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家: 埋首聆听自然和材料的吟唱
2022-02-16果壳里的麦田
果壳里的麦田
只身进山的90后酷女孩。在她的手中,多种工艺技术和产品融合生发,让老手艺焕发出新生,创作出一件件更符合当代审美并有实用价值的时髦品。
维家在艺术圈可谓是少年成名,她18岁时就是两个创意园的负责人。但在大学毕业后,为了完成老师的心愿,毅然独自前往贵州深山种植漆树,守护大漆。她坚守“将不同材料融合和创新”的理念,和当地手艺人共同研发创作产品,用自己的独特方式,守护着那些渐渐趋于式微的老手艺。
维家是在2017年5月离开北京的。
离开的决定是毕业前夕,维家去往上海看望自己的老师乔十光先生的时候做出的。被誉为“漆画之父”的乔十光,半生都与漆画为伴。他是“生漆”的拥护者,原因很简单:天然生漆对身体无害,附着在物件上,会随着时间分层变化的活性变化;而化学漆涂上是“死”的,并且对身体有伤害。乔十光坚持认为做漆艺要用原生漆,而非工业漆,这样的观念也深刻影响着维家。
漆树大多生长在云贵高原,贵州的气候孕育出来的优质漆所做的漆器,在古时就以其轻且韧度好的特性被选为贡品。优质的大漆数量稀少并且采集困难,在工业漆的冲击下,采漆人在慢慢减少。为了完成老师守护大漆的心愿,维家决定放弃北京优渥的工作,前往贵州山中种植漆树,从源头开展对漆艺的传承。
在黔西南地区的两年时光,维家就住在手艺人家里,一边种植漆树,一边感受传统手工艺人的生活状态。她说:“在那里,我过上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生活,得到了不被打扰的创作空间,认识了一群友好又善良的手艺人。”虽然山中生活让维家所得甚多,但山中居住环境差、与当地人饮食习惯差异大、语言不通等,也是存在的事实。
刚住进山区的时候,从小生活在都市的维家很不适应,一次她数了自己身上的蚊子包,竟然有60多个。住不习惯,工作场景也艰难,野生漆树大多生长在悬崖边上,行走山林,免不了遇到危险,有次维家甚至差点摔下悬崖,幸好被身旁的同伴及时拉住。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维家一边种植漆树,一边主动去找寻当地的手工艺人。为了寻找他们,维家换乘多种交通工具前往山中闭塞的村落,有的手艺人甚至住在不通车的地方,只能步行入山寻找。
维家的很多作品都不会细分材料的界限,她喜欢运用不同的材料共同完成一场创作,这样的灵感来源于她在贵州山中接触到的少数民族手艺人。
传统的手艺人,善于把各种材料的优点最大化地结合起来。比如盖房子会用糯米、面粉、稻草等结合做夯土墙,这样的墙黏度更高;比如漆匠会在大漆中加点面粉,那样刷出来的作品就不容易产生裂纹;比如皮匠会用鱼皮、蛇皮或者鳄鱼皮与牛皮结合塑形,形成一种独特又自然的肌理效果……这样的创作形式影响了维家,她也开始大胆实验自己的想法。
在做侗布茶席时,维家就异想天开,要在侗布里面加入纯银的材质。侗布的制作主要靠捶打完成,她准备在茶席放到石头上捶打时,把银器自然的纹理敲打上去。对此银匠们是质疑的,并觉得其难以实现。但维家不放弃,通过和银匠们多次艰难尝试,终于让这个想法落地开花。
在笨拙缓慢的实验过程中,维家结识了越来越多精于不同工艺的手艺人,涉及到了侗布、蜡染、漆艺、苗银等,她也由此深入学会了更多材料的运用。
在山里,维家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慢下来。山里的手艺人生活节奏是慢的,创作也是慢的,他们顺应季节做事,把对日常生活的感悟融入作品中,这种质朴也让维家最为着迷。
维家在一个老手艺人家里,见过一把放在灶炉边的老人做的扇子。那是一把用来扇柴火的老扇子,扇面微微有着弧度。维家在触碰扇子的时候,仿佛看到了老人做扇子的全过程,扇子上的每一个弧度每一颗钉子都自有存在的理由。她突然感受到了手艺给事物带来的灵魂,这样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握着扇子直接哭了。
在贵州种植两年漆树后,维家来到云南昆明开起了工作室,她一边做着创作和设计,一边和贵州的手艺人持续合作。她把山里的手艺人带到城市,改变他们的生活,同时她也被山里的手艺人改变着。
她说:“现在的器物都千篇一律,没有手工感。我并不想把手艺人变成工厂里的工人,我希望他们保持自己的创作节奏和风味,保持自己的脾气,作品中那种质朴甚至稍显笨拙的地方也是很宝贵的。”维家从不用严苛的“标准化”去要求山中手艺人的生产和作品,而是给予他们更多的宽容。贵州侗布、蜡染的手艺人大多是女性,她们用手艺改善家庭经济收入的同时,也变得更加自信,这让维家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更有意义。
如今维家很少提及自己过去的成就和身份,即使那些光鲜的标签会让人记忆深刻。她更愿意去讲述各个手艺人的故事,让人们记住那些深山中的艺术家。
她提及日本的“蒙面作家”,只闻其作品不见其人,这是她喜欢的一个状态。“我只想做个蒙面艺人,人们只看作品好坏,而不是冲着谁的名气,这很公平。”她一边给她的新装置上涂料,一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