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影响及表现形式
2022-02-16吴安娜张子豪
吴安娜,张子豪
对于曾经历苏联时期的俄罗斯高等教育而言,其现行的制度架构中仍保留有众多苏联模式中的元素,以至于苏联解体后多年里,俄罗斯高等教育在开启现代化发展和国际化转型的同时,仍旧在执行消除苏联模式所遗留的陈旧理念的任务。而相比之下,当代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所经历的国际化与本土化进程似乎更为复杂,具体表现为从完全复刻西方 “自由主义”理念下的高等教育模式,到尝试构建顺应俄罗斯历史传统、能够满足现代经济发展需求、坚固耐用的新型模式的演变过程[1]。自俄罗斯开始全面发展高等教育国际化以来,俄罗斯联邦政府始终重点关注高等教育的对外合作与交流,并致力于通过在人文交流领域所产生的对外影响支持其体制传播。
中国高等教育制度建立之初,曾在发展理念、学科建设等方面向苏联模式进行大规模借鉴,在这一经验背景下,一时间制度框架的建设得到应急补充。但在初期阶段过后,我国也为解决苏联模式中的体制问题付出过较为高昂的改革成本。而今,面对已经历国际化转型的俄罗斯高等教育,我国也应看到其所强调的文化联系优先原则、充分发挥合作倡议作用等先进理念,并适时、适度汲取其中的可用之处。本文重点关注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对其他国家或地区产生的影响,探究中俄两国以不同高等教育体系为基础的合作与交流历程。
一、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历程
尽管学界普遍认为,俄罗斯高等教育体制已针对前苏联模式进行改革和转型,但在转型时间点的划分上意见并不完全一致。本文中传统 “俄 (苏)制”模式指近现代确立的苏联高等教育体制,运行时间近七十年,终止于苏联解体的发生。
(一)苏联时期的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特征
回顾历史,苏联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受到外部环境中政治因素的影响十分明显,特别是外部环境中的政治因素,给苏联模式的国际化转型带去无尽挑战。关于历史阶段的划分,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历程整体上此时可分为苏俄和苏联时期,而苏俄和苏联模式在面对国际局势变化和国际化发展现状时又有所区别。首先,苏俄时期在十月革命推翻封建政权统治的动荡背景之下,高等教育的国际化发展环境事实上并不理想。国内叛乱起义以及来自西方国家的封锁等内外交困的局面使得苏维埃政权一度风雨飘摇,虽然苏俄政府及时实施高度集权的战时共产主义政策,令时局不再动荡,但这其中所耗费的时间也已超过三年,此后随着政治局势趋于稳定,苏俄的新经济政策选择放宽管理限制,在政治上包容不同意见,在国际关系上灵活应对局势,对外争取合作机遇,对内调整民族关系[2](P12)。
然而,苏联成立后,内外发展环境中的政治紧张却再未得到缓解,中央集权制度严格全面控制着社会发展,高等教育领域不可避免地受到强烈影响。首先诞生的 “苏维埃化”思维被确定与十月革命的意义高度关联,指导思想明确、无产阶级政党领导、实施公有制等一系列原则具有典型性和标志性。而到 “斯大林模式”出现时,本已将教育集权发挥到极致的 “苏维埃化”思维却再次得到“进化”。对于强国地位的向往、外在竞争所带来的危机感、艰苦时期所留下的心理阴影必将导致更加激进的措施出现。事实上,过于 “苏维埃化”的特征、片面的人才培养目的或许符合苏联国情,但很难判断其是否仍符合高等教育作为一般公共服务的标准,这些举措仅表现出政治意义上的纯粹性。而出于美苏阵营间军备竞赛等对峙的技术需要,苏联政府所实施的极端单一化措施也仅具有片面的先进性,与其说苏联政府对于人文社科发展表现出的是漠视和不以为然,则更像是因西方军事技术发展而带来的压迫感,使得苏联统治者不得不在技术人才培养方面的给予足够重视,但学科建设上的失衡带给苏联的负面影响却是深远的。如此发展思路使得苏联模式下的国际化发展注定具有空间上的局限性,加之战后由于意识形态冲突以及两大阵营间对峙所形成的壁垒,使得苏联高等教育多数国际化举措仅在己方阵营内部流动,并且这一现象直到苏联末期才得以缓解。
就阶段划分来说,苏联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可大致分为两个主要阶段。第一阶段起始于战后冷战开端,持续时间为十年左右,其间留学生来主要自于苏联盟国和第三世界国家。第二阶段则是从1960年开始,直至冷战结束,苏联政府在该时期不断尝试进行国际化转型,各类高等教育服务出口形式也在此时相继出现。作为苏联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重要实践举措之一,其高等教育服务出口的实践表现主要为:在境外直接创办高等院校;协助其他国家开展高等教育体制改革,推动其培养方案和课程体系构建;与社会主义国家高等院校间建立合作伙伴关系;广泛吸纳留学生等[3]。作为上世纪最为著名的高等教育体制之一,苏联模式对于众多国家的高等教育体系建构产生深远影响,直至今日仍有少数国家的现行模式中保留前苏联标准。
(二)当代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特征
根据发展时间线判断,自苏联解体后至加入 “博洛尼亚进程”前的十余年时间可看作过渡时期,这期间俄罗斯高等教育体制的调整和改革活动频繁,尽管部分方案的提出和实践曾遭遇阻力,但仍为其转型积累大量可用经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在高等教育服务出口贸易上逐渐丧失所占优势,本世纪以来随着俄国内高等教育政策的不断调整,高等教育服务出口能力有所恢复,目前俄罗斯多数高等院校具备为外国公民提供自费教育服务的资格,其中主要形式为全日制高等教育[3]。
而所谓新型俄罗斯模式的真正出现则在俄罗斯在加入 “博洛尼亚进程”之后,特别是2007年«伦敦公报»通过后,从制度上更倾向于与西方教育体制 (主要指崇尚 “自由主义”的 “盎格鲁—撒克逊”传统的高等教育体系,即英美模式[4])的融合,由此出现真正质变。具体而言,俄罗斯为真正融入 “博洛尼亚进程”采取的实践措施包括推行高等院校合并、扩大高等院校规模等。在转型过程中,为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俄罗斯高等教育改革将思路首先置于参考西方教育体系和其他模式的先进性上,并在国际化转型的初期阶段表现出理念解放和制度创新的基本特征。
此外,俄罗斯高等教育的国际化转型还呈现出一系列前所未有的特征,包括其体制转变所具有的政府主导性;民主性、多元性,具体表现为通过改革打破单一办学体制,体系框架逐步走向多元化、多主体的办学模式;特殊时代性,显示为其现行体制引入多级学位制度,全力与国际标准接轨[5]。
(三)俄罗斯传统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继承与发展
整体而言,俄罗斯高等教育体制的发展历程漫长,广泛吸收和借鉴外来先进理念和标准的做法使得俄罗斯模式能够长期保持多元化,但也令该模式的组成成分变得较为复杂,在提高包容性的同时也在增加改革难度。值得强调的是,无论传统还是现代,俄罗斯高等教育体系在国际化发展上的不同之处在于在吸收外来模式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保留传统特色。因此,在针对经历国际化转型后的 “俄制”高等教育给予评价时,应始终看到其在传统与现代上的观念融合。
二、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影响
俄罗斯高等教育在国际化转型过程中,不仅面向 “后苏联空间”国家推广其新型模式,还不断调整政策制定方向,以适应其他国家和地区高等教育体制的发展状况。尽管俄罗斯高等教育已具有初步的国际化趋势,但其制度发展所面对的局势却很难称得上乐观,目前其国际化转型的主要任务是消除苏联模式中的陈旧理念,而除对新旧模式特征对比和对演变过程的探究外,分析俄罗斯高等教育进行国际化转型和改革调整的原因则是判断其制度推广是否能够产生积极对外影响的重要依据,这一依据决定着他国借鉴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经验的程度和侧重点。
(一)国际化转型的对内影响及表现形式
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实践成效在俄国内社会经济方面的反映相对积极且直观,国际化转型的对内影响主要涵盖带动俄国内市场经济发展、推动外来资源输入、增加对外合作与交流机会三方面。其一,国际化转型可带动俄国内市场经济发展。在宏观层面上,高等教育服务收入拉动经济增长可鼓励俄联邦政府继续增加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财政预算和实际投入,以形成良性循环。其二,国际化转型可推动更多外来高等教育资源的输入。输入资源类型主要包括人力和物力资源,前者主要指向来自海外优质生源地的留学生以及科研机构的顶尖精英人才,而后者则意味着科研领域对外合作项目所带来的先进技术或基础设施。其三,国际化转型可增加对外高等教育合作与交流机会,俄罗斯高等教育的对外合作与交流在国际政治的稳定时期曾广泛覆盖全球主要国家和地区。
然而,虽然俄罗斯已经历近二十载的国际化转型,且在对外合作上已形成相对成熟的产业链,但其结构较为脆弱,无法抵御或承受外部环境所带来的冲击。上述列举的积极影响在地缘政治危机发生后,在效果上均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折扣,俄乌冲突爆发后,西方国家政府联合发起的全面制裁同时触及高等教育领域,致使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建设成果遭受难以估量的损失。
除外部环境中的政治因素影响外,俄罗斯高等教育还必须考虑到如何应对扩张带来的额外成本以及快速解决俄国内存在的体制性问题。一方面,国际化转型在带动俄国内经济增长的同时,也相应给联邦政府增加财政预算上的负担,基础设施建设增加、人才培养规模扩大等方面所带来的成本上涨,也是俄联邦政府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另一方面,俄罗斯所获得的外来高等教育资源总量在近二十年间确有明显增长,但在数量积累上有所长进的同时,俄罗斯还应关注输入资源的质量,与此同时,如何高效利用所获得的人力、物力资源则成为又一棘手问题,而实现提高外来高等教育资源贡献率的前提则是尽可能消除其行政程序上所设置的阻碍。
相比之下,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所产生的对外影响更具主观性,而其原因更多是来自俄联邦政府解决苏联模式历史遗留问题和践行多边主义所表现出来的需求。
(二)国际化转型的对外影响及表现形式
根据俄罗斯高等教育体系内部存在问题的成因判断,国际化转型对于当前阶段的俄罗斯高等教育发展而言,已具有显著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国际化转型的实际目标在于扭转海外长期以来对于俄罗斯高等教育的误解和刻板印象,特别是将国际化转型后的对外影响力推广的重点置于曾广泛采用苏联模式的国家和地区。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目的不仅为吸引资源流入或争取市场份额,更在于广泛推行其制度,与其他体系构成鼎足之势,成为先进国际标准制定的共同参与者。俄罗斯在当代高等教育制度推广上的政策制定较为复杂,针对不同国家和地区采取差异化策略,但根据其制度推广在海外的表现形式来看,其对外影响并非被动产生,而是多来自于主观能动性指导下的实践工作成效。一方面,对于历来践行多边主义的俄罗斯来说,挑战西方高等教育制度在世界高等教育市场中的领导地位,为自身模式争取更多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作为主要目标的做法无可厚非。世界高等教育市场的组织规则同样应体现多边主义特征,因而国际先进体系的标准制定中不可缺少俄罗斯和其他模式的共同参与。另一方面,从历史背景来看,俄罗斯模式的制度推广与西方高等教育制度的传播方式颇为相似,各自均拥有较为完整的高等教育制度,且在发展战略上均体现出全球化视野。因此,俄罗斯高等教育在这一领域无法将西方模式视为完全意义上的竞争对手,更何况俄罗斯还需要考虑到基础实力和市场份额差距所造成的实际影响。然而,俄罗斯至少在众多关键地区建立起独立于西方模式的生存空间,并构建起俄罗斯模式与西方模式并行的局面,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高等教育领域在亚体系层次上的区域多边主义已初步成为现实。
进言之,目前俄罗斯在高等教育领域所奉行的原则为具有真正意义和完整体系的多边主义,包括全球多边主义、区域多边主义、国家多边主义,这三个层面所出现的互动即可视为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所表现出的对外影响及表现形式,总体上可归类为推动合作和引发竞争。
首先,在体系层次上的全球多边主义层面上,俄罗斯期望最大限度地吸引参与者,其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最为典型的对外影响及表现形式表现为合作形式的多样化,涵盖从项目投资到制度合作的全部范围。尽管俄罗斯模式在世界范围内的推广仍在初级阶段,但已在最广泛的层面上与其他模式共同形成相互平行独立且具有良性合作与竞争的体系框架。
其次,在亚体系层次上的区域多边主义层面上,俄罗斯所面对的情形较为复杂,既需要维护既有语言文化圈中合作的稳定性,继而开拓其他地区的高等教育市场,冲破阻力以吸纳更多合作项目,与此同时又必须提防其高等教育既有生存空间中出现新兴挑战者的情况。因此,俄罗斯在看待区域合作的问题上有着明显的主次顺序,以欧亚为出发点,首要指向 “后苏联空间”,再继续向其他地区扩张。而经历国际化转型后的俄罗斯高等教育在该层面上的表现形式及所产生的对外影响相较于体系层次上的全球多边主义层面也有所区别。显然,俄罗斯高等教育在 “后苏联空间”所覆盖的中亚等地区的合作纵深远高于其他地区,合作形式除基本的合作交流项目外,还可上升至联合办学的制度合作形态,且互动频繁。然而,尽管俄罗斯高等教育在亚洲部分国家已获得新的合作进展,但其在既有语言文化圈中正面临来自众多西方国家政府发起的地缘政治竞争。此时则难以判断区域化竞争的性质,更难以预见到竞争可能引发的各种变局。
再次,在单位层次上的国家多边主义层面上,俄罗斯所面对的情况则更为复杂。由于地缘政治冲突和安全困境的出现,俄罗斯与西方国家间的关系逐渐淡化,甚至出现断裂,导致俄罗斯在高等教育领域失去难以估量的共享资源和合作机遇,这对于经历国际化转型后、正处于国际化发展阶段的俄罗斯高等教育而言,是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而此时部分 “后苏联空间”国家在对俄关系上制造裂痕,使得本就不乐观的发展形势雪上加霜。而当俄罗斯在与西方国家发展高等教育合作的方向上受阻时,却在对华合作上取得进展。因此,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对外影响及表现形式呈现显著差异化,且没有规律可循,在部分国家或地区,俄罗斯已通过制度合作的方式实现部分体制融合,而在其他国家或地区,俄罗斯甚至失去入场机会或市场资源。
毋庸置疑,国际化转型所产生的对外影响必将贴合俄罗斯国家利益和其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战略目的,但由于俄罗斯高等教育在不同地区设立的目标存在差异,因而针对其国际化转型所产生的对外影响及表现形式的分析结论也应根据具体合作方式或目标地区而定。海外办学作为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重要举措之一,是制度传播最具代表性的实践形态。肖甦等[6]曾对于俄罗斯在各地区的海外办学合作项目的市场现状进行分析,研究中提到,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长期受到国际政治博弈的影响,冲突事件的不断发生使得俄罗斯高等教育的对外发展受到阻碍,但在总体上还是对未来给出相对积极的看法。而今,地缘政治形势再度骤变,此时俄罗斯高等教育在部分地区包括海外办学在内的合作前景似乎变得更为模糊起来。
(三)对 “后苏联空间”国家的影响
不可否认,转型后的俄罗斯模式所产生的对外影响确实首先作用于 “后苏联空间”国家的高等教育体制建构上。努力夯实国际化发展基础,并将与前苏联加盟共和国间的联系作为天然纽带进行模式输出,是俄罗斯高等教育体制传播具有科学性战略考量的集中体现。而在 “后苏联空间”中,受影响最深的莫过于中亚地区。历史上,苏联通过向中亚地区进行体制推广,曾在各国大量培养接受传统 “俄 (苏)制”高等教育的学生。现阶段,俄罗斯积极面向中亚国家构建教育合作伙伴关系,实现制度对接,主要体现为学历、学位的互认标准,并依托于语言、文化上的既有优势开展体制合作,包括建立本国高校的海外分校、联合办学等形式[7]。其中,海外办学可以被认为是经历国际化转型后的俄罗斯高等教育在该地区进行制度传播的最高级表现形式之一。“俄罗斯在中亚国家开设跨境高等教育机构情况”[7]的统计结果显示,俄国内高等院校在该地区曾拥有超过二十处海外分校,但受到运营状况和其他因素的影响,少量海外分校或已关闭,因而总数也在不断变化。
然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高等教育在 “后苏联空间”国家中的市场份额已受到各方挑战。首先,与俄罗斯高等教育合作关系的裂痕出现于 “后苏联空间”内部。其中,苏联解体后始终采用俄罗斯高等教育制度的塔吉克斯坦从2014年起转而实施西方模式的学位制度[8]。这对于正努力恢复对 “后苏联空间”领导力的俄罗斯而言,在既有势力范围内受挫并不是好消息。塔吉克斯坦选择转变学位制度或表明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对外影响和表现形式仍带有旧模式的缺陷或与塔国内高等教育服务的市场需求不相适应,甚至存在该国在地缘政治的战略选择上出现倾向或动摇的可能性。与此同时,俄乌冲突作为俄格战争后 “后苏联空间”出现的又一次直接冲突,使得哈萨克斯坦大幅丧失在 “后苏联空间”中的安全感,主动选择疏远与俄罗斯间的关系,而双边关系的持续走低和复杂化也必然影响着俄罗斯高等教育在最大的中亚国家所开展的制度传播和合作交流。
此外,非 “后苏联空间”国家中,最为积极的挑战者便是土耳其。苏联解体后,土耳其作为强有力的外来竞争者,长期在 “后苏联空间”积极尝试构建统一的突厥语空间。相对而言,土耳其在该区域建设教育空间的实践策略十分明确,包括开设土耳其语学习中心 (TÖMER)、开设土耳其中等和高等院校等。土耳其模式的制度传播的对外影响和表现形式在该地区给俄罗斯高等教育的地位和影响力的提升造成极大困扰。对此,俄罗斯专家认为,俄此前对于统一教育空间的发展潜力的错误评估结果或直接导致俄罗斯失去在 “后苏联空间”国家间的影响力和领导力,并指出俄罗斯必须加速赶超,尽快完善本国在国际教育合作体系中所缺失的重要环节[9]。再有,美、英等西方国家政府也开始在 “后苏联空间”通过制度传播各自扩大对外影响,如开设海外分校或建立合办大学。
总结而言,客观上,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制度传播和交流合作层面上,相比于其他国家,无论是数量还是程度都仍占据着较为明显的优势,并已在一定程度上恢复在该地区的地位和影响力。
(四)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影响
新型俄罗斯模式也正积极构建面向其他国家的传播机制,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发展。不可否认,俄罗斯高等教育的国际化转型的各项特征在面向其他地区进行传播时,反映出更为宽泛的融合思想,该思想的内涵主要源于俄罗斯高等教育体制发展所秉承发展本民族传统文化的基础原则,拥抱全球市场、借鉴西方成功经验,对 “自由主义”和 “保守主义”持包容并蓄的积极态度,而该思想在一定程度上使得俄罗斯高等教育能够实现在保守中完成改革创新的重要目标[10]。
东南亚国家方面,国际社会对于该地区高等教育市场发展速度之快有目共睹,俄罗斯高等教育在推广新型模式和扩大对外影响时自然也应首先考虑面向亚洲。首先,面对东南亚,尽管目前俄罗斯高等教育在该地区的市场份额占比不高,但从该地区人口数量与经济增长潜力判断,俄国内部分学者仍坚信,俄罗斯高等教育服务出口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 “东盟”成员国,仍具有较为乐观的合作发展前景。加深东南亚国家对于新型俄罗斯模式和高等教育理念与国际化转型的积极印象,与该地区形成合作基础的初期尽可能完成交流、交换项目的数量积累。
而对于印度而言,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所形成的最为显著的影响在于其留学市场体量的质变。2015年,俄罗斯与印度的一众高等院校在莫斯科签署并创建俄印大学协会宣言,该宣言强调,协会致力于团结俄罗斯和印度的顶尖学府,为国民经济发展提供支持。俄乌冲突爆发后,出于地缘政治、能源安全等众多因素的考虑,印度并未选择跟随西方联合制裁俄罗斯,反对单边制裁的态度使得俄印关系持续得到改善,而政治稳定对于两国人文交流领域也相应起到保护和促进作用。面对印度高等教育市场所拥有的可观资源、外部生存空间的遭受西方挤压等实际情况,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进程或应适时考虑转向印度,换言之,与印度开展更深层次合作的时机或已到来。
20世纪90年代以前,苏联模式曾在蒙古高等教育体制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尽管此后蒙古所采用的苏联模式逐渐被西方模式所取代,出现蒙古学生对俄罗斯高等教育服务需求下降的情况。在看待蒙古市场的问题上,俄罗斯所面对的局面与维系 “后苏联空间”国家间的合作关系所遇到的情况同样复杂。苏联曾对于蒙古的语言文字、教育体系有过深刻影响,而苏联解体初期出现的经济增长困境使得俄罗斯无暇顾及其在蒙古的影响力,而20世纪90年代后蒙古与相邻两大国及西方间的关系也始终不明朗。近年来,随着经济增长形势有所好转,俄罗斯开始重拾与蒙古高等教育市场间的合作联系,并从交换或交流等基本形式重新构建合作基础。现今,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高等教育依然对蒙古有着相当的吸引力,蒙古国内市场也依然对于俄罗斯高等教育表现出高涨需求,在俄蒙古学生总数的逐步恢复增长的事实毋庸置疑。
而除去市场竞争逐渐加剧的亚洲之外,非洲高等教育市场也可为俄罗斯高等教育新型模式的推广提供理想机遇。对于俄罗斯传统高等教育机构而言,从经济增长的长远角度观察,恢复并加强与非洲大陆国家的联系似乎是正确的合作发展方向[11]。从历史角度来看,除西方国家外,苏联在培训其国家工作人员以及建立大规模人道主义合作的问题上也曾有过极为丰富的经验,与此同时,非洲联盟在 «2063年议程»中所提出的发展现代教育的重要性长期计划,也为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对外影响的传播开辟出全新方向[11]。对于俄罗斯高等教育的制度传播而言,当前阶段构建与非洲国家间的合作框架在一定程度上与拓展东南亚高等教育市场所面对的处境具有相似之处,应继续以交流或交换等基本形式向该地区推广国际化转型的最新成果,努力夯实合作基础。
此外,俄罗斯高等教育体制推广仍需考虑到来自非俄语优势地区的竞争压力,欧洲国家作为高等教育发展的开拓者,欧洲在体制推广方面给俄罗斯高等教育的发展带来相当的压力。特别是俄乌冲突爆发后,西方对俄制裁方向开始出现扭曲,致使人文交流和教育领域的合作关系出现断裂。而或许让俄罗斯感到遗憾的是,其苦心经营多年并已形成成熟协作体系的俄欧高等教育合作模式,现在却因区域直接冲突的发生而付诸东流。除大量建设成本蒸发外,俄罗斯曾面向欧洲,甚至是西方高等教育市场所制定的开发合作计划也陷入无尽的迷茫之中。
三、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对我国的借鉴意义
除 “后苏联空间”外,传统 “俄 (苏)制”模式与转型后的俄罗斯模式,也分别对于我国高等教育体制发展产生阶段性影响,主要表现为在不同时期所带来的具有可预见性的机遇与挑战。
(一)中俄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趋向的差异
共同采用苏联模式的特殊背景时期过后,中国在20世纪70年代末推行改革开放政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使得中国对于经济全球化中的竞争与合作产生更为深刻的认识,市场需求则指向培养更多具有国际化视野的人才,从经济体制改革层面来看,我国高等教育国际化建设正是通过这一契机得到长足发展,而在政策层面上,我国提出 “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理念[12]。此时,苏联模式的弊端在苏联国内的社会制度上被不断放大,致使国力日渐衰落,最终导致苏联解体的发生。而作为苏联政治遗产的继承者,俄罗斯在苏联解体后针对其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作出更为科学化的调整。为同步适应国际化转型和市场经济发展的需求,俄罗斯高等教育体制建设不断寻求创新,主要成果之一为设置多级人才培养制度,以更好地适应国际化发展[13]。
进入21世纪后,双方进而制定出更为符合各自发展需要的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方向。中国通过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为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开辟出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此举使得我国高等教育对外交流的频率明显增加,也令我国更加接近国际高等教育国际化机制,为从政策和实践层面上支持我国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国务院随即于2003年颁布 «中外合作办学条例»及其实施办法。相对而言,除获得发展环境变化等积极客观条件外,我国在该阶段也需要同步解决诸如教育思想、教学内容、授课方法不符合市场需求,教育体制和运行机制缺乏市场导向等典型问题[14]。此时,俄罗斯将其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的重点方向确定为欧洲,并于同期加入博洛尼亚进程。此后近二十年间,得益于欧洲高等教育一体化,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曾获得理想的发展机遇,但这一快速发展阶段最终因欧洲安全危机演变为的地缘政治冲突而被迫中止。
近十年间,双方针对各自的具体发展情况制定出多项计划,例如我国所推出的 “双一流”国家战略、“一带一路”合作倡议等。但需要强调的是,现今外部发展环境因全球地缘政治格局的不稳定而复杂化,这使得我国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任务变得更为艰巨,未知挑战使得包括高等院校在内的机构体系处于更为难以预测的境地[15]。而俄罗斯高等教育除众所周知的 “5-100”计划外,其国际化转型还拥有特色更为鲜明的、明显区别于旧时苏联模式的创新理念。
除背景差异外,当前阶段双方在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上所遇到的问题也有所区别。就俄罗斯高等教育而言,其制度中仍存在苏联模式的陈旧部分,加之实施国际化转型后有待解决的新问题,共同形成前文中所提及的各类困境。而对于我国而言,在国际化转型过程中需要解决的问题主要在于基层实践成效不够显著以及输入与输出失衡。首先,国内高等院校在国际化发展上虽具有明确的方向和目标,但在成效上并不乐观,虽然具有清晰的国际化发展框架和意愿,但缺乏具体实践的情形使得部分高等院校仍停留在战略规划层面,反之模糊的政策制定即便得以付诸实践,同样可能造成国际化转型在高等院校建设和运转过程中处于错位状态[15]。另外,在我国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历程中,教育输入与输出失衡的问题早已存在。多年前,我国高等院校在教育输入上的成效明显优于教育输出,且后者的实践表现仅为 “面向发展中国家的开发合作、技术援助”等动作,尽管当下在教育输出上已取得部分进展,但我国高等教育仍未有效开发海外市场的份额和资源,教育输出的效率取决于目标市场对于中国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目标的认同感[15]。
总结来看,一方面,目前中俄在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上的发展基础、发展环境、发展方向不尽相同,因而在开展深层次的体制合作之前,需增进对于彼此发展状况的了解,以及尝试在各类场合利用交流机会进行反复磨合;另一方面,在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上所存在背景和实践差异,将会鼓励双方在动态发展过程中相互总结经验教训,以促进更为科学的教育交流和制度合作。
(二)借鉴新型俄罗斯模式的机遇与挑战
将外来模式中的部分先进元素与自身制度进行适配和结合,意味着我国高等教育体制应做好面对潜在的机遇和挑战双重准备。当前阶段的中国高等教育制度正处于全面推进服务出口与对外开放的国际化进程中,但也正处于抉择发展方向的十字路口,因而与外来体制或模式间必然产生碰撞或兼容等问题。根据客观形势分析,逐步剥离前苏联模式中的陈旧元素,合理融入部分西方理念,已基本演变为我国高等教育国际化发展和对外合作与交流的近期趋势走向。当前阶段,我国高等教育基本框架所面临的体制性问题主要体现为:是否需要在国内现行的合作办学制度基础上添加俄罗斯模式中的元素?以及对于俄罗斯新型模式的融合程度应如何把握?
关于前者,回答我国优化自身高等教育制度是否需要引进外来体制中的先进元素的问题已基本具有明确答案,但新 “俄制”输出的全貌尚未清晰,所展示成效在说服力上仍有待观察;关于后者,基层单位在实践过程中未能达成共识的主要问题集中于引进元素的选择、判断所接纳部分的先进性标准、本土化途径、与现行体制对接等方面。因此,俄罗斯处理传统高等教育体制问题的成效也应作为我国是否对于新型俄罗斯模式进行本土化融合的考量因素之一。
然而,提高风险意识固然重要,但转型后的俄罗斯模式所具有的发展潜力以及所带来的合作机遇同样不容忽视。在我国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既吸收西方制度中的先进理念,又接纳俄罗斯模式中的适用元素,如此调整占比可被视为多元化发展理念的典型表现形式。与此同时,维持与两大国际先进制度间的不间断互动状态,可在相当程度上避免我国高等教育体制再次陷入结构上的单一性困境,并以此保持自身发展的主观能动性。将新型俄罗斯模式中具有先进性的组成部分进行本土化,并与我国的现行模式建立对应联系,有利于打造促进中俄人文交流的专项机制,以发挥提高效率、保证质量的作用,还有利于综合体制的建构,支持其他体制中的先进元素的本土化和融入。
最后,我国高等教育体制建设还应适时考虑如何避免过度 “国际本土化”,以及如何持续增强中国高等教育的特色影响力。就阶段性成效而言,得益于我国高等教育体制国际化发展所积累的声望,外国高等院校主动结合中国模式的特征而调整招生政策的做法已较为常见。
四、结 论
尽管时下 “逆全球化”“去全球化”等概念在众多社科类研究中被广泛使用,但高等教育领域的发展依然稳定遵循全球合作的原则。转型后的 “俄罗斯模式”带来的对外影响已在部分国家的高等教育体制构建中呈现明显的特征反映,为双边或多边合作提供基础的机制保障,也令俄罗斯在更为广阔的人文交流领域开展活动的需求得以实现。俄罗斯高等教育凭借自身国际化发展战略的实施,已在合作领导力和体制传播等方面呈现出不同凡响的实践效果。就我国自身而言,现阶段高等教育框架中仍具有部分体制性问题,例如层次架构不够合理、形式结构过于单一、类型结构亟需调整等[16]。因此,持续过滤的陈旧元素以及不断参考先进模式的动态思维是确保高等教育体制发展质量的关键所在。现阶段,我国高等院校在把控效率与体现中国特色理念上成绩斐然,并且在整体上更为熟知西方大学的发展逻辑,而对于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的关注程度略显不足。目前,国内的体制建设在意识层面上对于所谓的新型俄罗斯模式的接受程度仍然较低,但毋庸置疑,俄罗斯高等教育国际化转型所产生的对外影响已嵌入人文交流的内涵,并随合作办学等实践方式得到逐步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