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识·共融·共生:主体间性视阈下主旋律电影的发展与创新
2022-02-09张争
□张争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背景下,我国电影产业高速发展,既丰富了人们的文化生活,也通过中国实践升华中国理论,推动了社会主义文化建设。2021年是主旋律电影爆款频出的一年,国庆档电影《长津湖》上映当天票房即破3亿元。由《长津湖》和《长津湖之水门桥》组成的系列电影总票房目前已超97亿元,累计观影超2亿人次,刷新了中国影史多项纪录。除此之外,《我和我的父辈》《革命者》《峰爆》《中国医生》《悬崖之上》皆引发热议。但是,主旋律电影的欣欣向荣中还带有杂音,比如滥用明星效应、制作粗糙、宣发方式陈旧等问题。本文从主旋律电影的历时性概念与当下的创制特征作引,用主体间性的思考方式对主旋律电影的发展与未来提出建议。
共识:主旋律电影的概念转进
源起。“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主旋律电影的最早概念于1987年在全国电影厂厂长会议上首次提出。它指的是“以弘扬社会主义时代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精神为宗旨,以反映一切有利于民族团结、社会进步、人民幸福的思想内容为指针,激发人们爱国主义、集体主义为目的的重大题材影片”。[1]这个概念极具中国特色,而在国外电影研究中并无“主旋律电影”这一明确概念。不过,国外影片中形塑国家形象、传递特定价值观的“类主旋律电影”是很常见的,比如电影《阿甘正传》中,代表美国右派价值观的阿甘获得了人生意义的成功,而代表美国左派价值观的珍妮则堕落失败。这种“类主旋律电影”中作品艺术的完整性是毋庸置疑的,但从阿尔杜塞的“意识形态询唤机制”理论进行解读,电影则陷入了主体性思维的陷阱:电影终究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观念灌输,我们总能在另一部电影找到与之相反的观点,比如在《肖申克的救赎》中自由才是正确的价值观。“类主旋律电影”总是有二元对立的存在,不同电影中的价值观自说自话,各自表达观点,而在主旋律电影中这种对立消弭了。
转进。主旋律电影提出的背景是20世纪80年代末,相较于当时国内发展快速的其他类型的影片,主旋律电影突出表现“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影”,[2]风格单一、刻板机械,在电影市场的生态环境是脆弱的,亟待改变。但与此同时,上世纪80年代兴起的文化反思运动,电影文化是其中的主要组成部分。“转型期的文化变更从维持社会稳定角度出发,从传统文化中挖掘一个巨变社会的文化资源成为一种本能的选择。”[3]主旋律电影发轫之初,便被赋予了兼顾传播结果与传播过程的双重使命——既不能抱残守缺,刻板机械,也不能片面追求市场,抛弃电影主流价值观的“询唤”功能,为时代立传的人民性与中国文化的传承性是其最厚重的底色。1996至2006年,主旋律电影发展到第二阶段。该阶段关注的焦点从重大历史事件的选题视角与“三突出”的创作习惯逐渐让渡给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关注平凡人物和永恒情感。在这一阶段,电影角色有“在苦难中成长”“在成长中反思”“在反思后帮助”这三个鲜明特征。与同时期的其他院线电影相比,主旋律电影更加关注人和人的关系。
共识。2007年发展至今,主旋律电影进入大片时代。从创制角度而言,主旋律电影倾向于高成本投入、工业化生产、特效代替情节营造叙事张力三个特点,在电影中极尽可能营造视觉奇观。所谓奇观,是指“具有强烈视觉吸引力的影像和画面,或是借助各种高科技电影手段创造出来的奇幻影像和画面”。[4]这种奇观化的视觉建构带有明显的“中国方案”[5]的时代特征,具有本土性、现实性、突出“人的能动性”。而从叙事策略上看,主旋律电影则以真实事件为叙事中心,将潮水般的事件细节涌入观众视界,代替传统叙事的空洞言说。同时,真实事件并非核心议题,只是提供情境规约的叙事功能,主旋律电影仍是关注人物内心与世界的关系,关注人与人的关系。这种关系不是简单的主动与被动的关系,而是基于平等和相互依存的前提下达成的共识,这种关系在哲学上就叫做主体间性。不论是市场与主流价值观,还是事件选择与角色塑造,抑或是演员与观众,主旋律电影一直以增进理解和达成共识为目标。总而言之,主旋律电影的概念是一个动态的、发展的过程。
共融:主旋律电影的创制特征
主旋律电影的意识形态特征。在中国电影创作中,主旋律电影在弘扬主流价值观、充分体现意识形态方面有着重要地位。首先,它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展露非常明确,这一点可以从同一时期的影片题材,也可以从不同时代视听语言与技术手段的选择上体现。其次,主旋律电影的题材选择扎根现实世界,积极践行文艺创作来源于生活的原则。主旋律影片的创作一直体现现实生活中的情感,关注政治叙事背景下的人与事。再次,主旋律电影具有传承规律。主旋律影片从最初的左翼电影到现在的现实题材电影,以及现在崭露头角的科幻电影,其经典的价值观的言说是经过代代相传的,也影响着一代代的电影观众。最后,主旋律电影的叙事语言具有中国特色,这与好莱坞等别国电影有明显的区别。主旋律电影的创作一直充分展现真实、全面的中国,孕育人民群众的文化环境也适时反哺,为主旋律电影的发展与完善提供经典感人的素材与创作智慧。总之,主旋律电影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共融性是不可分割的,具有现实意义,但这同样也带来了根源性的创作问题。
第一,一些主旋律影片的创作存在严重的程式化现象,题材和创作思路固化,这种流水线式的生产会对影片的传播效果和观众的认知产生审美疲劳。第二,一些主旋律影片的价值观在表达上存在教条化现象。虽然主旋律电影具有宣传教育功能,但方式应是寓教于乐的,并且也应符合电影市场的传播规律,毕竟过度宣教难以引起观众的共鸣共情。第三,一些主旋律电影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处理过于简单,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的情感面过于单一,使得观众对这类电影情节的接受度有一定影响。第四,部分主旋律影片的融资与宣发的欲望低。一些影片不擅长与融资渠道沟通,也没有与市场交流的愿望,这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影片的创作与发展,导致票房惨淡。
主旋律电影的艺术特征。不论时代有何变化,为时代立传的人民性与中国文化的传承性是主旋律电影的立身之本,这种兼具共识性与历时性的共融发展,极大地影响着当下主旋律电影的艺术特征。首先,“人民性”意味着主旋律电影具有浓厚的现实主义意味,蕴含了底层意识、反思意识、批判意识,揭示人、历史与现实之思,拒绝虚假的言说与刻意的美化。其次,“人民性”也意味着对题材多样性、技术多样性、观众多样性的包容。归根结底,主旋律电影中体现了对不同个体的尊重,对人与人关系的肯定。最后,“人民性”也意味着主旋律电影不能拘泥于传统电影的传播形态,而是与时俱进,推陈出新。在新媒体时代,人与媒介的关系发生了巨大变化,“节点化、媒介化、赛博格化”[6]是新生代电影观众的重要特征,主旋律电影对不同媒介的主动拥抱,恰是“人民性”的真诚展现。
“传承性”则承认主旋律电影是一个动态发展的电影类型。在不同年代,主旋律电影的艺术呈现是不一样的,艺术感受也是不一样的,主旋律电影必须承认并反馈社会环境的流变。但是,主流价值观是应该坚守的,历史使命感是不应忘却的,传统文化是应该扬弃再发展的。每个时代都有独特的时代精神,每个时代都有经典的银幕形象。正如抗疫精神写入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与抗疫类电影的时代共融,以及影视片《功勋》《我和我的父辈》横跨不同年代的崇高感的建构,都体现了主旋律电影“传承性”的应然。
共生:主体间性思维下主旋律电影的创新
统一思想,增强身份意识。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明确指出,要“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更加充分、更加鲜明地展现中国故事及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主旋律电影应当以讲好中国故事为核心使命,在主流价值观与回归市场价值中共生。一方面,要统一思想,传播正能量;另一方面要增强身份意识,主动宣扬中国价值。要体现既开放自信也谦逊低调的民族形象;要体现既有和平和睦和谐的传承与追求,也有与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的国家形象;更要体现既有丰富饱满的精神追求也有多元文化共生的人民形象,这都是新时代赋予主旋律电影的新使命。
明确核心,兼顾技术与演员的热度。受到好莱坞商业电影的影响,我国主旋律电影发展方向出现了一段时间的迷失,而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讲好中国故事”为我国主旋律影片创作指明了方向。类型永远在形成的过程中被捕捉,主旋律电影的创作和发展不应当教条主义地用已有叙事模式为模范,而是应当将习近平总书记的叙事思想作为电影发展的理论,要明确自己的核心,在价值与传承中共生出在地化的中国叙事。此外,主旋律电影应当充分体现中国事件的经典性,坚守价值底线,不可一味追求商业化;电影制作方应当擅长运用数字技术,而非“唯特效至上”,警惕电影“想象力消费”[7]的陷阱,同时需要加强对国内有影响力演员的甄选与IP形象的长期培育,正确引导“饭圈”“网生代”“游生代”等多元受众的电影消费习惯。
以真实事件为叙事中心,展现“人民性”的温度。好莱坞电影的叙事策略是根据其商业目的而形成的,而主旋律电影目的是弘扬核心价值观,体现主流意识形态。因此,适合好莱坞商业电影的叙事策略也很难适用于我国主旋律电影。此外,好莱坞电影中的故事情节大部分是虚构的,而主旋律电影中运用的中国故事大多是以现实生活为依据的,都是真实性事件。因此,主旋律电影的叙事策略应当以真实事件为叙事中心,既要唤醒人们心底的民族情感,又要符合受众审美,展现有饱含“人民性”温度的影片。当然,人们不能陷入强调“真实性”的教条。中国传统小说叙事手法中就有“因文生事”的概念,“只是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都由我”。[8]电影艺术的创造,要根据创作意图对素材进行提炼概括剪裁取舍,让“真实性”与创造规律共生。
讲事实讲道理,主流价值观与国家形象共生。在新时代,电影创作者应当以习近平总书记的叙事思想为创作思想,积极运用社会主义文艺理论成果,践行讲事实讲道理的叙事理论,在科学理论的指导下不断实践,进而发现更多的真理。因此,要在充分理解中国故事内涵的基础上进行创新,使我国文化背景与叙事传统实现共生。同时,借鉴国内外其他类型电影中成熟的叙事模式与创制特点,经过在地化改造之后,使其与我国电影受众的观影习惯等高度契合,从而实现电影票房和口碑的双赢共生。
我们不仅需要用主流价值观讲好中国故事,还要让中国故事走向国外,用电影艺术呈现国家形象,这同样是主旋律电影的使命。在后疫情时代,现代社会的主体性危机逐渐加剧,全球化的价值追求逐渐瓦解,形成共识变得越来越难,人与人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冲突变得越来越频繁。“人类应该和衷共济、和合共生,朝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方向不断迈进,共同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9]世界发展需要中国,电影语言需要中国智慧。主旋律电影应当抓住这一发展机遇,创建具有中国特色的价值观话语体系,引发国际上的共鸣共情,在国际舞台上展现出新时代国家形象。
结语
“致力于新时代的叙事,是讲好中国故事的有效方式”,[10]主旋律电影应具有强烈的新时代特色,应当以作品质量为载体,讲好中国故事,展现中国人的情感状态,创作出有温度的影片;应当为人们带来警醒或启示,传递主流价值观,有效引导社会正面风气;应当融合为时代立传的人民性与中国文化的传承性,塑造出人民群众认可的中国形象,实现票房和口碑双丰收;应当更好地满足社会主义文艺创作的要求,进一步提高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时下,对“电影宇宙”[11]的讨论声渐起,随着单元剧的火热,对数字中国、未来中国的展望也在主旋律中偶见其声。主旋律电影兼具空间叙事与跨媒介叙事的发展趋势,在变与不变的主体间性思考中或可呈现新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