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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中秋月真圆
——与哈尔滨谈心

2022-02-10叶文福

诗林 2022年6期
关键词:诗林诗歌朗诵哈尔滨

□叶文福

在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中,月亮,绝不是科学家们所论证的、只是一个物质的球体,而是我们几乎须臾不能离的亲人。

从古至今,中国人对月亮的感情之深,可以称得上是血肉相连,无法割舍。年年岁岁,月圆月缺,生活中所有的喜、怒、哀、乐,月亮作为我们的见证人,像我们的情人一样,为我们默默地记载着、分担着。嫦娥是中华文化中最早的登月者,数不清的传说都围绕月亮衍生出来。一代一代的好诗名作,都离不开月亮,唐诗宋词中的月亮,更是比比皆是。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一代代人启蒙的必读之句。

从诗的角度解读月亮,其实月亮就是我们自己,是我们人类面对现实无法摆脱的万千情绪的永恒形象,是我们复杂心理状态的永恒形象。正如苏东坡所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人在现实面前可能万般无助,处在崩溃的边缘,对月而吟,只有月亮那柔和的光辉可以慰藉我们。月亮的光辉具有多重情感,几乎无法以任何词句完整形容,它多情、忧郁、伤感,又沉着坚定,我们既可以把它当做母亲,也可以把它当做情人、兄弟、朋友,向它倾诉。只有它能点燃我们无穷的想象,只有它能默默倾听我们澎湃的心潮,只有它那母性的慈祥能消蚀我们无涯的痛苦。

从某种意义上讲,月亮就是一首好诗;反之,一首好诗就是一轮明月,都是形而上的精神需求。

这里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我们只听说有对月兴叹,没听说过有人对日兴叹的,对日兴叹也只是慨叹日如白驹过隙之速,没有人对日倾诉百结愁肠的。

这就是我们把月亮人性化的根本原因。从本质上说,月亮其实是我们人类永恒的心理咨询师,或者说是人类永恒的心理医生。

唐诗里写月亮的诗中,我最珍爱的一首是张九龄的《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这首诗在我眼里,可以说是情深似海,美不胜收。它经得起读,经得起想象,经得起品,情深意挚,又迷离如梦境。尤其是后四句,因为诗人看见月亮就想起情人,为了让月光进屋来,把蜡烛都吹灭了。蜡烛一灭,满屋都是月光——这是何等美妙的画面,这是何等真挚的情思!这还不够,诗人的心需要月光,诗人的心事需要月光的沐浴,诗人对爱人的思念需要月光融化、融合,合二为一,诗人还要走出屋,让月光披在身上,让月光像露水一样滋养着诗人的万里情思,诗人痴迷了,把月光掬在掌心——月光在掌心似水荡漾,这是把时光掬在掌心啊,这是把爱人掬在掌心啊,这是把距离掬在掌心啊,这是何等神奇!诗人想把月光当作最珍贵的礼物送给爱人,可是月光在掌心似水荡漾,可是捧着还漏,漏着还盈,怎么也捧不起来——这是何等珍贵的情愫!读到这里,忍俊不禁,也被诗人感动,没办法,只得再回到屋里睡觉,到梦里去与爱人相会。这像月光一样纯洁的爱情,这像爱情一样纯洁的月光,是何等地令人神往!这样的诗,洗濯了我们的灵魂,净化了我们的焦虑,美化了我们的爱情,点燃了我们对美好希望的追求,这正是文学令人痴迷的理由。

哈尔滨是一座我十分尊敬的城市。

我是南方人,一共才去过哈尔滨两次。一次是20世纪80年代初,应《诗林》编辑部邀请,参加了一次文学活动,结识了包括梁南、潘虹莉在内的好多诗界的朋友。《诗林》当时发表了我一首很重要的诗《读彭德怀自述》,为了感谢哈尔滨冬季沉沉的暖意,我写了一首诗《我的心在北方》,发表在《诗林》上。

第二次是1987年,《生活报》承办了一次大型诗歌朗诵会,邀请了许多诗人参加,我和韩作荣等几位北京诗人也在受邀之列。对于这次诗歌朗诵会,我至今记忆仍十分深刻,这是我一生参加无数次诗歌朗诵会中效果最好的一次。

朗诵会在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豪华礼堂举行,连着两天晚上演出,共演出两场。那是一座很大的礼堂,可以容纳两千多名观众,第一天晚上就爆满,气氛十分热烈。诗歌朗诵会需要观众有相当的文学修养,保持安静才有相应的文学氛围。那时候刚开始用手机,主持大会的朋友紧张得满头大汗,担心演出时,会被噪音影响演出效果。组织者提前提出要求似乎也不合适,只得在演出过程中,派人在观众席过道暗暗巡视。

后来的整个演出过程证明,所有人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哈尔滨人展现出了极高的文学修养,演出时鸦雀无声,连咳嗽声也没有。每一个节目演完,观众都报以极其热烈的掌声,那掌声真诚而有礼貌;演出一开始,掌声便戛然而止,掌声中没有胡乱的叫声和跺脚声。最不可思议的是,两场演出,那么多观众,竟然没有一个人打过一次手机——这样的效果是绝无仅有的,我平生只遇到过这一次,我认为这是一个难以复制的奇迹!

因为当时我还有别的任务,第二天演出结束必须连夜赶回北京。当朋友们把我送到机场、取机票进候机室时,几位服务员忽然惊叫起来:“这不是刚才朗诵《祖国啊,我要燃烧》的叶老师吗?”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观众,不知道当时是否有电视转播,我只是吓了一跳。服务员们纷纷要求与我合影,我也只得服从。

春华秋实更替,月圆月缺相连,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黄建华先生的出现,岁月的河水就不会沿着这条河床流淌。

今年六月初,有一位叫黄建华的先生在网上找到了我,请我帮他找一首诗《我的心在北方》,说他是黑龙江人,三十年前刚上大学时,在学校的联欢会上朗诵了我的这首诗。他十分喜欢这首诗,可是好多年过去,查遍了所有他知道的报刊,都没能找到。这次他终于联系上了我,希望我能帮助他。

可是我查遍了我电脑上的存档,竟然没找到这首诗。我只得赶紧回应黄建华先生,我说这首诗当时是发表在哈尔滨的《诗林》杂志上,请他到《诗林》编辑部去查询一下,或许可以找到。

过了一段时间,黄先生回复我,他高兴地说,终于找到这首诗了,是托哈尔滨的一位朋友到黑龙江省图书馆查到的。

三十多年,他到处查找这首诗,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我却自己也没有这首诗的留痕;他又托朋友到黑龙江省图书馆去找,终于找到了——黄建华先生的这一片文学痴情深深震撼了我!

从那以后,我们就时常联系,成了好朋友。他到我家来过一次,我们的交流十分真诚热烈。我上了岁数,好多年不愿意交朋结友了。偌大个北京,很少有谁想到来看望我,外地的朋友更如同跨省跨县般遥远了。而建华先生来了,交谈时就如同哈尔滨来看望我,就如同黑龙江里的鲤鱼来看望我,就如同大兴安岭的白桦林来看望我,钓起了我沉在心底几十年的思念。

人一生都在寻找朋友,寻找知音,也是在寻找自己。我在朋友那里找到了自己,实在是人生难得的幸福。

中秋将至,黄建华先生提前预约,说是要带两位朋友来看望我。9月8日,他们如约而来,一位是60后的诗人,一位是玉树临风的小伙子。

我是南方人,爱品茶。我拿出了上好的铁观音,几个人一起品着茶,开诗会似的,自由自在地交流,谈诗,谈诗的感觉,谈诗的创作,谈古典诗,谈现代诗,谈诗里诗外的人生感悟。

谈话的过程中,我才知道,那位帮黄建华先生到图书馆去找《我的心在北方》的朋友,竟是眼前这个小伙子吕大有的母亲,她曾是《生活报》的总编辑。

这天下说大真大,说小也太小了。

现在是9月10日3时17分。

已经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之日了。

我特意到阳台上看了许久。

月在中天。

但月亮还是八月十四夜里的月亮。夜空万里无云,月亮已经圆了,只是圆而未盈。我凝视月亮许久,想寻找中秋之夜的月光,望着望着,兀自笑了,才发现那一线中秋的月光自张九龄的掌心漏出,已经泊在我心底了——

今年中秋月真圆……

2022年9月10日凌晨3:36 于北京三叶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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