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遇见你

李明尔

一

池早早真的没想过跟宋辞炒什么CP。

宋辞凑上来跟她贴脸的时候她都蒙了。虽然隔着个厚实的玩偶大脑袋，但透过玩偶的眼睛，池早早能看见，也能感受到那种亲密的感觉。

而见到这样亲密的场景，周围的游客都开始起哄欢呼。在声潮中，池早早愤怒地轻声说了一句：“你干吗？”

而宋辞只是朝她歪了歪脑袋，无辜又可爱。池早早觉得，自己就是被轻薄了。

池早早的工作是在游乐园里穿着玩偶服，扮演动物角色，跟游客合影、互动。她凭借自身的努力和活泼热情的态度，再次成为新一个月游客最喜欢的玩偶角色，拿到了月奖。上个月游乐园营收增长，各大短视频网站都在流传池早早扮演的小狐狸的视频，引流效果明显。主管在例会上表扬完池早早，说：“你们要互动，要有人物关系，要有故事线，游客才会记住你们。”

开完会换上玩偶的池早早刚出门就摇起她的狐狸尾巴，惹得游客纷纷驻足拍照。而就在此时，原本只是跟她顺路走在一起的宋辞扮演的狗子，突然摸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大尾巴。池早早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很奇怪原本不熟络的人为什么突然跟她互动。

而这时，宋辞突然伸手，哦不，伸出爪子抱住她，贴了一下她的脸。池早早听到有个小孩大喊了一句：“妈妈！他们亲了！”或许宋辞只是想跟她表达一下友情，毕竟拥抱是玩偶人的常用动作。但此时此刻，池早早只是觉得，她被人亲了。

她可还没谈过恋爱呢。

二

狐狸和狗子的贴脸视频在游乐园的话题中疯传，大家纷纷赞叹他们好有CP感，该不会是情侣吧。

换班的时候，池早早摘下玩偶帽，气呼呼地对接班的姜雨萱说：“一上午已经有十多个人问我是不是跟他搞对象了。”“这说明观众挺吃这一套的。”姜雨萱说，“那对他来说是好事，看他的队列都变长了。”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在于主管那天说“大家要努力工作，年终奖的多少就取决于游客投票”。池早早偷偷去翻了翻上个月的统计表，业绩垫底的就是宋辞演的狗。难怪他故意来亲近池早早，估计巴不得和她的超人气狐狸一起营业。

池早早是早班，她一大早要过去换装备、彩排，元气满满地摇着大尾巴跟游客打招呼。突然她听到一阵起哄声，从玩偶眼睛的缝隙看出去，就看到宋辞扮演的狗子跑过来，到了她面前，立刻乖巧地站住。池早早往边上躲了躲，宋辞就往她这边靠了靠。

池早早再躲，宋辞伸手就来挽她。池早早一把将他甩开，做了个砍手的动作。

结果宋辞把爪子举到她面前：“来吧，你砍。”

对面又是一阵CP粉的狂欢。池早早心想，姜雨萱说得对，观众就喜欢这一套。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雨萱对早早说：“我看宋辞就是喜欢你。平时不好意思跟你说话，戴上头套就虎得不行。”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有的人就是这样，现实中不好意思，就借别的东西壮胆。”

“说我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她们一回头，就看到端着餐盘的宋辞。“说你帅。”姜雨萱迅速回答。

“是吗？”宋辞坐在了池早早的对面，突然道起歉来，“不好意思啊早早。你的狐狸太可爱了，我一看到就想去摸尾巴。”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池早早已经紧张得要哭了。她陪姜雨萱去换衣服，姜雨萱还在乐此不疲地劝她：“池早早！你得给人家机会，不要这么冷漠。”

“得了吧，”池早早没好气地说，“他就是为了蹭咱们狐狸的人气，下个月好加点奖金。明天换个人值班，他还不是照样凑上去。”

姜雨萱道：“不過我昨天看了，宋辞的班都跟你排的是同一天，你说巧不巧？”

池早早想了想道：“那萱萱，要不你明天跟我换个班？”

三

第二天一早，姜雨萱替池早早去上班了。而难得可以睡懒觉的池早早，却莫名地自然醒了。她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搜起了游乐园的名字。

最新的视频是《小狐狸的活泼上班路》。她看到姜雨萱蹦蹦跳跳地出门营业，热情地跟路上的游客打招呼。

宋辞和她的上班时间是一样的，所以他们早上出去的时候经常遇见。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池早早换完玩偶服会故意磨蹭一下。可宋辞就在门口等她，非要跟她一起走。所以，狐狸的上班视频几乎天天都有狗子的身影。

但是今天，池早早没看到宋辞。他没什么事吧？池早早越想越疑惑，干脆起床换衣服，准备出门。

她早早地溜达到员工食堂，给姜雨萱买了杯奶茶，看姜雨萱一坐下就递了过去：“辛苦了。”

“哟，这么殷勤？”姜雨萱知道她想问什么，可就是故意不提宋辞的名字，开始跟她瞎聊起来。池早早终于忍不住了：“宋辞今天来上班了吗？”

姜雨萱听到这个问题，假装糊涂：“当然来上班了啊，不来岂不是开天窗？”

“那他来蹭你流量了吗？”“蹭啊。”姜雨萱说，“他那边没太多人排队，他看我准备下班马上就跟上来了。”

“你看，我就说，他就是这种人。”池早早的语气里有些失落。

“他跑过来问了跟你差不多的话。”姜雨萱笑得意味深长，“他说，池早早今天没来上班吗？不会是生病了吧？她没事吧？”池早早的表情从失望变为惊讶，又有一丝丝脸红心跳的感觉。

“你回去的路上不是穿着玩偶服吗？”

“是啊。”姜雨萱一边笑一边说，“他一看到我就跑过来，我还以为他也要抱我呢，结果他远远地就站好了，光问我‘池早早呢，你说神不神奇？”

“这他都能认出来？”池早早简直不敢相信。

“池早早，你在他心里不一样。”

话虽如此，可借神奇的宋辞“吉言”，池早早真的生病了。

那天池早早吃完药就睡了个午觉，醒来发现宋辞给她发了微信。宋辞说：“姜雨萱让我来送点东西。”

消息发送时间是一小时前，池早早立马回复：“好的。”宋辞说：“那我五分钟后到，你不方便的话我就挂门上。”

池早早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回了一句“方便”，就开始换衣服、梳头、洗脸……等她收拾完自己，打开门，看到门外挂着两个袋子，是感冒药和晚餐。

宋辞已经走了。

池早早有些失落。她觉得自己很奇怪，见到宋辞的时候觉得他居心叵测，没见到宋辞的时候又会很失望。

池早早想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她打开门，看到宋辞站在门口。“刚才打包忘记给你拿筷子了。”宋辞说着，递上一双一次性筷子。

池早早顿时觉得过意不去，她打开门：“要不，进来一起吃？”

这顿饭之后，池早早对宋辞的态度好了许多。那天宋辞跟她解释了，他的玩偶头套比她们的大，他那天就是很平常地拥抱了一下狐貍，没想到视频拍出来他们都亲上了。

四

池早早和宋辞的关系真的好了起来。他们每天一起上班，一起营业，一起跟小朋友们做游戏。

池早早给游客跳舞的时候，宋辞就站在一旁指挥大家拍手鼓掌，烘托气氛。合影的时候，他会偷偷地在池早早身后比心。有一天她还看到了一小段视频，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她扮演的小狐狸在热闹地跟游客互动，画面却突然转向了不远处的狗子。他靠在围栏上，一只手托着大脑袋，认认真真地看着小狐狸。

如果在以前，池早早一定觉得他是在羡慕自己的人气。但现在，她想起了姜雨萱说的——“池早早，你在他心里不一样。”

宋辞问她：“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学表演的，哈哈哈，我以前在横店做群演。”池早早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后来，我陪朋友来这里玩，看到很多人追着这里的人偶，跟他们见面合影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羡慕。我做了好几年演员，没有人看到过我，没有人说过喜欢我。

然后，我就来了。”

“跟你聊过天的游客你都会记得吗？”宋辞问。

早早说：“有特点的就能记住。”

“那意思是我没特点咯？”宋辞道。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来看过我？”

“对啊。”

池早早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串联到了一起。

“我来看过你好多次。本来我也觉得，游乐园嘛，就是小孩子玩的地方。结果有一天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你的视频，觉得你好欢乐，看到你就会开心起来。我就想来看看你。池早早，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好喜欢你。”

“其实我来的时候，到了你的下班时间，工作人员说已经不能互动了。但你打了一个手势说放我进来，我想，你应该是不想辜负每一个来看你的人吧。后来你走的时候，又打手势画了一颗小爱心，我知道你是在跟所有游客告别，可我一时头脑发热，觉得好像被击中了。然后我就来应聘实习生，我只想跟你成为同事，接近你，跟你炒CP，每天跟你在一起。或许我应该大方地跟你承认，这些我都是故意的。”

“为什么？”池早早有些蒙。

“我在追你呀。”

池早早愣住了。

“池早早，我一直在追你。我想给你很多很多的喜欢。”

池早早愣了五秒钟，说：“那你继续。”

“好。”宋辞点点头。

没关系吧，他想，只要我在努力找你，我就迟早会找到你。

（摘自《文艺风·爱格》2022年第1期，本刊有删节，河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