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玉兰树

沈益群

我对玉兰花，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怀。打小时候起，我就深深地喜爱上了这种花。

第一次认识它，是从“烟标”开始的。20世纪70年代，我还是七八岁的孩子时，迷上了收集各种烟标。那时，人们生活水平较低，抽烟档次也差，香烟基本上是没有过滤嘴的，但各种各样的烟标图案却设计得很精美。我向有抽烟的大人预约，请他们抽完烟，把整个烟壳完整地给我。我把一个个烟壳弄平整，夹进一本厚厚的《毛泽东选集》书里，那一个个烟标犹如一张张图文并茂的书签，平时静静地躺在书里。我经常拿出整本烟标，向小伙伴们炫耀着，那本烟标成为我童年的美好记忆和珍爱。

在这众多的烟标当中，有一种香烟引起了我的注意，品名叫“玉兰”。画面上是一朵盛开的玉兰花，开得洁白无瑕，花瓣并拢开着，似乎有一股芳香正冲破画面扑面袭来，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一个夏日的午后，我从外面玩耍回来，刚进屋里，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却见饭桌上放着几朵洁白的花，这香气沁人心脾，比起七里香那种带有刺鼻的野香味来，闻着更让人舒服。祖母告诉我，这花便是玉兰花。哦，这就是玉兰花，真的好芳香啊！猛抬头，却见祖母脑后的发髻上也戴着这样一朵玉兰花。其实，那时候的一些老阿婆，大多喜欢在头上插一朵美丽的小花点缀着，显得朴素大方。

玉兰，木兰科落叶乔木，别名白玉兰、望春等。原产我国中部各省，花白色到淡紫红色，花冠杯状，花先开放，叶子后长，花期10天左右。玉兰花外形极像莲花，盛开时，花瓣展向四方，使庭院青白片片，白光耀眼，满庭芳香。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为美化庭院之理想花型。传说中它代表报恩。

玉兰这花名倒像是一位清纯的美少女，而生活中却也有不少女孩子唤这名字。每当听到有女孩子叫“玉兰”时，我都会忍不住多瞅几眼，我会这样想：她们一定会如玉兰花般温馨可爱吧？身上肯定也透出阵阵芳香。

祖母一生勤劳，她出身艰苦，唯一的爱好就是栽花。阳台上、庭院中栽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就在我开始读小学这一年，祖母在窗外院内亲手栽下一棵玉兰树，从此精心培育。这棵树也见证了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学习。每当玉兰花盛开，阵阵香气飘进窗内，在屋内读书的我便倍感精神振作，似乎学习特别带劲。而窗外那株玉兰树，俨然成了祖母的化身，在默默看着我读书，时刻关注着我。

祖母一生没接受过教育，因此她对我的读书尤其重视，经常勉励我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因我是家中长孙，她对我疼爱有加，学习上、生活上尽量满足我。当我刚读初中时，她省吃俭用，托人买了一块日本产的双狮牌手表给我，说是要让我更好掌握时间。要知道， 20世纪80年代初，拥有这样一块手表，那是很令人羡慕的！自此，这块手表伴随着我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到现在，还一直珍藏在身边！而那棵见证了我十年寒窗的玉兰树，也一天天、一年年长高长大，当我要出门读大学时，它已枝繁叶茂，白色花朵挂满枝头，满院郁郁芳香了……

后来祖母年事虽高，对这玉兰树的呵护却未曾间断。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当祖母得知我妻子怀有身孕，她很快就要当曾祖母时，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叨念：“肯定是个男孩，以后肯定长得像我长孙那么好看……”

可惜，我儿子还未诞生下来，祖母最终以90岁高龄却先走了。她辛劳一生，离开了她精心培育二十几年的玉兰树，离开了她疼爱二十几年的孙子。祖母走了，走得是那样的安详，脸上挂满慈详的笑容……祖母临走时，只交代我两件事：一是要让我的孩子好好读书；二是继续看好那棵玉兰树。

光阴似箭，人生易老，一眨眼，祖母已离开我二十几年了，可一切却恍如昨日、历历在目。多年来，我遵照祖母教诲，如今，我的孩子也已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我虽然离开了读书时的老屋，但我都会定期去看管祖母亲手栽培的玉兰树。在我新居的窗外，同样有一棵茂盛的玉兰树；在我上班途中，经常有意绕道一段路，只为那段路上种满玉兰树……所有这一切，只为重拾记忆、勿忘过去。

人去物在，睹物思人。每次回老屋拾掇那棵玉兰树，玉树临风中，仿佛祖母在微笑招手……

哦，二十幾年过去了，不知祖母，你在天堂一切可好？ 天堂里可有玉兰树？也开满玉兰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