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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与黎明之诗(赠别诗二首)

2022-02-13张高峰

金山 2022年1期
关键词:诗行黎明海水

张高峰

“朝圣者的灵魂”

——写在家新师行将远行临别之际

“大海永远在重新开始”

——诗人瓦雷里

为了这短暂而长久的忍受

你必须回到故乡的大地上

回到童年的丹江口——一个南方里的北方

回到了那“盛满雪”的故乡

每日,那里的水声

从未停留,正如总有人

止不住泪水的涌流

当他忍受着岁月的赐予

当他远远地看见,那远在伦敦的三十年前

一盏烛火下,仍在无声地读着

写着家书的人,一切便静默了下来

此时只有母语,只有诗去经历它的死与生

荷尔德林的诗,仍在他徒步走向故乡时传来

是否也会为此向你升起

“返回的行进就是家乡的持存”

而凝视沉默之水的人

将再次承受黑暗与光明的流注

一次次告别,一次次远行

为了这一次未知的远行,你来到

父母的坟前,秋天满山满坡的风

空荡地吹过,而你陪着故乡的宁静

永恒地眺望无尽的远方无尽的童年

草尖靠近天空,而温暖靠近光亮,更靠近

一片山石与泥沙,守着群山喑哑的沉默

为了告别母土前的这一次授课

你和家人凌晨五点动身

搭乘故乡黎明的第一道光

飞越了茫远山脉的回声,赶回北京

当飞机的轰鸣响起,定会有人

落泪,并久久地看向窗外

犹如童年的山石滚动着,向你走来

总有一段仅余的音乐断片

再一次盘旋回响起来,它清晰地拨动

时间的音针,像水花重又返回了源头

这一次授课,你仿佛要

讲出自己的一生,讲出那被诗选择

而命定的沉重,讲出坚持与疲惫的交织

那幽暗之中被诗所赋予的光辉

那童年矮板凳上倔强的眼神

似乎在你的口述之中,恒久地向我们投来

“当文学家是要吃苦的”,你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仿佛重又回到那一个个寒冷的冬天

安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那时光芒属于太阳

而你守着自己的寒冷,度过了夕光,度过了奶奶

回忆里无尽的眼泪与辛酸,而山上荒草雪白般灿烂

三十个问题太长了,而又太过短暂了

当你用一生来回望来解答,它盛不下!

你谈到,里尔克的“苦难没有认清,爱也没有学成”

谈到海德格尔的“写诗就是去迎接尺度”

谈到策兰的布列塔尼,一种痛苦的淤泥学

谈到杜甫的“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

谈到一生的辨认,那无名的面容

以及洞头大海的冲刷声

……

我们绕行校园的施工地,在西北餐厅的夜聚间

当有人问起“古拉格”,当我们谈论起

伦敦南岸的灯火,谈论起你的翻译——

诗人茨维塔耶娃的《约会》,你的《帕斯捷尔纳克》

谈起那多年前燃烧的诗行与恐惧的等待

谈起你的远行,谈起顾彬的感伤,不舍与晚年的流泪

寂寞的邮件,他只是反复地说:“诗人,你走了后一个时代过去了……”

疫情的影响,许多老朋友已经许久没见面了

酒在杯中更少了,像夜也在退去,酒的含混泪的光亮

秋天的雨水,清泠泠地飘落,银杏影织

灯光昏暗,秋更深了,只是雨声的午夜

我们沿着师大的天使路,一路穿行

师大东门外,铁狮子坟站依然是车声雨水声不息

雨水泪水,是否永远地会聚为一条“未来北方的河流”

被命定的力量带往“未来的记忆”

[1] “朝圣者的灵魂”,出自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当你老了》。

[2] “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出自诗人杜甫的《哀江头》。

黄昏与黎明之诗

——临别,赠家新师

纽约让我知道了我终归是个异乡人。

来到纽约,我知道了我还有许多诗未写,

还有更远的路要走。

——王家新《在纽约》2013.11

“而我和秋天一起启程/和秋风一起”

二十八年前,英格兰的渡轮汽笛轰鸣

黃昏时的海水,也许正被一道迁徙之鸟的光霞

所牵动,你在波浪的穿行之间,听到了

一种古老的命运的祝愿,它不可更移地

闪耀在秋天的清澈与泪水里

你将海水的苦难与风的咸涩

永久地凝定为忠实的诗行,时间的推移

被雨水冲刷的大地,更为寂静了

“那扇唯一的永不封冻的窗户”

依然向着你,在深夜的写作里打开

总有幽暗中的陌生者,才真正到来

他们委身于一盏灯的哭泣,诗行的影子

信天翁的星辰,宛若音乐升起

命运的无穷映照,也在准备,也在领受着海水

嘹亮的风,吹遍了十月,永有一行诗在回响

而永未被写出;“我知道得愈多/便愈是为自己悲哀”

永有人守在他的悲哀里,辨认着无名

而在语言的灰烬中摇撼无尽的风

你曾来到尤金的海滩,用痛苦的视力

远远地眺望,波涛滚滚的大洋,海水永无止息

天空垂怜着万物。而在语言的异乡,诗仍然行进在

永恒乡愁的光线里,没有人可以止住一阵哽咽

他需要独自站定,而不被入冬的风所吹倒

他需要在落雪前,用一生去辨认,直至童年的方向清晰起来

也许看到了变暗的天空与镜子里,一个微笑的面影,向他走来,走来

[1]“而我和秋天一起启程”,出自《欧罗巴的秋天》。

[2]“那扇唯一的永不封冻的窗户”,出自《尤金,雪》。

[3]“我知道得愈多/便愈是为自己悲哀”,出自《读列夫·洛谢夫〈布罗茨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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