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叙事”中的虚幻人设与时代话术乌托邦
——从近年热播都市情感剧看“年下恋情”题材的走红
2022-02-09林琳
林 琳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广东 广州 510665)
2018年韩剧《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热播后,“年下恋情”似乎成了都市情感剧的新宠儿。大陆在2019到2021年间,以“年下恋情”为主题的都市情感剧一部接一部,像《下一站是幸福》《理智派生活》都引起了一众热议。观众在大呼“甜宠好看”的同时,不少网络话题也围绕着“年下恋情”是否是当代青年婚恋选择中的一种新趋势展开。
所谓“年下恋情”一般指恋爱双方年龄上女大男小,但它又不仅仅限于传统的姐弟恋,会更强调在年龄差距以外,男方的社会地位、人脉资源等均弱于女性,又对女方敬佩与爱慕的情况,与传统婚恋选择中常见的“男大女小”“男强女弱”有了明显的不同。影视剧作的动向反映出国民文化生活中的诸多生态,它作为一种有效的社会观察方式,一定程度上勾画出时代变迁的脉搏。尤其一些由于新近出现而未能获得准确表述的内容,电视剧里或隐或现就提供了侧写。2017年发表的《社会变迁背景下中国青年问题研究》就指出当代婚恋中,传统的“男大女小”的婚配模式有所改变,“男大女小”的婚姻明显减少;而“女大男小”的婚姻明显增多。为什么在一个婚恋观相对保守的国家,与传统相反的女强男弱的情感搭配会获得认可,甚至“年下恋情”在近两年成了一个电视剧“风口”,资本愿意投资,观众愿意买单?恰恰因为“年下恋情”都市情感剧作为一个充满了性别角力的场域,其间藏匿着男性人设的秘密、女性镜像的迷思以及消费时代的性别权力的再分配关系。
一、人设幻想:“年下男”的“独特”之处
“年下恋情”的卖点是“女大男小”,年纪小的一方相对会获得更多关注,与之相关的一些特征,也成为“年下恋人”被关注的重要特点。比如年轻健壮的肉身、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涉世未深的履历和那一颗纯情坚贞的心,都是“年下感情”中男性的突出魅力。《理智派生活》里的祁晓(王鹤棣 饰),《下一站是幸福》里的元宋(宋威龙 饰),《良辰美景好时光》中的陆景(林一 饰),《假日暖洋洋》里的侯昊(白宇 饰)无一不是这种类型,甚至被统一归纳为“小奶狗”式男友。尽管乍一看这个称呼带有物化意味,显得尊重不够,但这一词十分准确地囊括了“年下恋情”里男性的重要特征:他们年轻阳光,纯情可爱,对比自己年长的女主角是由衷的敬佩与爱慕,甚至撒娇粘人。这些与传统择偶观中,男性总处于引导者、控制者的一方不同,“小奶狗”是相对弱势甚至寻找依赖的那一方。但不少女性观众却认为,这样的“年下恋人”十分可爱。甚至有网友评论道:“如果我是一个富二代,或许是白手起家的富豪,在而立之年便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我丝毫不会排斥姐弟恋,有一个年轻单纯可爱且精力无限的弟弟,每天用崇拜又仰慕的眼神看着我,人生简直不要太爽好吗?”(1)镜像娱乐:《影视剧新宠:年下恋》[EB/OL].[2021-04-14]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7027688688251383&wfr=spider&for=pc.这揭示了“奶狗”人设之所以火,有其重要的原因。
首先“小奶狗”虽然年纪小阅历浅,但对待感情带有天然的青涩与纯粹,他们对心爱的“姐姐”,是全方位的信服与仰慕。这与剧中女主角别的追求者形成迥异的对比,也对习惯了各种“铁血”生活的女主造成一种陌生化的审美。《我的时代,你的时代》中,男主角从15岁开始暗恋女神姐姐,并坚持了十年。终于他用第三百个电竞冠军换来和女主接近的机会,自此观众开始看到,但凡有女主出现的场面,男主的目光永远追随心中的“女神姐姐”,对于一个人前习惯独立自主的女性而言,一个毫无保留地爱护她体贴她的恋人,感情层面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
其次,“小奶狗”虽然年纪小,模样青涩,但身形无一例外都是高个长腿宽肩,尽管瘦,也不是个子矮小、身形消瘦的“弱”。镜头前观众能看到不少“小奶狗”特定身体部位的特写或慢镜头。对身体的视觉消费,一方面是偶像剧主角人设的“完美形象”要求,另一方面则揭示了纵然是年下恋情,男性形象在女性(观众)心中依然没有完全脱离常规的择偶标准,并非一个全新的人设构造。所以在拍摄中,男女主角共处的场合里,性别间来自身高、体型、力量之间的差异都如常呈现。比如《下一站是幸福》《我的时代,你的时代》中男主角身高都接近一米九,与女主角往镜头前一站,观众大呼“最萌身高差太适合亲亲抱抱举高高了”。而确实,在“年下恋情”这类剧作中都能找到男主角俯视女主角、女主角被男主角轻易拦腰抱起、女主小鸟依人的场景。在这样的场景特写中,观众大呼“男友力max”——没有人觉得男主角是一个“弟弟”,而是一个女主可以托付的男人。
再次,“小奶狗”多数是潜力股。“年下恋情”里“年下男”的弱势,比如工作经验欠缺、社会资源匮乏,这些都只是由于年龄工龄导致的原因,并非不可逆转的弱势。他们在剧里都有过人之处,比如《良辰美景好时光》里的陆景,本身是南大电竞专业大神,不仅编得一手好程序,更是打得一手好游戏,甚至游戏排名世界前二十;《下一站是幸福》中的元宋是学霸,工作能力也强,甚至有些“小奶狗”本身就是“霸道总裁”。这些“年下男”的角色性格、履历纵然有其稚嫩的一面,但均是优质“潜力股”。甚至早就有学者指出“小奶狗”其实是“霸道总裁”的进化版——一个排除了霸道总裁所有令人不适的特点之后的完美对象。(2)罗雅琳.“小奶狗”的流行:是女性意识崛起还是消费社会入侵?[J].新京报书评周刊,2018-04-30.所以,对着一个相貌佳能力好的男青年,观众需要操心的也许只剩他的恋情,并在屏幕前为之心潮起伏了。
综上可见,将“年下恋情”里的男主角处理为“小奶狗”人设,“黏人乖巧”只是带有陌生化效果的标签,深层次里能让观众认可的择偶标准并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小奶狗”纵使在当下的剧情设定里经历、人脉、资源都在女主角或者剧中各类竞争者之下,但他身上呈现出来的种种特点,依然在向观众描摹了一个可以笃信的“虚幻”未来——他能让女主角情感与物质都生活得好——感情上忠贞可靠,工作上能力优秀。这也与当今婚恋观中女性的择偶标准不谋而合。像2020年百合网的一份《2020年度中国男女婚恋观报告》数据显示,在当代青年女性婚恋标准中,“有责任心”以绝对优势占据了首位,其次是上进、善良和体贴。(3)广州日报.女性择偶指标:“有责任心”占据首位,中国男女婚恋观报告出炉了[EB/OL].[2021-01-11]https://huacheng.gz-cmc.com/pages/2021/01/11/d5f68bb28dbc4bcdbf8d4c048929e08b.html.排在第一的责任心多与人品挂钩,而排在第二的上进则意指通过努力能获得好生活的前提,男方收入高低虽然依然是排在前茅的重要条件,但俨然退出前三。女性群体婚恋择偶观的变化,无疑是这些变化产生的根本原因。
二、自我镜像:“年下恋情”中的“她叙事”
近几年来大陆电视剧中,以塑造女性形象/群像为主体的作品层出不穷,例如曾颇为火热的“大女主”剧,又如近几年屡有惊喜的家庭伦理剧,女主角从权谋宫斗剧的金字塔顶端走下,以普通生活中的平凡女性呈现在观众面前。从前些年的《欢乐颂》到近来的《三十而已》,不同年龄段的女性面临婚恋、生育、职场多重压力,随着剧中积极的消极的、疲惫的挣扎的一个个女性角色被塑造,当代中国都市生活中的女性群像也油然而现。“年下恋情”作为青年女性有关婚恋的一个选择,可以佐证市场经济内在趋利性引导青年人尊重自己的主体地位和自我实现的价值。观念导致人们在婚恋想象中更多从内在的情感喜好出发做选择。但外界标准依然强势地对年轻人(尤其女性)进行干预和影响,于是在都市情感剧中,大龄质优女青年的婚恋选择成为了一个被大众聚焦的议题,频频引发热议:究竟是选择“自己爱的人”还是“爱自己的人”似乎永远没有标准答案;与“经济适用男”结婚就真的“适用”吗,似乎也成为一种疑虑。
都市情感剧《理智派生活》则将这些不同声音聚焦在一起。女主角沈若歆积极打拼,能力过人,但她的职场生涯依然压力重重,公司领导、同事的职场歧视如影随形。而家里催婚压力也依然日日加重。纵观全剧,沈若歆有三种婚恋选择,首先是前男友崔立新。以外界条件来看,他属于“经济适用男”类型,能力、条件都不如女主,却是女主身边最适合结婚的选择。沈若歆发现这个人有道德问题后与其分手。“被分手”的崔立新恼羞成怒斥诉:“满大街都是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小姑娘,你这岁数上婚介所都被人嫌弃……我劝你少看点鸡汤文章,少做点偶像剧的青春梦,认清现实,现实就是有我这样的人接着你就不错了。”这一番话可谓大龄优秀女性在婚恋市场上尴尬遭遇的一个概括。与经济适用男相对应的,是剧中的霸道总裁徐敏杰。身居高位、多金倜傥的条件确实是让他成为年轻女性趋之若鹜的“钻石王老五”,但他对女主角的感情是建立在将其与自己前女友对比,得出结论——“不比XX差”的基础上。换言之,其感情的产生是需要待价而沽和条件对标的。这与女主角的前男友没有本质的区别,充其量只能是“低配版”与“高配版”的不同。不管经济适用男还是霸道总裁,他们对女性在婚恋中的要求同样没有太多区别——女人就该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照顾家庭放在首位,其次才是工作。在这个过程里,女性的意愿可以表达,但只要和男性的要求相左,妥协的永远女性,两性始终处于一个不平等位置。而比女主角小12岁的实习生祁晓则显得不一般。祁晓作为助理处处仗义相随,鼓励安抚,不仅能为女主分忧工作难题,也能在日常小细节中照顾体贴——修耳钉、改礼服、下厨做饭、深夜守候……这样一个“年下男”与前面两类男性角色相比,看似“细节决定成败”,实则打动女主角的不仅在于他对女主角的体贴与尊重、天真纯情,还在于他其实未全然将自己放到一个与女主角对等的位置。而这种“不对等”,才是“年下男”抱得美人归的根本原因。
传统社会中,对生产资料的占有程度高低决定了所有者的社会地位。农业社会也好,前工业社会也好,对体力要求程度高,男性无疑凭借自身的身体素质优势,最大程度获得了生产资料的占有。劳动分工致使男性和女性基于身体而来的优势与劣势泾渭分明,后工业革命时代到来,社会分工更加精细,女性逐渐进入更广阔的社会生产领域,并在经济上逐渐独立,且对性别的意识形态权力也开始产生诉求。(4)潘桦,李亚.“小鲜肉”现象研究:基于性别权力的视角[J].现代传播,2017(9),第81-82页。这就不意外为何“年下恋情”的设定多数是职场剧,因为在这个场域中,拥有话语权的女性能更大程度突破传统性别话语的囚笼。在工作能力出色的“姐姐”(女主角)面前,“年下男”匮乏的资源和经验能让传统社会赋予男性的性别优势打了折扣,而“姐姐”的成熟也使其在两性关系中被动的程度减少。这样的女性在“年下男”前,某种程度上是强势的、自主的、拥有主动权力的“父权”缔造者。女性观众为何对剧中的年下感情并不排斥,一方面确实“年下”小男友颜值过人,另一方面是在年下感情里,女性的自我形象启示了另外一个隐秘的自我镜像。它打破了传统感情里封闭的“他叙事”,祛魅的同时也让自己也参与其中,甚至一定程度上改写了感情逻辑的编排密码,企图将“他叙事”变革为“她叙事”。但往往吊诡的是,“她叙事”和“他叙事”未必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逻辑,有时他们彼此成其为镜像。透过剧中青年女性在“年下情感”中的性别话语构建,能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影子:曾经“她们”是如何被规训的,现在“他们”就如何被期待。就如另外一部都市情感剧《假日暖洋洋》,剧中女主角同样也是事业型人设,到度假村散心的她被一个年轻的男服务员打动,甚至希望借助自己的人脉让这个“年下爱人”出道当艺人。借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将爱人的未来铺排好,不想却被剧中的小男友拒绝了——“那是你期待的我,不是我自己。”这与前文提及的沈若歆拒绝“霸道总裁”徐敏杰时说的“那只是你希望的,不是我想要的”恰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下“年下恋情”情感剧能获得广大受众喜爱,受到相当程度的关注,成为当代青年婚恋议题中女性窥视和想象爱情的符号能指,无疑带有摆脱男权话语建构的积极的尝试。“年下恋情”中的女性均不同程度呈现出都市职业女性在职场上的拼搏和个人感情的成长。她们大多大龄未婚,对婚姻与恋爱已经祛魅。这点与联合国人口司发布的世界婚姻数据预测一致:到2030年,我国20~29岁处于婚姻状态的人群比率为69.2%,其中青年女性的结婚意愿明显低于男性。女性表示“不结婚”和“不确定会不会结婚”的人数占43.92%,比男性高出19.29%。(5)琚晓燕、姜振华、李燕平.青年婚恋意愿调查:面对婚姻,年轻人在忧虑什么[J].现代青年,2021(11),第60-62页。上述的“年下恋情”中,女主都要经过重重波折,冲破工作、旁人、家庭、自我的眼光,最终选择了听从自己的内心——选择那一个最开始时自认最不可能的小男生。这个选择是青年女性自我意识成长的表征不假,但“年下恋情”两性议题当中最有价值的——进入亲密关系中的两人如何处理生活中的琐碎,如何对抗激情退却后的平淡等议题——却呈现得太有限。纵观这些故事花了大量篇幅讲述男女主角前期如何确定彼此心意,却也仅限于此,余下近似以“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下去”作结。但在实际婚恋中,往往还有更多因为履历不同、社会经验差异以及年龄差距带来的沟通障碍,进入婚姻状态后的两性相处、代际沟通、育儿始终都是裹挟在婚恋生态中的有机组成部分,但是很可惜,在“年下恋情”剧集中,这些部分太过稀少。
三、“年下恋情”:另一种时代话术乌托邦
“年下恋情”都市情感剧的流行,的确有其表层的吸引力——男主皮相优越,性格讨喜;女主奋斗拼搏,把控人生。这样的两性恋情,既见一定程度的职场、家庭、两性的议题,又能满足观众对理想美好恋情的想象。尽管也有声音认为,年下男的“小奶狗”称呼带有贬低意味,是对男性的不尊重。实际上,从早些年的“小鲜肉”到现在的“小奶狗”,对男性由身体、气质、性格而产生的这系列称呼的变化,背后是“影视娱乐资本、社会审美倾向和年轻受众需求等合谋的结果, 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文化特征”(6)周芸吉、郑傲.身体叙事:审视影视剧“小鲜肉”的风靡乱象与文化代价[J].电影评介,2019(3),第93-94页。。
“年下恋情”能成为近年电视剧作中的资本风口,一方面难以忽视当代青年女性作为社会消费主体,通过凝视消费的巨大助力。生活中的“年下男”除了朝气蓬勃外也可能因缺乏社会经验而显得不靠谱,但电视剧通过戏剧化塑造出完美的“年下”男友,可卖萌可稳重,甚至可以在职场危急时刻指导女主角。饰演“年下男”的青年演员会因此角色而被关注,《下一站是幸福》男主角的饰演者宋威龙,剧集热播期间一度成了“全民男友”——无数网络评论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小奶狗”男友。出圈热度离不开强大的“男色消费”生产机制与商业团队运作合谋。青年女性观众作为情感类电视剧的最庞大消费群体,其欣赏趣味与喜好直接影响着剧作的打造。因此,电视剧中诸多类型的创作都紧扣女性观众的品味展开,而男性形象的塑造必然是重中之重。从“霸道总裁”“小鲜肉”到“小奶狗”,只是资本在顺应时代文化语境和社会文化心理发展,打造出的一个个完美男主角人设。无论出身如何、贫穷富裕、性格如何,他们都有一些共同的标签:相貌俊美、用情专一、未来可期——这样的男主才能一往无前地拯救女主于感情的泥潭。女性受众通过凝视,不仅消费了角色外在皮相带来的视觉美感,同时也在剧作中收获了情感的满足,一定程度上是对平凡人生的代偿性弥补。
“年下恋情”能成为近年电视剧作中的资本风口,另一方面不能忽视的是,商业包装与粉丝亚文化的协同催化。同样以《下一站是幸福》为例,芒果TV在播期间,该剧每条热词阅读量几乎都破亿,剧集播到三分之二时,在微博平台的相关话题阅读量早已突破 200亿。(7)芒TIME.《下一站是幸福高调霸屏》,黄金广告资源遭哄抢![EB/OL].[2020-02-13]https://www.sohu.com/a/372853568_508153.优酸乳作为独家冠名商同样十分擅长利用剧集的超高人气增加曝光率:在前情回顾贴中,可以看到冠名商家的广告植入;在气泡广告中根据剧情的场景定制广告内容,把品牌形象深度融入剧情;在弹幕广告中通过趣味互动让品牌深入人心;通过片头冠名标板、SNS创意推广,加速剧粉、艺人粉向品牌粉转化,在推动剧集关注度节节攀升同时拉动产品销售增长等等。(8)同上。与此同时,男主角宋威龙借此一剧,跃升同时期话题度最高的流量小生,2020年剧播完后微博粉丝破千万,稳居2020年2月间百度指数男明星热度榜榜首(9)参见百度指数https://index.baidu.com/baidu-index-mobile/index.html#/compare/宋威龙,该项热度主要针对用户使用百度进行词条搜索得出的数据,笔者注。,同时还新增了三个品牌代言,商业价值跃升至同时期艺人商业价值榜首。微博相关超话的超高日活量说明了庞大粉丝群体效应正在形成,这与艺人的热度、商业价值成正比增长态势,可见,商业包装与粉丝群体的协同,催生出流量为王时代的真正王者。
诚然,“年下恋情”都市情感剧有诸多可探讨的议题,但网络同样也有不少相左意见——在豆瓣评论区,认为该类剧情走向迷离,男女主角坠入爱河的逻辑过于“简单粗暴”的诟病也始终存在,其中最被关注的依然是“年下男”作为“小奶狗”,真的是对当代男性形象的一个积极注脚?或许只是“小鲜肉”另外一个代称?
前几年“小鲜肉”作为一个流行词用于形容年轻、相貌俊俏、性格温柔的男性,与传统意义上男性的“阳刚之气”是异质的存在。它的流行重点在于影视文化与粉丝效应驱动,因此“小鲜肉”男演员多数也被认为是大陆初代流量小生。他们受追捧反映了中国女性观众的欣赏趣味及审美意识。与此同时“小鲜肉”的火爆也带来一波对男性形象、气质不够“硬朗”甚至会对青少年起到不良引导的担心。一时间,有关“小鲜肉”“娘炮”之类的争议频现。进一步看,这其实是传统观念中男性刻板印象的应激反应——男性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经过长久的农业社会积淀,已经有了约定俗成的标准——首先是与女性气质完全不同的存在。经历了现代性冲击后,男性形象更多地与国运捆绑,曾经的“东亚病夫”屈辱史使得人们对于男性的形象与气质有了更明确的认识。于是与女性的柔美温驯截然相反的硬朗健硕,既是男性的身体、气质表征,也是“一种近代中国社会在面对世界激烈的现代性竞争时,所产生的巨大的压力性乃至创痛性体验”(10)盖琪.性别气质与审美代沟——从“娘炮羞辱”看当前媒介文化中的“男性焦虑”[J].学术研究,2019(7),第153页。。这种意识潜在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正是因此,“小鲜肉”体现出来的性别特征暧昧不明,会被认为在引导青少年性别意识时可能造成认知偏差。比起“小鲜肉”,“小奶狗”更突出的是在剧作中对“姐姐”的服膺与倾慕,从而让自己“处于一种表面上看来被支配的地位存在”(11)张阳.“鲜肉身体”——消费语境下城市电影类型化创作的一种视觉奇观[J].当代电影,2017(8),第156-157页。,在“女大男小”“女强男弱”的恋情里满足了女性观众特有的欣赏趣味。这使得他们即便被称作“小奶狗”也并未招致大规模的抨击。另外,“年下男”的角色多数为白领,这样的身份设置也使得他们不需要过多依赖体力劳作,而更重视职场上的智慧与专业能力塑造。这使得“小奶狗”的性别气质焦虑没有太浓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有了“小鲜肉”的争议先行,受众对这一类男性角色已经有了一个坚实的“前接受视野”,甚至对此间争议也已经建立了“耐受屏障”,于是到了内核逻辑并没有产生质的变化的“小奶狗”,自然也没有引起更大的讨论水花。就像莫兰所言,“明星的出现满足了某种情感需求或神话需求,这种需求不是明星制创造出来的。但若没有明星制造,这种需求就找不到它的形式、载体和催化剂。”(12)埃德加·莫兰:电影明星们——明星崇拜的神话.[M].王竹雅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4,第77页。“小鲜肉”也好,“小奶狗”也罢,时代造星乌托邦凭借的是时代话术与消费驱动合谋,而这恰好也符合了荧幕前最大的一批观众——女性观众的审美需求。
四、结语
当下“年下恋情”都市情感剧走红,背后是一个充满了性别角力的场域。“年下男”别出心裁的人设确实能圈粉,内合时代文化语境和社会文化心理,外应粉丝滤镜加持,合并催生出巨大的营销效应。与此同时,剧作中的女性角色塑造确实带有建构新型性别话语的积极尝试。表面看女主角与传统择偶观相左的选择让人大呼“真爱无敌”,但深层依然是女性被规训的自我镜像,毕竟在这类剧作中,女性的自由意志“几乎被等同于自由选择恋爱对象的意志”(13)盖琪.“反成长”的“成长”:近年内地女性电影中的“少女叙事”[J].当代电影,2021(9),第55页。,而她们最后选择的“年下男”实则等同于一个现实生活中难以实现的“完美选项”。这样近似乌托邦的两性话题之所以获得了受众的广泛关注,引来资本的青睐,又再次昭示时代话术与消费驱动,是两性热点议题背后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通过“年下恋情”都市情感剧,能多大程度上窥视到当代青年女性择偶婚恋观,确实是个未知数,或者说透过“年下恋情”话题的走红,为观察当代青年女性婚恋内部逻辑提供了一个新据点,实则更加准确和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