需要
“丑小鸭”对白天鹅的羡慕很大程度上源自于它的本性的召唤。童话中一直在强调“丑小鸭”不同于其他角色的渴望。在逃离篱笆后的农家小屋里,它不学习只会下蛋的母鸡,也不学猫咪喵喵叫地寻求主人的抚摸,而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想拘泥于农家小屋里看似“温暖”的生活。后来当它看见高贵优雅的“天鹅”时,情不自禁地想靠近它们,这是一种本能的驱使。
作者在此尽情渲染了丑小鸭超乎寻常的本能性渴望,在“丑小鸭”冒着死亡的风险飞向白天鹅们时,既从思想上,也从本质上完成了“白天鹅”的蜕变,成为了一只真正白天鹅。如果一开始丑小鸭就放弃了作为一只天鹅的本性,那它的结局应该是在欺凌中忍气吞声,得过且过,困于一方之地。就算随着时间的流逝,丑小鸭褪去了灰色的绒毛,蜕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丑小鸭也只会类似“本能”地觉得自己是一只与众不同、异于常“鸭”的自卑的“丑小鸭”。
童话中的每个角色心目中的世界都不一样,每个角色所认为的世界都只拘泥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却以为是世界的全部。在众多角色中,只有丑小鸭脱离了普遍的大众认知,挣脱了固有的禁锢枷锁,提出要去广大的世界上去,也只有丑小鸭直面了自己的渴望与本性,完成了美的蜕变,从而在一定意义上真正实现了自我的重生。
因此,这篇童话旨在重构一种理性和本能,让我们勇敢地追求自己,追求自己向往的生活,遵循自我的社会需要。同时还应具备打破壁垒的勇气与能力,保持内心的理想和希望。秉着“我可以被打退,但不能被打败”的信念,追求自己心中闪闪发光的“白天鹅”。
四、结语
“象征就是有限形式对于无限内容的直观显示”。童话作为象征含义的一种表征形式,童话文本中也蕴含着隐喻与象征。通过活灵活现的动物主体,植物主体等多种拟人化的主体隐喻一定的现实人物,表达固定的现实生活,阐述一定的被众人所知,所晓的社会道理。
丑小鸭故事表象下是深层次意蕴的探索和隐喻以及象征符码的表意方式,但读者难以直接从中揭示出一定的约束人类现实生活的社会功能,并发现连通人生的丰富哲理。我们通过符号学的解读,正是试图去发现一些受者未普遍注意到的内在深刻含义。将这些内容通过语法解释链与内涵的细微差异与其他符号相关联,以进行意义上的联结。进一步达到相互关注与情感连带的效果,与读者产生情感共振。以期此方式的解读,可以丰富原有文本的意义及深层次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