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描写人物

夏丏尊 叶圣陶

人物描写可以分外面、内面两部分来说。外面指见于外的一切而言，内面指不可见的心理状态而言。

外面描写包含着状貌、服装、表情、动作、言语、行为等等的描写。我们在写一篇描写人物的文章的时候，这许多项决不能漫无选择，把所有见到的都写了进去。我们总得拣印象最深的来写。状貌方面的某几点是其人的特点；服装方面的某几点足以表示其人的风度；在某一种情境中，哪一些表情和动作、哪一些言语正显出其人的品格；在一段或者全部生活中，哪一些行为足以代表其人的个性特征。捉住了这些写出来，就不是和甲和乙都差不多的一个人，而是活泼生动的某一个人了。

这些项不一定要全写，没有什么可写当然不写，有可写而不很重要，也就可写可不写。有一些文章单把某人的几句言语记下，或者单把某人的一些表情和动作捉住，也能够描寫出一个活泼生动的人来。如果写到的有许多项，那么错综地写大概比分开来写来得好。如写表情、动作兼写状貌、服装，写行为兼写言语，读者就不觉得是作者在那里描写，只觉得自己正与文中的主人公对面。如果分开来写，说其人的状貌怎样，服装怎样……读者的这种浑成之感就无从引起，自然会清楚地觉得是作者在那里告诉他些什么了。

内面描写就是所谓心理描写。心理和表现于外的一切实在是分不开来的：表现于外的一切都根源于内面的心理。他人内面的心理无从知道，我们只能知道自己内面的心理。但我们可以从自身省察，知道内面和外面的关系。根据了这一点，我们看了他人的外面，也就可以推知他的内面。那些用第三人称的文章，描写甲的心理怎样，乙的心理怎样，甲和乙真个把自己的心理告诉过作者吗？并没有的，也不过作者从自身省察，因而推知甲和乙的内面罢了。

人物的心理描写既以作者的自身省察为根据，所以省察功夫欠缺的人难得有很好的心理描写。省察的时候能像生物学者解剖生物一般，把某一种心理过程分析清楚，知道它的因果和关键，然后具体地写出来（描写总须要具体，前面已经说过了），那一定是水平线以上的心理描写。

心理描写有时候就借用外面描写；换句说，就是单就文字看，固然是外面描写，但仔细吟昧起来，那些外面描写也是其人心理的体现。如《背影》里的“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就是一个例子。这几句都是外面描写，可是把一位父亲舍不得和儿子分别的心理完全描写出来了。

（选自《七十二堂写作课》，有删改）

拓展思考

◆从《悦读悦美》栏目中选出两篇文章，分析一下其中的人物描写。

◆试着用错综的手法，描写一个人的外面；并用省察自身的方法，描写一段人物的心理活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