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疫进程中网络空间社会情绪的伦理曲线研究
2022-02-06刘文豪
□刘文豪
疫情时期,网络空间成为人们精神活动的主要场所,对自身生命安顿的焦虑情绪、对他者的矛盾情绪、对与自然关系的反思情绪等纷纷呈现出来,分别构成三种不同的伦理曲线。促进灾疫进程中网络空间社会情绪的伦理曲线方面的研究,对于促进人类进一步窥探自身命运和人类的未来有重要的伦理意义,同时有利于促进灾疫伦理学中的伦理问题、伦理关系、生命的存在与保有、非常态生存境遇等方面的研究。
一、对自身生命安顿的焦虑:因果曲线
因网络空间与现实空间的虚拟对接,人类与机器的共生合成,使得人与物之间的隔阂扩大,网络空间中信息接收带来的同理心和想象的并联,引起人们对自身生命安顿的焦虑,构成灾疫进程中的因果曲线。
(一)无物之词。疫情爆发时期,网络成为疫情实时信息发布和读取的主要渠道,直白的数字展现和文字描述激荡着人们的心灵世界。那些“感染”、“死亡”、“风险”、“可能”等字眼打破时空界限,直面而来,刺激着人们形成难以描述的情感和意义,并对人们提出这样和那样的道德要求[1]。语言与物的距离,加之网络空间中的去身体化特征和现实制约的缺位,语言不是主体庄严的宣示,而成为一种散漫的和不连续性的东西[2]。语言与现实之物存在距离,而网络社会则是现实社会的虚拟演化,因此,网络社会中的语言经常处于一种“无物之词”的尴尬境地。甚至,有些网民借疫情之机散布假消息,把无物之词推向绝对和彻底,这类的“无物之词”不仅扰乱了网络秩序,对其他主体带来困扰,还加剧了其他主体的恐慌。误导性的言论引发网络和现实中不同程度的群体道德事件。
(二)同理心与想象的并联。同理心是对他人情感感受的深切共鸣,即所谓“感同身受”,同情则是对他者感受的情感开放,在同理心中“我”的在场更加凸显[3]。疫情时期的紧急状态使个体尊严被轻视和忽略。当这些事例通过互联网直观地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同理心促使个体把自身感受安置于他者感受的位置,这时,个体感知走出自我的范围,走向其他主体的生命体验,而又通过想象返回到自身。想象是对认识对象的抽象,是把认识对象从形式中剥离出来,虽然人们在想象中的感受程度不一样,但人们在感觉和想象的时候,在知觉到自己所感觉到的、所想象到的东西这一点上,是彼此一致的[4]。一屏之隔使得现实个体无法对网络信息进行真实体验,现实个体游离在网络空间中,使得想象与同理心并联起来。疫情带来的诸多不确定性和多种伦理困境使同理心和想象把即定现实和可能性的恶果结合起来。同理心使个体走出自身范围,想象则使个体感受从他者又回到自身,由对他者遭遇的同情过渡到对自身的可能遭遇的担忧。
(三)焦虑与因果曲线。灾疫期间艰难的现实处境、对现实状况的无能为力、对灾疫情态变化的无法捕捉都引起焦虑。曲线在几何学上表示空间质点运动的轨迹,它是一种连续的线条,人们的情绪是以其本身为质点而进行的一种连续运动,因其运动变化关系到现世的此在,因此,情绪的产生、变化等体现的是一种伦理曲线。外在威胁和内在情绪的上升引发焦虑情绪的发酵,导致了灾疫进程中的伦理曲线之一——因果曲线。因果是一个事件对另一个事件的引起,前者为因,后者为果,它是人们认识世界的核心概念之一,是跨越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一种关系。正是有因果性的存在,世界历史才会不断的运动和变革[5]。灾疫进程中的因果曲线是以自我情绪为对称轴,一侧为因,随着疫情的发展蔓延上升,引起另一侧“果”的发生。疫情现实和自我情绪反应为因在先,焦虑的发酵为果在后。纵然有时间上和逻辑顺序的前后之分,两者的上升趋势呈现出几乎同步的水平,具有对称的特征。
二、对他者的关切:正负曲线
他者是与自我相对的伦理概念,是“我”之外的实存,他者生存样态的好坏将直接影响自我的伦理反应。灾疫中,网络空间中呈现出健康人对非健康人、非武汉人对武汉人、外国人对中国人的二元伦理态度,形成充满矛盾的正负伦理曲线。
(一)类意识与自由。因疫情的到来,社会被暂时分为“健康人”和“非健康人”两种角色,“健康人”是未患新型冠状病毒的人群,“非健康人”是已经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人群。数以亿计的网民在互联网中对患者及其家人的隔空支持、线上祈愿及线上捐赠,形成铿锵有力的伦理支援,这体现出健康人对非健康人的积极和正面的伦理态度。但同时,自由的暂时性削弱引起个体自由意识的反抗。自由是真实本性的实现,即摆脱了外在阻碍和内在阻碍,通过自我的真实活动而实现自己的本性和内在目的。然而普遍的公正是自由的基础,自由并不是人类的唯一目标,不应为了单向自由而将自己的同胞置于苦难之中[6]。一方面健康人具有类的意识,能够意识到人类命运的休戚相关,因此积极为非健康人提供相应物质和精神的伦理支持。另一方面,健康人的个体自由又在反抗类意识和整体幸福,忽略“非健康人”的真正含义和伦理内涵,这种对社会公德的忽略,带来较大的伦理风险。
(二)责任与歧视。责任特别关注主体行动与道德共同体成员所处的第二人称关系之间的因果性,是一种因果性的责任,它在“应当”的领域承担起道德义务[7]。网络空间的开放领域中,非武汉人民对武汉人民精神、物质方面的支持显而易见,踊跃地捐钱捐物,呈现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伦理局面,在“应当”的道德领域里承担起了一部分道德责任。然而,在网络空间中的私人领域中,非武汉人对武汉人的伦理歧视时有发生。“歧视”一词源自拉丁语discrimen,意为“分隔”,是出于某种不公正的理由如偏见等人为制造出来的区别,是一种把一群人与其他人区别开来进行不公平的伤害性对待[8]。非武汉人在网络公共平台呈现出正面积极的作用,非武汉人在道德义务上作为第二人称主体,在安全范围内正在为武汉人承担起相应的道德责任。而在网络空间中私的领域,则出现知行不一的两幅伦理面孔:戴着有色眼镜对武汉人造谣中伤、妖魔化的事件层出不穷,不同程度伤害了“武汉人”这一身份的人格自尊,造成负面的伦理影响。
(三)整体的善与部分的恶。疫情的到来,把中国尤其是武汉推到了风口浪尖,国际社会对待中国的伦理态度和伦理行动清晰地展现在网络社会中。这些善举呈现出一种伟大的人道主义态度:乐意为自然世界中一切人类的更大利益提供服务,对人类本性的各个方面提供充分注意并始终相信人类可以解决自身问题,同时把全部人类的幸福和自由作为自身的最高追求目标[9]。在全球共克时艰的同时,依然有少量的不和谐声音出现在网络上并对中国民众进行人身抨击和网络暴力。“人被允许进入存在,但他能感到挣脱存在、毁灭存在的要求,这就是恶。”[10]疫情时期,人们对自身存在的过度关注导致对他者存在的排斥,对他者尊严的亵渎,造成一种人为的恶。这种局部的恶伤害了国内民众的自尊心,体现出人类为己性和排他性的一面。国际社会对待中国的伦理态度呈现出整体善与局部恶并存的局面。这种局面的出现,一方面揭示出在全球化进程中,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整体意识是强健和有力的,另一方面也说明,人类整体意识受到个体意识的挑战。
三、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思:反思曲线
疫情进行时,人与自然的关系再一次进入人们的认知视野并造成对人与自然“应处于何种关系”的反思。这种反思其本质是人们对人类中心主义、人与自然的主客关系、人类的权利边界等社会现实和实在关系的思考和反思。自然界中的存在元素是多样的,但万物终归于一,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理应辩证而理性的看待和反思自身在自然界中的地位。
(一)人类中心主义与人类的荣誉感。重大灾疫面前引起了人类对自身行为的深刻反思,使人类直面人类中心主义和凝视人类加持到自身的荣誉感。“既然荣誉的提高产生快乐,荣誉的下降造成痛苦,对荣誉的爱就推动意志决心去寻找提高荣誉的事物,去躲避损害荣誉的事物。”[11]灾疫的到来,赤裸裸的打击了人类“作为自然界最高主宰”这一荣誉感,每一次灾疫的爆发都使“作为最高主宰”的人类因这一荣誉感的下降而产生诸多痛苦。灾疫使人类一次次地对人类中心主义这一观念进行思索:人类看似以智力、武力和现代技术取得了应对自然的空前胜利,但在自然面前,人类依然渺小。以这次新冠疫情为例,虽然人类在努力寻找新冠病毒的根源,但至今尚无明确答案。对于自然的荣誉感和自封的“中心”,在灾疫面前统统是不堪一击的。此次灾疫,促使人类对自身中心地位进行反思,从而引发人类自身荣誉感的降低。
(二)自然界与人类,谁为谁立法?从康德到黑格尔一直有“人为自然界立法”的理论传统,康德认为自然界的最高法必须在我们心中也即是在我们理智中……理智的(先天)法则不是理智从自然界得来的,而是理智给自然界规定的,这话初看起来当然会令人奇怪,然而却是千真万确的[12]。但人作为物质世界的一部分,遵循着物质世界的运动规律,“人为自然立法”只能是人类自身的一场自我欺骗,是本质和现象的颠倒。疫情给人类带来了重大的灾难,不断引起人类自身的反思:作为自然界的渺小份子,人类并不能为自然立法,在主体地位方面,自然才是人类的永恒主体。在重大灾疫面前,人类对自然界地位的承认度上升,对自身地位的承认度下降。
(三)从脱域到禁止。对于“人”和“自然”的关系的理解,其核心是:我们把人和人之外的世界视为一种对立的、“零和”的关系,还是一种顺应的、协调的关系。对这一问题不同的回答,反映出人类不同文化、不同文明中世界观深刻的差异[13]。每一次灾疫都使人类重新思索因对自然界的脱域而产生的灾难性事件,并由此思索人类与自然的边界性问题。吉登斯把脱域看作是社会系统的问题,并认为脱域是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14],因此脱域是在特定时空背景下一方对另一方的脱离。自然界的存在是人类存在的根本和依托,但随着人类能力的增长和科技发展为人类能力的加持,人类产生一种脱离自然制约的倾向。新冠肺炎病毒再一次把人类从几近走偏的观念中拉回现实:盲目自大地摘除自然的身份妄想从自然界中脱离出去是不现实的,自然依然是第一位的,人与自然之间需和谐共生。
四、结语
灾疫之下,网络社会中对自身生命安顿的焦虑情绪,是一种伴随着想象与同理心的因果曲线;对他者即关注又排斥的情绪,是一种充满矛盾的正负伦理曲线;面临重大灾疫对自身地位的质疑是一种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思曲线。都反映着人类自身在处理内部与外部关系时的伦理状态。我们需要给予正确的引导和必要的反思、行动,以促进共同善与个体善的发展,同时照顾到社会个体的内部安全感并创造积极而安全的外部环境。但因为社会发展的复杂程序以及人类早已形成的固定思维,想要达到内部的安宁以及与外部的和谐依然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