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而论道”说滑冰
2022-02-09
中国冰雪运动从起步到发展的过程,呈现因地制宜、冰上先行的局面,率先在國际体坛实现为国争光并保持相对优势的也是几个冰上项目。全面开展冬季运动,要发扬冰上项目几代人不惧困难、勇于进取的好传统。
中国冰雪运动最早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破纪录获冠军的是速度滑冰,既有好传统,又有影响力。速滑是冰上运动的基础项目。早在1963年,罗致焕在世界速滑锦标赛男子1500米比赛中,成为中国冬季运动第一位世界冠军。上世纪90年代初,王秀丽、叶乔波相继获得世界锦标赛冠军,叶乔波为中国在冬奥会实现了奖牌零的突破。1980年,中国代表团第一次出现在冬奥会赛场,旗手赵伟昌就是速滑运动员,30名参赛选手中,速滑占了半数。
中国冰雪运动多年来呈现“冰强雪弱”态势。在从2002年到2018年的五届冬奥会上,中国代表团共获得13枚金牌,有12枚出自冰上项目。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上,中国队获得参赛以来最多的5金,全是冰上项目。其中,短道速滑500米是中国冰上的优势项目,已有10金入帐。在这个项目上,杨扬为中国实现冬奥会历史上金牌零的突破,王濛连续两届冬奥会夺得冠军,中国选手获得了冬奥会四连冠。
不过,中国队的“冰强”集中在几个小项目上,与世界冰雪强国比起来仍显单薄。
从竞技体育角度看,冰上项目也要抓好人才基础、选准重点项目,形成高质量的人才群体和技术风格,才能逐步攀登高峰。这是应当遵循的普遍规律。
历届冬奥会,中国获得奖牌总数的53%、金牌的77%出自短道速滑。在7位曾经获得冬奥会短道速滑金牌的中国选手中,有6个是女运动员。从竞技运动发展战略考虑,一方面要改变这种轻重悬殊的情况,另一方面仍需保持和发扬优势项目的引领作用。
速滑是唯一单纯比拼绝对速度的冰上项目,欧美冰雪运动发达国家在速滑赛场都是老牌劲旅,亚洲的日本、韩国等也有很强的实力。近年来,中国短跑、游泳、自行车等比速度的项目都有突破,取得了曾经不敢想的奇迹般的好成绩。纵比横比,中国速滑到了迈上新台阶的时候,而且已经涌现出竞争力很强的新人。北京冬奥会时在“冰丝带”中实现腾飞,在中国代表团奖牌收获中增添速滑贡献,值得期待。
花样滑冰是亚洲运动员和亚裔欧美选手的优势项目,在冬奥会上,多数小项都不乏强手。现在大城市里家长送孩子学滑冰的成倍增多,其中很多是学花样滑冰的,不但天赋较高的孩子会从中冒出,还改变和提高了人们观看花样滑冰比赛的欣赏水平。这对丰富冰雪体育文化有积极作用。
目前,我国花样滑冰开展的地区很少,局限在东北的哈尔滨、齐齐哈尔、长春、吉林这几个有专业队、重点体校的城市。此外,广州市、中山市、香港也有很少的业余队员偶尔能参加全国比赛。总之,花滑的人口基数太少,真正坚持常年训练的,包括体校的五六岁小队员,同欧美发达国家相比,还不到他们的三分之一。
中国花滑目前培训升阶的顺序是:业余体校或俱乐部—地方专业队—国青队—国家队。因为选材太少,有一些小运动员直接从业余体校转到国青队。地方俱乐部也被认为是对后备人才的有效补充,但可选的人才更少。东北仍然是产出中国顶尖花滑选手的沃土,全国发展较好的地方队主要在吉林和黑龙江,包括吉林队、长春队、黑龙江队和齐齐哈尔队。
中国目前可参赛的双人滑选手水平参差不齐,数量确实比以前多,但相比双人滑强国俄罗斯、美国、加拿大而言还是太少。在这三个国家,常年比赛和搭配稳定的双人滑选手至少是30对以上。外界一直认为中国双人滑在稳定地更新换代,其实是精耕细作,在有限的选材中精心培养,提高成才率。
冰壶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冰上游戏,但要玩得好也很难。中国第一支女子冰壶队成立于2003年,经过短短五六年间就跻身世界强队行列。2009年获得世界锦标赛冠军,2010年获得冬奥会铜牌。中国男队在2014年索契冬奥会跻身前四名,代表了亚洲先进水平。那一代选手退役后,年轻一代状态不够稳定,实战水平有所变动,在世界大赛上未能稳固原有地位。相比加拿大、瑞典等国庞大的“冰壶人口”,中国算上在役和不在役的“冰壶人口”,不超过千人,而且基本集中在黑龙江省队和哈尔滨市队里。近年来,很多青少年喜欢甚至迷上冰壶,一些地方组织冰壶俱乐部和比赛,也有的通过在陆上模拟等方式玩起来,智力、技巧都在其中,相信未来中国在这个冰上项目中还是具有竞争力的。
中国冬季运动整体水平还不高,但也饱含了新中国几代运动员、教练员付出的艰辛努力。记得当年去首都体育馆采访花样滑冰队,看到申雪与赵宏博训练时,腰背部只是绑着白色塑料泡沫式的简陋“护具”。后来赵宏博经历了跟腱断裂的严重伤病,手术后离开冰场88天,离2006年冬奥会还有78天时,他顽强地走上冰场。2010年冬奥会上,两人终于夺得中国花样滑冰的第一块金牌,那一刻让人深切感受到这一切来之不易。
冰雪项目大都是艰苦与快乐并存。当年在哈尔滨滑冰场边上一间斗室里采访罗致焕,他在那里从为国争光到培养人才,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年华。如今,现代科技为运动员提供了室内冰场等条件,但必须传承老一代运动员刻苦磨练的传统,才可能实现新的突破。
普及冰上运动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更需要營造大众参与的环境和氛围,其中首先要解决的是“去哪儿滑”的问题。长期以来,冰雪竞技人才培养以黑龙江、吉林两省为主,比起夏季项目人才培养的全国遍地开花,覆盖面极其有限。直到北京成功申办2022年冬奥会之后,冰雪运动热潮席卷各地,提了多年的“北冰南展西扩东进”终于有些成效。
记得我小时,北京一些区县根本没有正经的滑冰馆和冰场,可不少大人孩子却会滑冰,而且无师自通。除了开放的公园或河湖的冰面让人们方便地玩耍外,住家、学校甚至一些工矿单位也辟出一块空地,灌水浇筑简易冰场,为大家使用。滑冰的用具大多是在木板上钉上几根铁丝或钢筋做成的,五花八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刚上大学时,学校体育部在校园一角浇水建成小冰场,体育老师轮流值班,提供简单指导,还挑灯开了夜场,许多南方同学在校内就学会了滑冰。我曾采访过年过六旬的北京冰球老人张明久,他说自己当年就是在家属院的土制冰场上学会滑冰的。那时,滑冰是孩子们冬天课外的一大乐趣,成群结伴起哄般地上冰场。参加工作不久,他就用工厂发的冬装费买了一双冰鞋,让自家4个兄弟都成了冰上高手。
以后,人们生活逐渐变好。可在北京,冰冻期变短,能滑冰的地方越来越少,造成现在许多中壮年人不会滑冰,也不敢上冰,首都出现过一段欲说还休的冰上运动萧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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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办冬奥成功和“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热潮的兴起,对开展冰上运动是一大促进。来自国家体育总局冬运中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初,各地已建成654块标准冰场,比2015年的增幅达到317%。北京由申办冬奥前的42座冰场、44块冰面,发展为82座冰场、97块冰面,其中1800平方米以上的标准冰面达到49块。河北建起202座滑冰馆,实现了县县都有滑冰馆,至少有一座不小于300平方米。应当充分利用这种大好时机和基础,不断解决“去哪儿滑”“谁去滑”“谁来教”等问题,改善民众亲近冰雪的环境,持久营造参与冰雪运动的氛围,使之成为常态。
过去家长、老师和媒体总说滑野冰不安全,但想滑冰没有别的去处。东北有的地方为鼓励开展冰上运动,对浇冰场的学校给予补贴。公园里的冰面主要供人们休闲娱乐,大型商场里的室内小型冰场多用来办班培训。利用好多种社会资源,就能让滑冰的人们不再发愁“去哪儿滑”。
除了要有场地,冰上项目的消费也是个难题。冰壶场地的冰面不能用自来水,必须是蒸馏水或纯净水,使冰壶的滑行速度够快。为了保证冰的质量,有时还要添加牛奶和白酒,比滑冰的成本贵很多了。普通的冰壶每个要1万多元,一双冰壶鞋最便宜大概1000多元,一把冰刷也在1000元左右。北京的一家冰壶馆,每人每小时占用冰道的价格是360元,包一条道(限10人以内)每小时1960元。教练指导、陪练出场的价格都在每人每小时二三百元,租用装备要80元,工薪阶层很难承受。
花滑对普通家庭来说成本过高。相比两三年就可以出成绩的短道速滑,花滑的培养周期更为漫长。单人滑通常学习四五年才能参加市级比赛,学习八到十年才有机会参加全国青少年专业比赛。另一方面是费用的高昂,进入国青队和国家队后,运动员在鞋服和吃住方面会得到一些支持,但在此之前全是自己负责,包括冰鞋和训练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年要换4双冰刀,每双至少要七八千元,这对父母是不小的负担。中国花滑的发展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普及。参与的人多了,可选择的空间大了,成绩才会提高。
滑冰免不了摔跟头,更要从娃娃抓起。冰上运动的教育和培训有一定的特殊性,面对面、一对一都是很普遍的方式。借举办冬奥会之机,推动冰雪运动的ABC,制定培训基层教师教练,组织基层比赛活动的规划,事关冰雪运动可持续发展。
发展冰上运动,一方面要持续从小抓起等普及性举措。现在这种势头正旺,如北京市已建立了200所冰雪运动特色学校,中小学生上冰上雪人数已达近210万人次。另一方面,还应重视各层次、各方面冰雪运动人才的培养。过去,我们的学校体育都是以夏季项目为主。这些年,一些学校,尤其是体育类院校开始转向夏季冬季项目全面发展。如北京体育大学2018年起,调整招生结构,开始招收冰球、冰壶、速度滑冰、短道速滑、花样滑冰等15个项目的本科生,招收冬季项目奥运冠军、世界冠军进入冠军班,2020年还与中国冰球协会、中国滑冰协会等共建中国冰上运动学院,这些都是提升我国冰雪运动整体层次的有力之举。
在北京和南方等地,很多家庭有条件、有热情让孩子接触花滑,花滑培训中心逐渐增多。这对于储备花滑人才、传播花滑文化有非常好的作用,但另一方面,却加速了东北基层教练的流失。在北京,培训花滑的教练月薪轻松达到一万元以上,而哈尔滨专业队里的教练月薪只有几千。不少专业运动员年纪轻轻就去一线城市赚钱,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东北当地的训练质量。
中国冰雪运动进入快速发展的阶段,“冰雪人口”规模急剧增长,教练员人数的缺口很大。冰雪运动器材设施的研发生产,甚至冰场的建设都可以说干就干,但合格教练的培养、培训机构和机制的规范,则必须经过一定周期的积累、打磨。鼓励退役运动员和将要退役的运动员走向社会,以组织、辅导大众冰雪运动的方式继续发挥专长,在“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中体现自身的价值,需要制定合理的政策来扶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