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建构视域下非遗微纪录片发展探析
2022-02-12李嘉慧朱犁秋张守芳
■ 李嘉慧 朱犁秋 张守芳
随着近年来全国范围内掀起的非遗热潮,非遗正以全新的形式及更迅猛的速度在信息社会中传播,而传统文化记忆的建构不仅要依靠官方及传承人的努力,更需要广大民众的共同参与。非遗微纪录片在新媒体时代作为非遗在网络上广泛传播的渠道之一,不断适应现代视觉需求及传播语境,运用镜头语言以传承人为核心记录非遗,展现其中所蕴含的民族精神及文化内涵,使得非遗的多元存在形态与新媒体的多元发展趋势相互交融,在大众尤其是年轻群体中具有深刻影响。
一、非遗微纪录片发展现状
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非遗是指“被各群体、团体、有时为个人所视为其文化遗产的各种实践、表演、表现形式、知识体系和技能及其有关的工具、实物、工艺品和文化场所”,其囊括着集体记忆,是具有传承性的历史文化结晶。21世纪以来,社会运转速度显著加快,加之网络媒体兴起,大众的视觉需求产生变化。面对即时互动及短视频的流行,非遗开始顺应趋势,尝试寻找同时兼顾非遗内涵及民众需求的传播方式,非遗微纪录片这一衍生自传统纪录片的新形式便应运而生。
微纪录片本质上依旧是纪录片,是一种“以真实生活为创作素材,以真人真事为表现对象,并对其进行艺术的加工与展现的,以展现真实为本质,并用真实引发人们思考的电影或电视艺术形式”①范文德编著:《真实与建构——纪录片传播理论探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第15-16页。。非遗微纪录片是以非遗为拍摄核心,借由拍摄者或是传承人的视角多方位展示非遗技艺、制作方法、表演过程等情况,经过后期渲染、剪辑等艺术加工制成的纪录片,其重点是以小见大,突出非遗细节的同时承接整体叙事脉络。现如今,非遗微纪录片多以微博、抖音、哔哩哔哩等社交平台,尤其是短视频平台作为根据地,时长一般为5~25分钟,最多不超过30分钟。
如果说非遗微纪录片的生命源于真实性,那么其延展性则来自于自身的简短时长及低成本。微纪录的“微”时长使得制作时间缩短,这也让制作成本相应降低,因此,非遗微纪录片往往更加受到年轻群体以及爱好非遗的非专业人士的青睐。以哔哩哔哩(以下简称“B 站”)为例,该平台作为国内青少年群体高度集中的网络互动交流平台之一,具有较高的参考价值。如图1所示,以“非遗微纪录片”等为关键词在B 站进行检索,共搜索到相关作品787件,最早的作品发布时间为2013年,随后相关作品数量逐年增加。截至2022年8月8日,当年投稿数量已经达到234件,其中少部分由官方制作,大部分为用户自发拍摄上传。由此可见,非遗微纪录片作品数量正快速增长,其讨论度也随着近年来的非遗保护浪潮高涨起来。
图1 2013-2022年B 站“非遗微纪录片”相关作品数量变化图
纵观我国的非遗保护之路,以影视形式保存、传播非遗的时间仅30余年。在互联网不发达的时期,传统非遗纪录片多为官方组织拍摄,经由电视这一传统媒体播出。随后,非遗纪录片的时长为适应观众需求逐渐“缩水”,采用“短时长+分集”形式进行制作,非遗微纪录片由此跃上舞台。例如,中央电视台中文国际频道(CCTV-4)制作的50集非遗纪录片《留住手艺》,每集时长只有10分钟左右,极大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又在简短的篇幅中直指核心,旁白讲解到位,运镜平稳,给人以美的享受。而截至2022年8月,能够在各大平台上检索到的非遗微纪录片早已数不胜数,官方作品的拍摄手法也愈发成熟,民间自发拍摄的作品则重在题材的新颖及视角的多元化,在引导构建新时期审美语境的同时,也让非遗的文化内涵得到凸显。
二、非遗微纪录片对集体记忆的建构
非遗微纪录片的成功不仅在于对大众视觉文化需求的满足,更是在于其能够对群众的文化记忆进行建构,运用视听技术唤醒记忆、留住记忆,进而展现非遗的独特魅力,在观众心中留下印记。也就是说,非遗之美在此过程中得以解构,非遗事项被包裹在纪录主题和叙事语境中,构建起观者与荧幕之间的时空。在此之下,从细微处填补非遗印象,以冲突呈现主旨,进而碰撞出作品的灵魂,非遗微纪录片也因此达到了“非遗”与“纪录”的动效平衡。
(一)客观纪录,提炼情节,构建非遗轮廓
真实性是纪录片的灵魂。“在大众传媒语境中,纪录片以真实性为本质追求,其作为传播国家形象话语、建构民族文化身份的媒介载体,具有独特的记忆属性。”①朱斌:《文化记忆视域下非遗纪录片的内容生产与认同建构》,《中国电视》2022年第4期。客观纪录包括对人物、环境、事件的影像还原,即使按剧本进行演绎也不可削减客观真实性。而在制作者拍摄之前,需要对拍摄对象及拍摄环境有所了解,做好准备工作,规避拍摄素材不足等情况,从而以制作者的思想为引导,完善叙事逻辑。同时,为观众书写观影框架,使其能更加清晰地感受作品所要表现的非遗叙事框架,进而构建整体非遗记忆轮廓。
(二)从微出发,由点及面,建立非遗印象
填补叙事框架、建构集体记忆的关键在于非遗印象的建立以及镜头语言的运用。非遗轮廓由数个情节组成,而非遗印象由人物印象及文化印象平铺。人物印象,即传承人或是非遗相关重点人物的印象;文化印象,即非遗存在语境,包括历史、文化、社会环境的印象。非遗微纪录片要想在短时间内完成文化印象的整体构建,并且同时刻画一个乃至几个关键人物的形象,势必需要镜头语言的高度配合。以18集微纪录片《后藏非遗》为例,整部作品多采用“远景+慢动作特写”模式来呈现后藏地区的国家级非遗,远景的整体环境呈现使得空间关系得以明确,加上慢动作镜头的聚焦,观众既能体验观照远景众多细节的超然性,随后又能通过近景来沉淀情感,从而建立起由远及近、由点及面的非遗印象。
(三)以人为本,展示冲突,点彩非遗灵魂
不论是非遗微纪录片还是非遗主题的报道和电影,或是纪实作品、科幻作品,冲突的设置不仅能够满足受众的期待,还能使得主题进一步凸显。在非遗的传承过程中,最大的对立点便是人与现实的冲突,是一段水流与整条历史长河所造成的时间冲突,冲突造就了精彩。而非遗微纪录片则要确保此种冲突通过片段式的作品呈现出来,这种冲突并不是显性的,其隐藏在叙事脉络和翻转的镜头里,冲突即理想的传承与现实的传承对立。在这一冲突展示下,观众将会构建起身份的认同。非遗微纪录片始终要做到以人为本,从色彩、构图、声音等元素入手,使非遗印象立体化,实现由物象到人本的回归。观众在这一过程中实现有关非遗记忆的完善,真切领悟非遗灵魂。
三、非遗微纪录片存在的问题
非遗微纪录片对集体记忆的建构让愈来愈多的人对非遗产生兴趣,使得保护及传播非遗的组织群体规模逐步扩大。“微纪录片对于民族文化的承载与传播具有独特的优势,而民族文化对于微纪录片的生存与发展也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②陈英琦:《文化类微纪录片的创作与传播研究》,硕士学位论文,西安工程大学,2020年,第26页。,二者之间相互促进,成功适应乃至改变着新媒体时代的文化生存环境。然而,非遗微纪录片在发展中仍然存在着一定的问题,需要克服的不仅有从传统纪录片沿袭下来的缺点,还有非遗“旧”与环境“新”之间的鸿沟。
(一)制作水平较低
非遗微纪录片无论是在拍摄、剪辑还是在配音上,都较传统长时段的非遗纪录片更具亲民性,但也存在制作者水平参差不齐的问题。现如今,非遗微纪录片的制作者通常是个人或是民间自发组织的小团体,设备较为业余,拍摄经验也较为不足。以B 站上传的非遗微纪录片作品为例,大部分个人上传的非遗微纪录片多采用“画面+解说”或“画面+采访”的模式来对非遗进行介绍,叙事方面与非遗微纪录片的整体趋向一样略显单一,在空镜的选择及转换上略显突兀。此外,个人用户或是民间小团体通常不具有官方或是大机构的宣传力度,点赞数及浏览量也多为几十到几百,关注度较低,作品无法得到有效传播。
(二)客观限制造成记忆断层
微纪录片的题材和主体文化形态的独特性,使得其在创作和传播上都会受到新媒体的客观限制。非遗微纪录片的时长一般维持在25分钟以内,最长不超过30分钟,近年来发布的作品时长更是普遍在10~15分钟。而时长的紧缩必然要对内容进行取舍,虽然这成就了非遗微纪录片的片段化情节呈递方式,但这样的发展趋势也使得非遗微纪录片为观众带来了非遗记忆建构的断层。情感的迸发需要一个递进过程,身份及文化的认同也需要通过完善的线索进行串联。因此,非遗微纪录片虽然美在“微”,但同样美的展现也离不开时间的积累。
(三)叙事单一增加理解难度
融媒体时代,数字化技术的进步使得非遗画面的保存变得容易,也使得大众对于非遗的理解难度加大了,问题出在作品选取的叙事角度上。首先,非遗微纪录片目前习惯采用大量长镜头,或是集中出现特写镜头。前者主要着眼于叙述整体环境以及奠定情感基调,后者则倾向于凝聚非遗细节。在大部分作品里,二者之间的比例并不平衡。一如传统纪录片所呈现的问题,非遗微纪录片为追求纪实效果,长镜头往往在整部作品中占据很大篇幅,这也压缩了特写镜头的运用空间。其次,为了缩短录制时间,一些作品会选择“访谈+解说”或“画面+解说”的叙事方式,仅在部分阶段插入后期剪辑的拍摄片段,不仅叙事手法较为单一,且无法有效吸引观众兴趣。这类非遗微纪录片偏重学术性,使人难以理解。
四、非遗微纪录片发展策略
(一)加强奖励措施,扩大宣传力度
过去,各省市乡镇的电视台及地方广播是非遗纪录片传播的主要阵地。即便是在传统媒体式微的当下,官方权威也依旧是宣传、保护非遗的中坚力量。然而,虽然新媒体时代的开放性和多元性促使传统媒体进行转变并制作出具有时代特色的产品,但官方媒体作为国内纪录片生产的主力军,并没有在宣传上起到较大的引导作用。个人及民间小团体需要一种引领力,否则寻求迫切转型的传统媒体对新时代的视觉文化需求就会进行过于武断的解读,这使得部分非遗微纪录片向短视频靠拢。同时,官方组织还要去吸引民间力量,加强奖励措施,扩大宣传力度,如此才能有效推动非遗微纪录片的制作。
(二)促进审美互动,实现良性循环
除了官方引导民间之外,为非遗微纪录片注入活力的重要环节便是专家及高等教育的介入。非遗专家可分为非遗传承人和非遗研究学者两类,前者掌握非遗的传承谱系,并自发成为传承脉络中的一员,对非遗微纪录片的拍摄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后者拥有对非遗的高敏感性,能够提炼非遗的文化内涵,为非遗微纪录片的叙事添砖加瓦。二者的审美角度都会因为角色身份以及人生经历而有所不同,让这两种审美趋向在作品中进行互动,使观众从碰撞里多角度感受非遗的立体美,才能真正打造一部成功的非遗微纪录片作品。而在高等教育体系中加入非遗微纪录片的相关知识,并对其制作加以指导,能使年轻人在课堂里了解非遗,进而对非遗产生兴趣。如今,文化的输入和输出早已摒弃了单方面的传递,灌输者和被灌输者之间的角色鸿沟不再不可逾越,双重角色成为可能。如何助力非遗微纪录片的制作,如何规范其传播途径,这不仅是非遗相关人员面临的问题,还是事关教育的问题。只有让青少年懂得非遗对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重要性,确保非遗能够得到青少年群体的接纳,才能使非遗在新媒体时代继续传承下去。此外,高校师生要以新的视角去创造他们心中的非遗,通过作品来传递新时代的文化内涵,促进非遗的发展,实现良性循环。
(三)适当隐藏他者,构建情感认同
由于非遗本身的科学性,非遗微纪录片的叙事角度一般都以第三人称叙述为主,再结合访谈的形式实现短暂第一人称的代入,如西瓜视频平台上的《陕西百集非遗微纪录片片》便是如此。客观纪录是永恒不变的,然而,建构非遗记忆、实现身份认同并非一定要经由大篇幅的客观纪实来实现,适当隐藏他者的故事同样精彩,近几年流行的Vlog 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Vlog 的传播特点与微纪录有着很多重合,其时长安排及年轻化叙事也符合新媒体时代的大众观看需求。非遗微纪录片可借鉴Vlog 极具个性化的自我视角来呈现非遗,这同样也是对第一人称纪录片的回归。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的非遗微纪录片可将传承人或是拍摄者的日常生活作为切入点,从个体思维去营造微小叙事,把镜头交给非遗传承人,填补客观纪实及时长限制造成的记忆断层,对公共的非遗进行私人化观照,为观众建构出一个能够“对话”的“我”,从而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
(四)丰富非遗体验,共筑互动时空
任何文化的延续与创新都离不开交流互动,而新兴技术的发展使得在线互动变为可能。近年来,互动视频一跃成为网络用户的心头好。以B站为例,搜索互动视频最高播放量可达到1400多万次,弹幕讨论热度也极高。且在2020年5月,新华社客户端就推出了首部新闻互动微纪录片,为观众提供选择剧情的空间,打破了过去微纪录片的线性叙事脉络,让观众在互动中了解基层人大代表的履职故事,这些都为非遗微纪录片的发展提供了思路。借鉴热门互动视频,让非遗技艺制作步骤、非遗表演步骤或是传承人的经历超越单线性的故事脉络,成为画外人的一段可选择的“人生”,更加丰富了代入感,也降低了非遗的理解难度,激发起观众兴趣,使得作品与观众共同构筑非遗互动时空。
结语
非遗微纪录片以视听建构民众的非遗记忆,也为文化精神及文化情感提供了寄托。“现代生活最深层次的问题来源于个人在社会压力、传统习俗、外来文化、生活方式面前保持个人的独立和个性追求。”①[德]齐奥尔格·西美尔:《时尚的哲学》,费勇等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第186页。面对日益增长的大众个性化需求,非遗微纪录片需要坚守非遗本身的特性,同时找准新媒体时代的市场取向,实现官方与民间的交流互动,如此才能延续非遗微纪录片的生命力,进而助力我国的非遗保护与传承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