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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同视角下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的建构策略

2022-02-17赵新峰

关键词:公共卫生共同体危机

赵新峰,王 鑫

(1.首都师范大学 社会科学处,北京 100048;2.北京大学 国家治理研究院,北京 100871;3.山东工商学院 公共管理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包括新冠肺炎疫情在内的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大范围暴发是对全球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严峻考验,共同体的价值理念是协同治理行动的先导,是公共卫生危机防控协同治理体系建构的基础,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公共卫生危机的治理策略和治理效能,共同体价值理念对多种分布式力量的整合集聚发挥着激励引导功能。公共卫生危机集中体现于疫病的传播及其造成的巨大危害。在新发传染病毒和公共卫生安全的威胁下,要完善关键核心技术攻关的新型举国体制,加快推进人口健康、生物安全等领域科研力量布局,整合生命科学、生物技术、医药卫生、医疗设备等领域的国家重点科研体系,布局一批国家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加大卫生健康领域科技投入,加强生命科学领域的基础研究和医疗健康关键核心技术突破,加快提高疫病防控和公共卫生领域战略科技力量和战略储备能力[1]。在重大突发事件冲击下,秉承协同治理共同体理念,打造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成为公共卫生危机防控治理体系建构的题中之义。公共卫生危机防控工作需要多领域、多学科、多机构乃至全球范围内科学家和科学工作者的共同参与,并肩作战;并涉及多个机构、组织和部门,多主体之间存在着优势互补、资源共享、行动交互等特征,因此建立起协同协调协作、共商共享共荣的科学共同体,才能凝聚多方力量达成共识,拧成一股绳共克时艰[2]。

一、理论缘起

“共同体”源于希腊语Koinonia,属于哲学范畴,最初意指古希腊城邦设立的市民共同体[3]。马克思在其著作中也使用了共同体概念,他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虚幻共同体”,并预言了未来社会“真正的共同体”[4]。对共同体较为系统研究的是德国社会学家斐迪南·滕尼斯,他在1887年出版的《共同体与社会》中阐释了“共同体”与“社会”之间的差异,指出共同体是一种具有共生共存关系的人的群体,是生机勃勃的有机体,之后当代西方学界对共同体进行了多视角研究,如法国社会学家爱米尔·涂尔干从“社会结构”角度研究共同体,英国社会学家齐来的个体的“脱域”以及现代社会共同体的重建等[5]。随着社会发展,人与人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联系和交往的纽带不再受到传统血缘和地域局限,诸如科学共同体、学习共同体等“新兴”共同体概念不断出现,并经历了由自然形成“原始共同体”到现代意义“当代共同体”的发展历程。总体上呈现出从有形到无形、从封闭到开放、从一体化到多样化的拓展和深化[6]。共同体可以定义为“人们在某种共同条件下结成的集体,或是指若干国家行为体、非国家行为体基于共同的利益或价值,在某些特定的领域形成的统一组织或类组织形态,是人类的一种生存状态”[7]。近年来,共同体理论逐渐进入中国国家治理与社会治理领域。十九届四中全会明确提出要“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标志着 “共同体”理论鲜活地运用到中国国家治理的实践中来,这一理论对于应对公共卫生防疫在内的棘手性、综合性、复杂性的社会公共事务有着独特优势。聚焦重大突发疫病,只有围绕公共卫生危机防控工作在公共卫生领域构建包含多学科、多领域、多层级共同体才能筑牢公共卫生防疫之基石[8]。

科学共同体脱胎于“共同体”概念,最早由英国科学家和哲学家波拉尼于20世纪40年代提出。他认为,科学家不是孤军奋战,而是与他的专业同行一起工作,即科学共同体是由不同专业的科学家共同组成的群体[9]。1962年科学哲学家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出版,提出范式(Paradigm)是科学共同体所公认并遵从的共有理念、规则、技术及价值的集合,是基于关系模式与理论体系的科学共同体所共享的世界观、行为方式与方法论的大集成[10]。美国科学社会学家默顿(Robert Merton)[11]、克兰(Diana Crane)[12]从科学社会学角度把科学共同体看作是遵从特定科学规范的正式或非正式的社会组织[13]。科学共同体的前身出现在欧洲,如意大利罗马的林赛学院、伦敦的皇家学会等,之后逐渐兴盛并促进了整个欧洲科学事业的繁荣发展。中国科学共同体大致经历了引进、消化、吸收三个阶段,分别是从库恩范式切入,到经历莫顿模式阶段,再到后来的两种模式交叉创新阶段[14]。“科学共同体”在近代中西方的形成及其所发挥的作用,有力阐明了“科学共同体”既是科学认识主体又是科学发展机制,既是科学事业承担者又是科学知识生产者[15],科学共同体应承担以下社会责任:促进科学教育与国民科学素质提高、带动技术和经济发展,维护国家和地区安全、关注人类居住环境、倡导并践行负责任的科学行为等。总之,面对社会的各种问题,科学共同体应更加积极主动地回应社会,普及最新的科学进展与技术应用知识,解释科学研究的过程和结果,以及未来科学进步可能带来的社会影响,为公众解疑释惑[16]。

实践表明,突发性公共卫生危机事件的风险防控关涉共同体的协同治理问题,单一主体或单一科学共同体各自为战难以有效应对。因而需要针对治理机制上的短板和不足,突破公地悲剧与零和思维,秉承协同发展理念,进行整体设计再造。在重大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面前,需要共同体的缔结和发挥作用,从而应对复杂多变的社会问题,更需要聚合多元主体协力打造协同治理共同体,协同治理共同体在实践中的理论建构便提上了日程。

二、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协同建构的理论框架

因由重大突发性公共卫生危机防控工作的综合性和复杂性,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的协同建构也是一项系统工程。协同治理理论、共同体理论、应急管理和应急治理的相关理论交叉融合,相互支撑,生成了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协同建构的理论框架(图1)。

图1 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协同建构的理论框架

这一理论框架引领下,哲学视域下的共同体理论为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的建构奠定了基石,应急管理和应急治理的相关学科体系和思想理念为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的建构提供了方法策略,协同治理理论和工具为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的建构提供了机制创新的保障,三者基于共同体打造的使命愿景相互融合,为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的缔结和运行保驾护航。

一是协同治理理论。协同治理理论是自然科学中的协同论和社会科学中治理理论的交叉创新理论,协同治理理论的诞生源于对治理理论的重新检视,而协同学的相关理论方法则为这种检视提供了知识基础和方法论启示。20世纪70年代,教育和卫生健康专业领域最初提出协同治理,就跨部门和跨领域的协同问题加以表述[17]。安塞尔认为协同治理是利益攸关的组织或公共部门共同做出集体决策的一种治理安排,这种基于共识和审议的正式治理安排,旨在推进公共政策的制定或公共事务活动的开展[18]。对于难以独立实现的公共目的,需要依托协同治理,将跨部门、跨层级、跨公私部门和公民空间的组织机构统筹起来,使之有建设性地参与到公共政策制定和执行的一体化结构中来[19]。联合国全球治理委员会把“协同治理”表述为:协同治理是个人、各种公共或私人机构管理其共同事务的诸多方式的总和。它是使相互冲突的不同利益主体得以调和并且采取联合行动的持续的过程。其中既包括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正式制度和规则,也包括各种促成协商与和解的非正式的制度安排[20]。定义强调了协同治理主体多元、各子系统的协同性、自组织间的协同、共同规则的制定和社会秩序的稳定性,协同治理理论已被广泛应用于政治、经济、管理和社会等诸多领域,成为一种重要的分析框架和方法工具[21]。协同治理理论作为一种新兴的交叉理论对于解释社会系统协同发展有着较强的解释力[22]。

二是传统哲学视域下的共同体理念。亚里士多德高度重视共同体价值,在他看来,人们共生于一个共同体中,共同追求使人们获得了相应的利益或善。德国古典哲学是在精神世界里对自由共同体的诉求,康德认为自然为了发展人的禀赋目的而赋予人以合群的本能,这种本能在继续发展的过程中促使人组合成为市民社会,成为国家[23]。马克思基于人的生存状况和共同体之间的关系,提出了以人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共同体、以物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人的社会关系的共同体和以人的全面发展为基础的自由人联合体。马克思共同体理论是马克思政治哲学的核心,如共同体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有生产关系与生产力双重维度[24]。科学共同体是一种生产关系的表现,是由科学家按照不同的研究领域、学科、研究兴趣等缔结而成;科学共同体本身也是一种生产力,在面对社会问题时,具有应对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是可以依靠的主体。哲学视阈中的共同体要义,为科学共同体的缔结奠定了理论根基。

三是应急管理和应急治理的学科体系和思想理念。近年来自然灾害和人因灾难频发,给人民生产生活及生命财产造成了极大危害,提高应急管理能力和危机治理水平尤为迫切。应急管理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预防和减少突发公共事件及其造成的损害,保障公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25]。中国历来重视公共危机管理,2018年应急管理部的成立,在顶层设计上对碎片化问题的解决作出了跨越式的回应;十九届四中全会将公共危机管理提升到了国家制度建构层面,指出要构建“统一指挥、专常兼备、反应灵敏、上下联动的应急管理体制,优化国家应急管理能力体系建设,提高防灾减灾救灾能力”[26]。2020年《教育部关于公布2019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的通知》新增“应急管理专业”。中国已经进入必须直面各类自然风险和人因风险尤其新兴风险的时代,因此应急领域也要做出相应的范式转变,从应急管理到应急治理再到风险治理,在维护国家安全这一战略高度上去创新理论,整合资源,从而建立起从灾难预防到灾难治理的一整套风险治理体系[27]。

三、叠加共振下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的特征描述

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的特征决定了科学共同体建构的必要性。公共卫生危机防控是一项综合性、复杂性、动态多变的系统工程,需要社会资源和管理体系的全面支撑和应对,需要充分发挥科学共同体作用实现协同治理,具有多学科交叉、多领域融合、多主体参与、理论与实践高效互融等特征(图2)。

图2 公共卫生危机防控工作的主要特征

(一)多学科交叉融合

公共卫生危机防控本身需要多学科间交叉合作,特别是在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冲击下,学科间的交叉融合更凸显出必要性和紧迫性。首先,公共卫生危机防控需要生物学方面的专业知识,因为公共卫生危机多源于生物风险,对生物特性的了解便于对病毒源头的追溯;其次,公共卫生危机防控需要病毒学的专业分析。了解病毒的一般形态和结构特征,研究病毒基因组的结构与功能,探寻病毒基因组复制、基因表达及其调控机制,从而揭示病毒感染、致病的分子源,为病毒基因工程疫苗和抗病毒药物的研制奠定理论基础,为病毒致病的诊断、预防和治疗提供理论依据;再次,公共卫生危机防控需要流行病学的介入,需要对疾病分布及影响分布的原因进行分析,研究疾病流行因素、病因和疾病自然史,在对患病概率进行预测的基础上制定预防对策。通过流行病学的统计学分析,可以在公共卫生危机发生后,准确了解并掌控危机蔓延的速度和范围;最后,公共卫生危机防控还需要药学学科的深度参与。病毒和病理清楚之后,需要药物化学进行合成实验,依托药物分析学寻找有效分子结构,结合药理学学科进行动物实验,进一步筛选有效药物,由药剂学学科研发适合人体吸收的剂型,最终进行临床医学的实验和验证。由此可见,公共卫生危机防控需要生物学、病毒学、流行病学、药学等多学科领域交叉融合,协同发力。

(二)多元科研主体参与

公共卫生危机防控不仅需要不同科研主体和科研机构的广泛参与。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以军事科学院、中国科学院等为代表的一批科研院所积极投身危机防控工作,在病毒分析检测、病毒溯源、疫苗开发等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各大高校的实验室和研究平台、各大企业研发机构也积极行动起来携手抗疫。相关企业在开发和生产病毒检测试剂盒、医用防护用具、医疗器械设备方面的作用功不可没。此外,专家团队作为先锋力量战斗在抗疫第一线,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以钟南山、李兰娟、陈薇为代表的一批批专家团队,各地方派出的支援武汉的精锐力量专家团队,在抗疫斗争中身先士卒,精诚合作,锐意创新,大灾大病当前凝聚成了科学共同体,为取得抗疫胜利提供了宝贵经验,贡献了聪明才智。“在疫情防控斗争中,广大专家学者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使命感,发挥专业优势,在分析疫情形势、完善防控策略、指导医疗救治、加快科研攻关、修订法律法规、促进国际合作等方面献计献策,为疫情防控斗争作出了重要贡献。”[28]事实证明,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离不开多元机构和多元主体的广泛参与,离不开科学共同体的团队力量和集体智慧。

(三)多领域全链条的系统集成

公共卫生危机防控不仅需要横向上多学科融合与多主体的参与,纵向上也需要上下游相关生命科学、生物技术、医药卫生、医疗装备等研究领域形成链条式的集成合作。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就纵向而言,当上游病毒的治病机理、病毒形态和特性逐渐清晰后,需要一直延伸至中下游的病毒检测试剂盒的生产厂商,迅速将病毒的实验室结果第一时间转化,进行小试中试及规模化生产,并快速跟进。当公共卫生危机防控链条上游明确药物效用及药理机制后,中下游的制药公司需要迅速跟进药物研发,直到用于临床一线的病人治疗。总之,公共卫生危机的防治过程是一个横向上覆盖多领域、纵向上贯穿全链条的系统集成工作,从上游的研究机构到下游的生产厂家,各相关机构和主体要紧密配合,不同环节要严丝合缝,环环相扣,危机应对时不是单兵作战,而是发挥集团优势。

(四)学术科研和成果转化应用高效互融

科技抗疫的关键环节是科技成果的转移转化,学术科研成果转化是卫生健康领域科技创新的核心要义。高效协同的科技成果转化体系,是促进该领域技术、资本、人才、服务等要素资源深度融合与优化配置的重要依托和保障。疫情冲击之下,公共卫生危机防控体系中科学共同体的作用日益凸显,相关主体间的凝聚力与融合度成为共同体相互协同的润滑剂,成为科研成果转化的加速器。成果应用转化的理想状态是:相关主体联合技术创新网络的集成,科研成果一体化转化平台的搭建,专业高效科技成果转化应用加速器的建设,科研人员、疾控医疗机构和医药产业的密切合作,科学研究和临床实践同步发展的机制日趋完善最终达成多主体、多要素、多环节、多领域的科学共同体。疫病研究和疫苗研制开发涉及多个研究主体、多个科学团队、多条技术路线和多个研究领域,在这一潮流和趋势下,独树一帜的科学精神、独到之处的科学方法、独具匠心的科学发现、独辟蹊径的技术路线、独一无二的社会贡献呈现出系统化、协同化、整体化的融合发展态势,科学共同体主导下人才链、创新链、产业链、生态链和价值链生成时不我待,科研流程再造和成果孵化机制创新呼之欲出,公共卫生危机防控领域,学术科研成果转化高效互融的特征日趋明显。

四、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协同性问题诊断

在抗疫过程中,科研主体在疫情预测、知识普及、疫苗开发、防控策略指导等方面作出了重大贡献。但基于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综合性、系统性、复杂多变性的特点,科学共同体在此次疫情防控中仍存在一些短板不足,表现为共同体之间、科研主体间、研究领域间、理论和实践之间没能形成集团作战优势,相互之间协同度不够。

(一)跨学科科学共同体之间缺乏协同

新冠肺炎疫情涉及流行病学、病毒学、临床医学、病理学、药理学等多学科,是一个复杂交互的公共卫生危机情境,联合起来也是一个具有协同作战能力的科学共同体。目前,中国在公共卫生危机防控领域积极倡导学科间交叉融合,下大气力打造跨学科之间相互助力的科学共同体。近年来聚焦于单个学科的学科团队力量不断发展壮大,然而,在重大公共卫生危机突发事件面前,需要的是跨学科科学共同体间的联合反应、集团应对和协同作战。在此次公共卫生危机应对过程中,单一的学科团队内部精诚合作,形成了独立的科学共同体,如病毒学共同体、临床医学共同体、流行病学共同体、公共卫生学共同体等。这些共同体能够做到快速反应和积极应对,各自分别在病毒源头排查、临床诊断、流行病统计、病理学分析、药理学分析等方面付诸积极行动,然而这些独立的共同体抑或学术团队之间仍然缺乏聚合动力与合作机制,尤其在技术、信息和成果共享方面还存在门户之见,未能形成紧密的网络化协同攻关体系,独立共同体之间没能形成更为强大的科学共同体,在公共卫生危机发生初期使病毒有机可乘,逃过了单兵作战的独立共同体的防御,跨学科科学共同体缺乏协同的短板被显现和放大。

(二)科研主体间协同度不够,跨部门科学共同体生成机制不畅

除了在跨学科独立的共同体之间缺乏协同之外,此次公共卫生危机防控期间,不同科研主体之间的协同性问题也暴露出来。一是科研院所、高等学校、专家团队、企业研发机构等科研主体之间各自为战,缺乏集体行动。虽然多个专家领衔的团队迅疾行动,多条疫苗研发的技术路线投入运行,但大多单打独斗,共同体意识淡薄,缺乏相互合作的动力机制,缺乏协同作战的精神境界。二是不同“专家”口径不一,缺乏权威性,导致公民信任危机。不同的有效药物频频被推上热搜,造成大众的盲目跟风抢购,以至于广大民众逐渐对这些“专家”的发声产生了质疑,造成了不良的舆论环境,期间作为科研主体的专家之间存在思想认识误区和联合行动壁垒,彼此间没有形成良性互动,缺乏顺畅的交流沟通渠道,导致知识信息传输共享受阻。三是科学的野生动物管理体制乏力制约了部门间科学共同体的生成。野生动物保护对部门专业化、科学化水平要求较高,部门关系的理想状态是用科学纽带联结聚合起来的共同体。如在制定和完善野生动物保护和利用的科学名录体系方面,需要多个专业部门间的科学运转,协同配合。目前的野生动物管理体制中,涉及林草、渔业、农业、生态环境、市场监督、卫生健康、公安、海关等诸多部门:陆地和水生野生动物分别由林草局和农业部的渔业部门负责;生态环境部门主要负责生物多样性保护及监管工作;野生动物的交易由市场监督部门负责监管;卫生健康部门侧重野生动物的疫病防控工作;公安部门负责针对野生动物犯罪的执法工作;海关对出入境野生动物的检验检疫负主要责任。这一管理框架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但最大的问题在于:部门间九龙治水,多头管理,职责交叉重叠情况严重,部门间联动协同机制匮乏,部门和专家、智库之间的联结机制不畅,缺乏科学化的凝结和专业化的集聚,这些成为跨部门科学共同体形成的瓶颈。

(三)与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相关的研究领域间缺乏协同

新冠疫情的应对过程中,与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相关的生命科学、生物技术、医药卫生、医疗装备等研究领域间也存在各行其道现象,缺乏整合协同。从病毒的发现到病毒测试所需要的试剂盒的生产,涉及多个与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相关的产业领域,关涉整个生物医药产业链。横向看来不同科学共同体、不同科研主体间缺乏协同行动外,纵向上产业链上的各个领域之间紧密度和聚合性不够,甚至互相脱节,导致整体性链条的肠梗阻。如最初病毒测试试剂盒的供给不足,口罩缺乏带来的恐慌和高价哄抢,一线抗疫医院严重缺乏防护用具等问题,原因在于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纵向链条缺乏科学运转,研发和生产环节出现断裂和脱节,造成沟通不到位,反应不及时,准备不充分。在疫情中后期,当信息逐渐顺畅之后,实验、研发、生产、物流等各个环节逐渐又形成了快速反应链条,整合了系统运转流程,优化了协同作战机制,各种物资逐渐科学配置到位。此次公共卫生危机提醒我们,要围绕具体的疾病类型、病毒特性等科学整合不同科研产业领域,不同环节、要素和领域间不能孤立运转,而是要相互融合,协同共生,致力打造多领域全链条的科学共同体。

(四)学术科研与转化应用缺乏互动协同

疫情冲击之下,学术化、功利性价值诉求与研究成果的应用相背离,一些领域科研成果与临床应用相脱节,医院、产业、研究机构、科研人员联合技术创新模式还不成熟,基于科学共同体的生物医药转换研究平台没能搭建起来,科研人员和医药产业的合作不够紧密,学术研究和临床共同发展的机制还不完善。一方面是一系列关于新冠肺炎的研究成果大量涌现,另一方面现实中很多实际困难和问题得不到快速有效解决,一方面理论研究人员在高频地发表各类文章,另一方面是一线工作人员面对棘手问题有时束手无策。如何在科学研究与成果应用间架起桥梁纽带,开启科研成果高效转化的盲盒,打造学术科研与转化应用的科学共同体,成为亟待破解的难题。

五、协同视角下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的建构策略

实践表明,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风险防控是一个“治理问题”,单打独斗、单兵作战难以奏效,需要针对公共卫生体系制度设计上的问题,直面公共卫生危机冲击下的问题、矛盾和挑战,秉承协同发展理念,进行系统设计和整体推进。需要多元主体拧成一股绳,合力打造协同治理共同体[2]。不仅需要构建全国范围内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还需要构建全球范围内的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共同捍卫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安全和健康[29]。基于疫情防控中科学共同体的问题诊断,提出疾病防控科学共同体的建构策略:横向上打造跨共同体的科学共同体,强化跨主体协同机制,纵向上形成跨领域跨部门的科学共同体以及科研成果高效转化的科学共同体,共同体纵横交错,融合发展,整体上致力于形成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协同治理网络(图3)。

图3 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科学共同体的建构

(一)打造跨共同体的科学共同体

病毒学共同体、临床医学共同体、流行病学共同体、公共卫生学共同体之间不是独立运行的孤岛,独立共同体的整合集聚便凝聚为协同治理科学共同体。在重大公共卫生危机防控中,各个独立共同体秉持公众健康利益至上性的价值引领,把公共价值、公共精神与公共卫生防控治理体系建构结合起来,独立共同体便可以摒弃独占、打破壁垒,实现价值融合共创的协同机制。危机过后,更应当着力强化常态化协同机制建设,构建起更为紧密的协同治理网络,致力于在不同学科科学共同体之间构建起相互依存、互通有无的合作网络组织,明确组织中的关键节点并确定各个节点组织的功能、角色、任务,确立其在常态下的合作沟通方式和集体行动内容,健全起节点组织间的应急协同机制,这是后疫情时代应当着力推进的。此类跨共同体的科学共同体的缔结,不仅局限在区域范围和国内,还应该向全球范围内拓展,促成不同国家科学共同体之间深度协同,携手打造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2020年2月,新型冠状病毒全球研究与创新论坛在瑞士日内瓦举行。论坛由世界卫生组织和“全球传染病防控研究合作组织”联合举办,目标之一是达成一份“科研路线图”,以协调全球科研力量,确定应对新型冠状病毒的研究重点,讨论诊疗方案和推动疫苗开发。此次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的蔓延,有力印证了打造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重大意义。打造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需要摒弃零和博弈,打破森严壁垒,遏制单边主义,需要助力全球卫生健康领域科研工作者秉承共同体意识深度合作,组织全球科学家共同体合作开展就病毒溯源和传播等课题协作攻关,搭建信息沟通平台,建立经验分享机制,在科学防护、药物功效、疫苗研制、病毒检测、隔离方案、救治措施等方面打造国际合作科学共同体,让全人类共同分享共同体科学成果。

(二)打造跨主体的科学共同体

打造跨主体的科学共同体需要进一步扭转高等学校、科研院所、专家团队、企业研发机构独立运转的局面,破除门户之见,聚合多股研究力量,凝聚多个科研团队,整合多条疫苗研发路线,实现从单兵作战到集团作战的转变。各个科研院所、高等学校、各专家团队及企业研发机构,应当尽快树立共同体意识,摆脱单打独斗的状态,一方面需要上一级组织或核心组织推动共同体的打造,另一方面各主体应当深入思考如何进行跨机构的合作,不同机构之间可以取长补短,优势互补,联合组织团队,联合申报课题,联合开展项目攻关。在共同价值创造和共同体意识的驱策下,培养团队精神,搭建一体化平台,建立协作机制。面对重大突发性公共卫生危机事件时,各个主体和机构之间便可以打破固有边界和森严壁垒,以公民健康为本,缔结成为跨主体跨机构的共同体。共同体中固有组织中的人员可以灵活组合配置,设备资料信息可以开放共享,特殊情况下可以集结精兵强将,建构起柔性的科学共同体协同攻坚克难。“要创新医防协同机制,建立人员通、信息通、资源通和监督监管相互制约的机制。要加强疾控人才队伍建设,建立适应现代化疾控体系的人才培养使用机制,稳定基层疾控队伍。要建设一批高水平公共卫生学院,着力培养能解决病原学鉴定、疫情形势研判和传播规律研究、现场流行病学调查、实验室检测等实际问题的人才。”[28]

(三)打造跨研究领域的科学共同体

就学科体系和研究领域而言,未来发展方向必然会从分割走向聚合,从松散走向紧密,从独占走向共享,从独立走向协同。一方面要着力整合细菌学、微生物学、免疫学、流行病学等学科体系,破除学科间壁垒障碍,架设起学科间紧密联系的桥梁,形成学科间协同运行机制。另一方面要强化与公共卫生危机防控相关的预防医学、生命科学、生物技术、医药学、中医学、医疗装备等领域的协同,对不同领域分散的科学要素资源加以整合配置,形成牢固的伙伴关系,凝成创新合力,拧成一股绳协同攻关。不同学科领域之间的整合协同,除了横向缔结和沟通之外,纵向上的协同也至关重要。以往相距遥远的科研机构和生产厂商之间,研究者和终端生产一线之间也应当向扁平化发展,以公共卫生危机防控为主线,以共同价值创造为动力,构建起共生共享的科学共同体。从病毒学、分析科学领域到病毒检测领域再到生产病毒检测试剂盒的终端厂商,彼此间相辅相成,密不可分。在此次疫情中,从最初的孤岛式参与到后期的高效协同运转,从一枝独秀到并肩携手,链条畅通后迅速研发并生产出试剂盒,科研领域、医疗卫生领域、生产领域的科学共同体彰显了协同作战的优势力量。后疫情时代,跨研究领域科学共同体的打造应该尽快提上日程,坚定不移走科学化、专业化、协同化的道路。

(四)打造科研成果高效应用转化的科学共同体

科研成果高效应用转化科学共同体的打造需要创新联合技术应用模式,搭建生物医药转换创新平台,密切研究机构及科研人员和医药产业的合作关系,建立健全学术研究和临床共同发展的运行机制。需要进一步构建协同研究网络,打通学科专业领域协作渠道,畅通成果转化环节,缩短成果审批流程,打造科研成果应用转化的科学共同体:首先,要达成科技成果的供需协同。科技成果的供给方和需求方要充分沟通,相向而行,改变目前的松散状态,真正建立起产学研用的科研成果供应链,扭转单纯以期刊论文发表、科研立项为诉求的学术价值导向,走学术化、专业化与应用化相结合的道路,在供需两端及全链条范围内打造科学共同体;其次,要强化体制机制方面的突破和协同。要以体制机制创新为着力点,瞄准科研成果转化进程中的难点、痛点和堵点,在成果孵化、成果转移转化、科技成果应用等具体领域的核心要素与关键节点要高度协同,要进一步完善科研成果的评价机制,构建以成果高效转化为目标的科学考核体系,在科研成果的审批转化应用过程中深入推进放管服改革,加快优化审批流程,缩短审批时限,为公共卫生危机防控争取更多宝贵时间,鼓励建立利益相关者利益捆绑机制、研究人员激励机制,从制度创新安排、转化平台搭建、政策体系细化优化、项目培育引导、高端人才培育等方面整体入手,致力于形成科技成果转化方面制度安排和政策工具高效协同的体制机制;第三,要加强市场化的服务协同。建立产学研信息交流服务平台的同时,要继续扶持中介服务机构和技术转移机构,充分发挥技术经理人在推动科技成果转化服务方面的作用,倡导技术股和现金股综合考量的成果转化机制,推行“定向研发、定向转化、定向供给”的订单式研发模式,打造技术交易的协同市场网络,为成果转化提供催化剂。市场化服务协同方面要充分利用数字治理的理念和信息化政策工具,整合科研院所、专家团队及企业等跨地区、跨学科、跨领域的信息资源,引导每个节点、每个主体治理,实现信息开放和信息共享,积极探索智能化、网络化、智慧化创新路径,为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提供协同化信息服务;第四,打造公共服务科技转化平台为支撑的协同创新共同体。科技成果转化公共服务平台旨在从战略高度,对跨区域,跨部门、跨领域、跨主体、跨共同体的科技成果转化服务资源进行流程再造和优化组合,依托共建共享共生共融机制的建立,构建科学布局、融合开放的驱动科技成果创新转化的共同体。公共服务科技转化平台通过对前沿成果信息、技术市场交易,工程化中试,培育孵化、成果转化五大服务体系的整合协同,依托全链条、系统化、协同化的流程再造,致力于实现价值链、研发链、产业链、创新链畅通集结,让学术研究和成果应用间融合转化的流程更为高效快捷,把科学共同体打造成协同创新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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