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任命的最后一位驻外大使
2022-02-03
1958年,56岁的谢甫生从海军保卫部调到了外交部。这年秋天,由国家主席毛泽东亲自任命,谢甫生出任中国驻蒙古国大使,这也是毛泽东任命的最后一位驻外大使。从此,谢甫生开始了长达6年的外交生涯。
毛澤东:“谢大使,我看你还真有些像蒙古人呢”
1958年国庆节前,谢甫生被国家主席毛泽东任命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蒙古国特命全权大使。这是毛泽东担任国家主席期间,由他任命的最后一位驻外大使。
谢甫生接受了毛泽东亲自递交的任命书。在中南海接受国书仪式前,毛泽东接见了谢甫生。一见面,毛泽东就诙谐地与谢甫生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毛泽东亲切地说:“谢大使,我看你还真有些像蒙古人呢!”一句玩笑话,立即缓解了谢甫生初次面见毛泽东时激动又忐忑不安的紧张心情。
谢甫生赴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上任后,向蒙古国最高元首大呼拉尔主席泽登巴尔递交了国书。此时,苏联驻蒙大使莫洛托夫是世界各国驻蒙古使团团长。后来,莫洛托夫离任回国,世界各国驻蒙古使团团长的职务落在了谢甫生的肩上。
从多年军旅生涯转入外交战线,56岁的谢甫生开始了在当时“既陌生又神秘”的外交战线工作。上任后,继而又被推上了全世界各国驻蒙古大使们组成的使团团长的重要领导岗位,可以想象其转型工作的难度之大了。但是对于久经残酷隐秘战线刀锋血雨的考验和战火纷飞战场锤炼的谢甫生来说,这些困难都不在话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几十年的革命工作,其实一直没有离开情报战线:“地下党搜集情报是工作的中心,军队保卫工作也离不开情报搜集,外交战线更是国际情报战线的前哨阵地,后来的政协统战工作也同样与情报工作紧密相连。”
签订了历史上长期搁置未决的《中蒙边界条约》
当时,无论是在使馆建制规模还是工作人员的数量上,驻蒙使馆都是我国最大的驻外使馆。据了解,我国在蒙古有4万多援蒙工人(连同家属),其中党、团员就有1万多人,有159个党、团支部,都在驻蒙使馆的领导范围内开展工作。
1958年,刘璇随丈夫赴乌兰巴托驻蒙使馆工作前,先把老母亲和4个大孩子安顿好,最小的女儿小琪才6岁,按照外交部当时的规定,就带到蒙古去了。安排好一切之后,夫妇俩就奔向了那片陌生辽阔的大草原。到了使馆,刘璇从军医转行做了外交官——使馆党委办公室秘书。在驻蒙期间,她除了外交场合上要行使大使夫人的职责外,因我国在蒙人员众多,使馆还有大大小小每天都忙不完的日常工作要她来做,工作、生活既紧张忙碌又充满了乐趣。
我国援蒙人员众多。按当时国家的规定,很多符合条件的援蒙工人带着家属在首都乌兰巴托共同生活。为解决援蒙员工随行子女上学问题,使馆在乌兰巴托建有一个千人名额、颇具规模的6年制小学,小琪就是在这个学校接受的正规6年小学教育。为了援外工人、家属看病方便,驻蒙使馆还筹建了一个既有门诊部,又有手术室,还有住院部的较大规模的医院,住院部设有几百张床位。这一切都在驻蒙使馆的工作范围内。
谢甫生在大使任职期间,在外交部领导下,除了代表中国政府行使了诸多外事活动,以及完成世界各国驻蒙使团团长的大量工作之外,还要按照国内的要求,对我援蒙4万人员抓紧进行祖国“三面红旗”的教育。1959年8月,接待由林伯渠率领的人大代表团访蒙。1960年,周总理率中代表团访问蒙古,谢甫生在《中蒙边界条约》签订前,在外交部的领导下做了大量深入细致的调研、考察工作,向外交部提供了中蒙边界谈判的翔实资料,为《中蒙边界条约》的顺利签订,付出了心血。
1962年12月26日,《中蒙边界条约》在北京签订。1963年3月25日在乌兰巴托互换批准书后生效。主要内容有:双方规定了两国全部边界走向,双方同意,凡以河流为界的地段,以干流的河道中心线为界,凡以道路为界的地段,道路为双方共有,由双方共同管理和使用;双方同意,条约生效后,立即成立中蒙联合勘界委员会,具体勘定两国全部边界、树立界标,然后起草关于两国边界议定书并绘制边界地图,详细载明边界线走向和界标的位置,以代替本条约所附的地图。两国边界议定书于1964年6月30日签订。
伍修权在追忆谢甫生的文章里写道:
20世纪50年代后期,他被调到外交部任驻蒙古国大使。任期中,在外交部的指引下,通过他的努力,完成了《中蒙边界条约》的签订,使中蒙边界长期和平稳定。这在我国外交史上是一件大事,这也是他对我国外交工作的一项重要贡献。
1961年外交战线的反修斗争激化后,使馆大量印发我国政府的评论文章,同修正主义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1962年随着斗争激化,驻蒙大使的工作更加繁重了,直到谢甫生1963年奉调回国,才结束了出使近6年紧张繁忙的外交工作。
谢甫生一生中曾多次见过毛泽东,但只有一次是单独接见,也就是1960年周总理率外交代表团访蒙前。据其回忆:
主席十分关心中蒙边界的划分问题,要我当时向他汇报,是陈老总带我去的。毛泽东的书房很大,陈老总把我带去之后,他就在书房中转悠,看主席书架中的一些藏书。毛泽东首先问我:“大使同志,你是哪一年参加革命的?”我答:“1927年参加的革命。”主席点了点头说:“那也很早嘛。”主席递了一支烟给我,我接了,但一直不敢抽。我向主席汇报了二十几分钟的情况。主席临别时说:“你代问泽登巴尔同志好。”之后,我就同陈老总离开了。要问为什么不多聊一会儿呢?其实主席也很寂寞,那么大的房间,又很少人去,同他多聊一会儿,是不会有意见的。但是,他太伟大了,被接见的人,心中有压抑感,这叫高山仰止。
对上负责与对下负责内在一致
更多细节,我们可以从谢甫生将军小儿子谢小罕发表在《城市党建》上的文章《回忆我的父亲谢甫生》中窥见一斑——
在乌兰巴托任职期间,父亲常常给我们写信,询问我们的学习和身体情况,只是很少提到自己。实际上关于父亲在国外的情况,当时只能从使馆回国探亲同志的口中得知一些。因种种原因,父亲在国外工作非常繁忙。对外他不仅是大使,还兼任各国驻蒙外交使团团长。除正常的外交事务外,还要以中国使馆为中心开展工作,为各国之间增进友谊创造条件。就使馆内部工作而言,当时中国有4万多援蒙工人及家属。其中含159个党、团支部,1万多名党团员。为此设置的机构,都由身兼使馆党委书记的父亲负责。繁重的工作对近60岁的父亲无疑已不是件易事。
然而无论工作多忙,父亲每月都抽时间亲自给援蒙17级以上的党员干部讲党课,使大家及时了解中央的政策和国内外形势。当时国际局势动荡,矛盾尖锐,这些学习对于长期从事外交工作的同志极为有益。翻译傅顺和同志曾颇有感触地讲述过这样一件事:父亲参加某国新任驻蒙大使礼节性宴请。当他进入宴会厅后,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按惯例,这种宴会是不在餐桌上设置国旗的。而那天却一反常规,竟把中国国旗放在另一国商务专员席位的下首。对这种肆意诋毁中国的行为,傅顺和深信父亲会作出反应,为此做好了配合的准备。
当宴会主人发现餐桌上首空有两个席位,请父亲向前就座时,只见父亲慢慢站起来,非常严肃地对这位大使说:“别人的位置我是不坐的。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向来是坐在她应该坐的位置上!”父亲的话音一落,傅翻译立即用流利的外语向对方郑重转达。这种不失外交礼节方式的抗议,使对方深感尴尬和被动。几天后,该国大使专门安排了一次宴会,并亲自邀请父亲。在特意重设的众多国旗中,中国国旗出现在宴席首位一侧,这也许是作为东道主无声的公开赔礼道歉吧!这件事给许多国家的驻蒙外交官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1960年,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外长率中国代表团访问了蒙古。中国代表团在蒙古的访问共六天时间。其间,周总理对中国大使馆的工作做了深入观察后表示很满意。周总理回国后在中南海怀仁堂作出访亚洲六国报告中对驻蒙使馆工作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周总理说:“我代表党中央、国务院,感谢驻蒙使馆全体同志做了大量的工作,为祖国争得了荣誉!”周总理还两次提名表扬父亲。报告会结束后回到家中的父亲心情很不平静,他低声对母亲说:“总理的表扬是对我们最大的鞭策!成绩是大家共同取得的,总理却在大会上当着那么多同志点名表扬我,我坐在那儿真不自在,一直低着头,回去后要继续努力,否则对不起总理,对不起总理今天的一席话!”
那6年里,我很少见到父亲,他虽然有几次回国,但工作时间也是安排得满满的。长久分离,我们多么想念父亲啊!1962年的暑假在急切盼望中到来了,我和哥哥几天几夜都沉浸在激动和幸福之中。因为我俩就要到国外去与日夜思念的父母团聚了。就在办妥护照即将动身前两天,爸爸托人带来一封信,说不要我们去了。父亲的这句话似晴天霹雳使我伤心地哭了起来,心里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
父亲在信中写道:“暂不要你们来,是因为国家目前有困难。最近国务院号召外事人员克服困难,减少其家属、子女出国探亲,我身为领导应该带这个头。”又说:“爸爸能理解你们心情,我和妈妈又何尝不想与你们团聚呢?……不过困难只是暂时的,今后情况好转了,机会还是有的嘛!”
父亲的这些话并没有说服和安慰我,因为那以后仍有一些外交官的子女相继出国探亲。眼睁睁地看着伙伴们一个个欢天喜地走了,我边哭边想,为什么同是父母亲,唯独我的父亲这样不公平?许多年后回想起这件事情,才领悟到当时父亲做得对。我终于理解了父亲。
在难忘的这一年里,父亲在党中央、国务院和外交部党委的领导下,忠实地执行了党的外交路线和政策,积极参与中蒙边界谈判,终于签订了历史上长期搁置未决的《中蒙边界条约》,为发展中蒙关系,增进中蒙两国人民友谊作出了贡献。
父亲爱党,对革命先辈怀有深厚的情谊。同时,他也爱人民,爱自己的同志、战友,哪怕是下级。1965年初夏的一天,抗战初期曾当过父亲警卫员的郭连忠找到家里,向父亲讲述了自己坎坷的遭遇:在南下的一次激烈战斗中,他不幸负了重伤。全国解放后经他要求复员回到了河北农村,不慎全部有关证明被担任村长的坏分子骗去逃跑了。为此他曾多次向当地政府反映、查询,但始终没有结果。父亲得知此事后非常着急,第二天一早便按郭连忠提供的线索,多方写信联系打听。
在父母的安慰下,郭连忠在我们家里住了下来。负过重伤、生活一直很艰难的郭连忠身体十分瘦弱,父亲还特意关照把伙食尽量搞好些,他自己也经常下班直接去菜场买鱼、买肉。他担心郭连忠吃不惯大米,就提醒家里人:“以后不吃米饭,吃面食。我在北方住久了,习惯吃面食。面粉既有营养、又经饿,对老年人更适宜。”
那年我们刚搬家不久,屋里蚊子特别多,郭连忠又不习惯挂蚊帐,一连数天,年迈的父亲每晚都蹲在地上为他点蚊香。有天父亲点燃蚊香起身时,忽然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看到上前搀扶他的郭连忠在抹眼泪,便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说:“莫哭撒小郭,这有什么关系?战争年代你也曾这样照顾过我嘛!现在该我报答你了。”稍停后,他又若有所思地说:“你给我当警卫员的那阵子,我曾对你发过火,后来想起这事很后悔。无论什么缘故那样发脾气都是不对的,今天向你道个歉吧!”一句话说得郭连忠呜呜直哭。
郭连忠为人忠厚、老实,有时候一天到晚闷不作声。父亲察觉后就隔着屋子大声喊:“小郭啊,你不能光当哑巴呀!你看现在生活多好,比咱过去打仗那会儿不知强多少倍,应该多说说、多笑笑。你可要改一改,不然我可又有意见啰!”经父亲这么一说,郭连忠还真的慢慢转变了。
一天晚饭后,大家都在客厅,他指着墙上一张照片小聲问父亲:“老首长,那不是咱中国人吧?”原来,那是父亲与莫洛托夫的合影。父亲听了笑着回答说:“不错啊,小郭,我来讲给你听。”于是,父亲讲起了那段难忘的往事:莫洛托夫是列宁的战友,著名外交家。当年与父亲同期担任驻蒙古大使。莫洛托夫对中国人民怀有深厚的感情。他曾对周总理和父亲说,他一生没到过中国甚感遗憾。但通过与父亲的结识和交往,他对中国共产党人有了较多的了解。他热切盼望有生之年能有机会到伟大的中国去参观、访问、学习。父亲停下话来凝望着那张照片,继而颇有感慨地对大家说:信仰和友谊是没有国界的。他和莫洛托夫这样世界闻名的人交往,再次得到了证实。
旧历年眼看到了,郭连忠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他急着要回家。父母挽留不住,只好为他准备动身。除必备的衣物外,临走又送给他200元钱。分手时刻,穿戴整整齐齐的郭连忠拉着父亲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杨豪/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