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永恒
2022-02-16郁飞飞
郁飞飞
那天黄昏,我在小诊所买了退烧药就匆忙往家赶。父亲的病情恶化了,两个多月以来,整夜咳嗽、气喘、胸闷、恶心,最近又连续头晕,且发烧不止。静脉滴注了半个月的盐水,症状一点儿不见减轻。看样子,他有点儿灰心丧气,还有些急躁烦闷,死神的威胁又让他惧怕。果不其然,我一进家门,他正躺在床上恶心得想呕吐,抬起头就对着我直发火。嫌我拿药回来太慢,想让他难受死;吃药又嫌我倒的水多,想撑死他……我实在没忍住,气得摔门而出,一口气跑到城外的运河大堤上,独自走了很久很久,无数个繁重而又阴翳的日子像过电影似的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自从两年前姐夫突然病逝,欠下很大一笔债务,下岗的姐姐和外甥跟着我生活。接着,父亲又被查出肺癌晚期,從新疆把他接回来也跟我住,死亡与沉重就成了我们生活的主题。六次化疗,一次放疗和一次伽马刀,把一个一生都热爱运动和旅行的自以为很健康的老人活生生地捆绑在了病床上。为了照顾他,也为了支付昂贵的医药费,还要负担外甥的一部分大学费用,我每天白天都是医院、单位、家里三点一线地跑,晚上就围着小城到处找客户推销东西。为了多挣点儿钱,双休日收拾完所有家务,要去培训班讲课,还要起早贪黑地去市场考察行情。
卖过服装、干货、水果、蔬菜、女士生活用品等等,只要能赚钱的东西,哪怕是极少的利润我都努力去尝试着推销。也许沉重的负担也是生活最充实的象征,我的生活因为这些至亲的关联变得日益厚重,情感也更纯粹。每天拖着疲惫的双腿奔走在寒冷的夜晚,所有的压力都化为生命炉灶里的薪柴,燃烧为人性情感的浓烈火焰。所有的辛苦奔波和别人的冷眼相对,我都承受了下来。然而,对于病重亲人的一点儿埋怨为何就不能忍受了呢?想到这儿,积压了那么久的压抑、郁闷、委屈等顷刻间爆发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早,我和父亲同时起了床,却相对尴尬无语。我心硬得早早赶去上班了。第一次没有陪他去医院输液。然而,我在办公室一天都心神不宁,什么工作也干不下去。不知他一个人拖着羸弱的身体是如何排着长长的队伍拿药、扎针,然后去人群涌动的输液室里到处找座位、挂瓶子的。终于熬到五点下班,待我赶到医院,他的病床却空空的,人不知哪儿去了,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上。转眼瞅到床头上的玻璃杯下压着一张纸条:“飞飞,我去广场听大戏了。我打算晚上就在病房住了,这儿很安静,感觉很好,有护士和医生在,别担心我,好好回家休息吧,你太累了。”瞬间,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眼中又满是泪水。
我拿起小椅子,奔向广场,远远就看到父亲的背影,他戴着鸭舌帽站在人群的最边儿上。他的腰被病魔折磨得弓得很厉害,正费力地抬起,踮着脚从人群的缝隙里望着舞台。我的眼眶一热,直接冲过去,二话没说拉住他的手,扒开人群,径直走到舞台正前方。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平静地让他坐在椅子上安稳地看大戏。
起风了,中秋过后的夜晚有点儿寒凉。我在人群外围来来回回转了两个小时,很冷,但不敢离开半步。晚上九点,大戏结束了,父亲好像意犹未尽,还陶醉在刚才的剧情里,边走边开心地对我讲述着。我一只手拿着椅子,一只手攥着那只干枯的暴着青筋的苍老的手。我知道,那双手传递着这世上最纯粹、最彻底的爱与呵护,是血脉相连的永恒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