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年轻人用语中的委婉语研究

李远

(辽宁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辽阳 111000）

日本年轻人的语言问题一直以来备受关注，虽然也存在着批判的声音，但是日本年轻人对语言的创造也从侧面反映了语言发展的趋势。对日本年轻人的用语进行研究，有助于了解日语的动态发展。以往的研究中对于日本年轻人的委婉语的研究较少，更多地集中在年轻人用语的省略现象及程度副词等方面[1]，关于年轻人用语中的委婉语的研究大多只是停留在词和用法的列举中，对于词的功能以及作用原理等方面的深入分析较少。对日本年轻人用语中的委婉语的探究，可以帮助我们更加全面地理解日本年轻人用语的表达特点。

1 日本年轻人用语中的委婉语

日本年轻人用语指的是从中学生到30岁左右的男女在朋友之间为促进会话的顺畅交流、娱乐等目的而使用的偏离规范的特有词语和表达方式。委婉语也被称为暧昧语，在日语中有几种不同的表达方式，如“ぼかし表現”“婉曲表現”等，本文参照村田[2]对“ぼかし表現”的定义，来解释委婉语。

村田将委婉语称为模糊表现 （ぼかし表現），并做如下解释。

ぼかし表現とは限定や断定や個別性を回避するために用いられる表現である。

例1：（観光のバスガイドが言う言葉）みなさま、バスのほうは、ただいま、中央高速のほうへと、ばいってまいりました。

例2：（私鉄の構内放送）ドアを閉めさせていただきます。

例3：彼は学者と思われる。

此定义指出，模糊表现（ぼかし表現）是指为了回避限定、断定和个别性所使用的表现。模糊表现是一个大的范围，可以分成几个内容[3]。（1）通过将所属范围扩大，从而使得表现变成一种暧昧表达，如例1中「（バスの）ほう」避免了使用“公交车”的这一限定性表达，而是指公交车一类的车；（2）将按照自己的意志所进行的行为进行模糊表达，如例2中，由“我们要关门了”表达成“请允许我们关门”，减弱了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某行为的含义；（3）为降低判断的确定性而进行非断定性表达，如例3中的「～と思われる」，表示实际是否如此并不清楚，但是大家都这样认为，常被认为是用一种以客观的委婉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近些年来，日本年轻人采用不同于传统表达方式的新的委婉语来进行表达，本文选取了6个常用表达方式 「みたいな」、「って感じ」、「～的には」、「系」、「モード」「とか」作为研究对象，对其含义、来源以及在与人交流中的作用原理进行分析。

2 理论框架：语言行为论（speech act theory）

关于日本年轻人用语的研究，以往大多是从统词论和意味论的角度来进行研究，要想知道日本年轻人用语中委婉语的功能和原理，有必要从语用论的功能方面来进行研究。从语言行为论的观点来看，委婉语具有缓和语言行为所设定的对人关系的功能。在这里，结合辻大介[4]所提出的语言行为论的观点，来介绍本文的理论框架。

语言行为论以前的哲学家普遍认为，语言表示一种独立存在的事物和事情。但是这其中，根据对语言的接受和处理方式的不同，也有被忽略掉的内容。第一次明确指出这点的是语言哲学家J.L.Austin。以「私は今日からダイエットをすると約束します」这句话为例，这个减肥的约定并非事先存在或是存在于未来，而是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产生了“减肥的约定”。换种方式来说，语言是产生约束的一种行为，或者就是约束本身。

语言表示独立存在的事情之外，还具有采取某种行为的“能力”(illocutionary force)。这个能力意为语言（発話）被看作某种行为，或者可以说具有在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设定某种对人关系的力量[5]。假设听话人发现了说话人打破了减肥的约束，这时，听话人有理由对说话人进行正当的谴责，因为这是一种类似于不履行契约的行为。也就是说，因为「～約束します」这句话，使得说话人对听话人负有某种责任，因此两者之间也形成了某种对人关系。

说话人对听话人产生具有存在于讲话内容的内部的力量的影响是因为产生了可以进行事后验证与妥当性主张相关的语言行为的特有责任，也就是说话人和听话人所产生的关联是拥有合理的根据。为缓解对人关系中存在的约束力，会采用一定的语用论策略，这些策略包括：说话内容的不特定化、讲话主体的模糊化及使听话人站在同一立场[6]。

本文赞同上述，语言行为论观点，并认为为了缓解这样的对人关系中存在的约束力，在日本年轻人用语中出现了不同于固有词汇的委婉语，这些委婉语同样存在着旨在缓解对人关系中存在的约束力的语用论方法。本文通过分析这些词的来源、用法及语用论策略来分析日本年轻人用语中的委婉语在对人交流中的作用，以及如何起到缓解对人关系的约束的作用。

3 日本年轻人用语中的委婉语作为语言行为的作用原理

3.1 「とか」的情况

关于「とか」的原本的用法，从大的方向上来看有两种，一是部分列举，或仅举出一个例子，省略其他。在例子的后面加上「とか」，最后的事项后面不加。二是内容的不确定化。这两个用法并非毫无关联。举例的用法表示并非所指出的特定内容，还包含有其他的可能性，这样就产生了第二个用法，即不确定性。

而年轻人在讲话时如果实际上并没有并列的内容，或在内容上是肯定的并没有不确定的情况下，但是却在词尾或句尾使用「とか」，这在对人关系中起到的缓和语气的效果与原本的用法是有一定的关联的。如下所示。

例4：JM002：学食とかどこにあるん？

JM001：学食、あれ。

例 5：JM001：だから、「人名 10」先生(うん)とかも、基本的にはダメなんだよね。

JM002：あ、そうだ<ねー>{<}。

例4中JM002向JM001询问食堂在哪里，并没有在“学食”这个事物或词的说法上存在不确定，也并没有询问与“学食”并列的其他事物，但是却在“学食”后面加上了「とか」。在对人关系中JM002属于索取信息者，通过在询问的内容后面加上「とか」，表示比起食堂本身，产生了“像食堂那类的地方”的含义，也就是在意思上范围更大了，从而产生了不确定性和暧昧性。假设JM001并不知道食堂的位置，但是却知道其他的地方，那么回答其他地方的位置也是可以的。这样说话人在索取信息时，就减轻了听话人必须针对特定性内容进行回答的责任。这是在举例集合中的一部分，暗示集合的部分列举用法所扩张出来的用法[7]。

例5中JM001针对「人名10」老师进行消极评价，通过使用「とか」，将评价的对象扩展到并没有列举出来的其他人，这样做除了可以缓和与被评价对象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缓和与听话人之间的关系。假设听话人并不赞同说话人的看法，而对「人名10」老师的评价是积极的，这时JM001可以将评价的对象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而避免与听话人有所争执。JM001在这个对话关系中是提供信息者，通过使用「とか」将所指向的对象的范围扩大，从而缓和与被评价的对象以及与听话人之间的关系。

3.2 「～的には」的情况

日本年轻人会在句子的开头使用 「～的には」的说法。

例6：なんか、“何見て、何見て、何見てんだよー”とか言うやつでしょ·や、あれ、すごい、おれ的にはうけたんだけど。

例7：ちゃ、あの、こういうシナリオ的にはさ(うん)、お、言われただけじゃさ(うん)、ちょっとまとまりがないとさ(あーあー)、いう話みたいにさ、まとめられるやん(うん)、あとあと。

在例6中说话人针对暴走族发表自己的看法时，在前面加上“おれ的には”的前提，表示对于暴走族的做法，自己是可以接受的，这个表现带有“其他人怎么想的不清楚，我是这样认为的”的意思。是认可其他人有不同意见的阐述方式，从而带有避免直接表达自己意见的作用。除此之外，还常使用「私的には」的说法。这个说法是由年轻人最早接受和广泛使用的。而迄今为止使用的都是「私としては」「私の考えでは」等表达方式[8]。但是，这些表达方式会给对方一种自我主张过于强烈的印象。通过使用「私的には」「おれ的には」这种新的表达方式，可以起到避免将自己的意见和想法过于露骨和直接传达给对方和冒犯到对方的效果。

「的」的形式具有模糊断定表现的效果。与「私的には」类似的用法还有 「気持ち的には若いつもりだ」「暮らし的には変わりがない」等。表示「気持ちの上では」「暮らしについては」的含义，表示限定评价立场。如在例7中，说话人在向听话人表达自己对于《柯南》的评价时，加上「シナリオ的には」的前提，从而进行了“不是很统一”的评价。这样为自己所叙述的内容进行了限定，表示并非对整部的评价都是这样的，只是对剧情方面进行这样的评价。这里的用法是从带有“关于……”（～に関する、～について）含义的「的」的用法中扩张出来的。

3.3 「みたいな」的情况

在年轻人的会话中，经常会听到以「みたいな」来结尾的一种话没有说完的表达方式。根据『若者ことば辞典』（米川明彦）[9]的解释，这是一种避免断定的表现，表示并非完全的含义，是一种避免伤害到对方的模糊表现。同义词「感じ」。

例8：弥生「今度また行こな」

玲子「もう行きたくない、みたいなー」

在例8中，“みたいな”前接的内容是表达的自己否定的想法，例句前接的是自己的疑问，这些内容都可以以直接断定或直接询问的方式来表达，但却在末尾加上了「みたいな」，有一种讲述其他人的想法的感觉。「みたいな」是「みたいだ」的连体形，因为后面的内容被省略了，所以给人一种话没有说完的感觉。如果补充完整的话，可以加上「感じだ」之类的表达。

「みたいな」与「みたいだ」虽然形式相似，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体现在接续上。「～みたいだ」前接名词或用言的终止形，但是不能接其他的表达说话人语气的词，而「～みたいな」则可以自由接续。例如「はっきり言えよ」（命令）等句子，以及带有「よ」「ね」「さ」等终助词的句子。也就是说，可接的是即便不使用「みたいな」，单独出现也可成立的句子。这与引用的功能是共通的。

其次，两者的语法功能也完全不同。例8表示说话主体将所说的内容「もう行きたくない」以引用的方式用另一个说话主体的口吻讲述出来。「みたいだ」的连体形具有“用来引用不确定的事情”的用法。「みたいな」的用法正是由此扩展而来。通过这种说话主体的模糊化，可以将原本的说话人从对说话内容的责任中解放出来。减轻了在对人关系中，是由自己直接拒绝对方的感觉，采用这样的表达方式，是担心所说的内容过于直接，尤其是与别人意见不同，或是提出疑问的情况下，而采用将说话主体模糊化的方式来进行交流。

3.4 「って感じ」的情况

在『若者ことば辞典』中解释如下：

かんじ 「感じ」：「～って感じ」という形で用いて、そのときの心境を少しあいまいにして述べる言葉。若者の愛用語。「類」みたいなー。

定义指出：以「～って感じ」的形式使用，是暧昧地阐述那时的心情的词语。年轻人用语。同义词：みたいなー。

例9：JF001：なんか、高い缶コーヒーとかも入れたし。

JF002:そう<笑いながら>。買ってたー<笑いながら>。

JF001:いらねーよって感じ。

「って感じ」在使用时与「みたいな」相同，通过引用他人讲话内容的形式，将内容的阐述者从第一人称变成第三人称，从而将说话主体模糊化。将例9「って感じ」后面的内容进行补充，可变为「いらねーよって感じのことを言ってた」。从中就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引用他人语言的形式，JF001对于朋友购买罐装咖啡做出“不需要”的消极评价，为避免表达得更加直接，在后面加上了「って感じ」，这样就避免了在表达消极评价时与对方关系的紧张，以模糊主体的方式来起到缓和对人关系的效果。

3.5 「～系」的情况

「～系」根据『広辞苑』（第五版）其含义为：（1）相互关联、系统；（2）组织部门等含义。大多与其他汉字一同构成两字汉字词，也可以作为结尾词表示某个系统或体系，如「太陽系」-太阳系。

根据『若者ことば辞典』中的解释，在年轻人用语中，「～系」前接名词，用于表示“相似的，带有某种倾向”的含义。含义与原本的含义相同，但是前接的词语不再相同。从表示“某些有关联的物体或概念的集合”，到表示“带有某种相同状态的集合”。在词语解释后，如以下的例子：

例10：優子「今日髪の毛切にいくねん」

玲子「どんなにすんの？」

優子「迷ってんねん。山口智子系にするか内田有紀系にするか……」

玲子「あんたサル系の顔やからなー」

優子「うるさい！」

例 11：JF001：マスタードだからー(うん)、まだスパイ、シーな、<感じだからー>。

JF002:<はーはーはーはー>うん。

JF001:だいじょぶなんだけどー。そうなの。香辛料系はー。

例10中，在「系」前面加上伙伴之间所知道的人和事物，将那个人或事物所具有的特征指代到其他人或事物上，从而进行更加精简有趣的也较为委婉的表达。山口智子和内田有纪都是明星，其代表性的形象和装扮是伙伴之间所熟知的，所以在避免了过于直白地进行表达的同时，也省去了描述具体形象的麻烦。而「サル系」是一种对对方的调侃，表示那样类似的状态，也起到了避免因直接表达而伤害到对方的效果。小失野哲夫认为这是一种广泛意义上的比喻说法，是避免直接断定的一种委婉说法。如此来看，年轻人很喜欢通过比喻将状态进行简洁明了的表达。

例句11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其实本想说的是「香辛料は苦手だ」，但是采用「香辛料系はー」的方式，也并没有否定其原本的内容，只是变成了「あなたが話しているその香辛料ではなく、香辛料というものすべてが苦手なのだ」的含义，通过表示全体而将个体的含义减弱，甚至失去了个体的指定性。而是将对象收到了某个范畴之中，从而变成了与自己产生距离的一种表现。

3.6 「～モード」的情况

根据『若者ことば辞典』的解释，「～モード」表示处于某种状态之中。从保健品的广告中出现的“お疲れモード”开始流行。如“さようならモード”“あきらめモード”“悩みモード”等形式。近义词为“～状態”“～入ってる”。

例12：かおり「どうしたん？お疲れモード入ってるやん」

ともこ「寝不足な上に今日一講目からやねん」

かおり 「私も今日一講目から五講目までやでー」

ともこ 「そのわりにあんたかなり元気モード入ってるでー。アホか·」

例12中「お疲れモード」和「元気モード」表示的是自己现在所处的状态，相比直接表达疲劳和精神，通过在末尾加上「モード」避免了直接的断定，而是表达出一种近似疲劳和有精神的模糊的状态。通过将所指范围扩大的方式，避免了过于直白的断定表达。「モード」的含义基本与「～状態」相同，最开始在电脑等领域中使用较多，所以开始时属于年轻男性的流行语，但是渐渐女性的使用也开始增加。

4 结语

经过本文的研究发现，日本年轻人用语的委婉语在与人交流中为缓和对人关系的约束力，使用了3 种语用论策略：（1）「とか」「系」「モード」通过将所述对象的范围扩大，达到说话内容的不特定化；（2）「みたいな」「って感じ」通过以第三者的视角阐述达到说话主体的模糊化；（3）「～的には」通过限定评判立场，从而缩小评判立场以达到避免绝对断定的效果。通过这些方法从而使得语言作为一种语言行为在对人交流中避免了直接断定，起到缓和对人关系的效果。这其中前两个语用论策略曾经由辻大介提出来，而第三点是笔者在研究中发现和总结的内容，而这些都可以缓和语言作为一种语言行为在与人交流中产生的对人关系的约束力，从而达到缓和对人关系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