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山西三镇图说》所见明代大同城边防体系
2022-02-03郭琦席会东
◎ 郭琦 席会东
《宣大山西三镇图说》是明代宣大总督杨时宁组织编绘的边防图籍。全书共三卷三册,采用一图一说形式,按镇、路、城堡逐级分别叙述宣府镇(镇城治所在今河北宣化)、大同镇(镇城治所在今山西大同)、山西镇(镇城治所在今山西宁武)三镇各堡形胜、要害、边防情形。现存主要有两个传本,一个是明万历秘阁彩绘本残卷,现藏于日本宫内厅书绫部,每卷前题《九边圣迹图》,每页图幅41.5cm×38cm。另一个是明万历刊刻的足本,收入郑振铎1941 年刻印的《玄览堂丛书》。
明嘉靖年间,河套地区蒙古部在俺答汗的率领下不时寇边,一度兵临京师北京城下,严重威胁明朝朝廷安全。嘉靖、隆庆年间,明、蒙战争不断。严重的边患危机推动了《九边图》等边防图籍的编绘。京师西北方向的宣府、大同、山西三镇是蒙古部族侵犯京师的必经之路,是拱卫京师的边防重地。万历三十年(1602年),为巩固北部边防,宣大总督杨时宁组织三镇文武官员全面调查三镇边防情形,于万历三十一年(1603 年)绘制完成《宣大山西三镇图说》。各图采用青绿山水画法绘制,是了解明代山西和河北北部一带长城沿线边防的第一手史料。
《大同镇图说》绘制背景及其所见明蒙关系
《宣大山西三镇图说》的第二卷《大同镇图说》由大同赞理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悌负责编绘。张悌认为编绘图籍可以让边防官员知己知彼,了解本镇兵粮虚实、攻守方略、轻重缓急,掌握对蒙古诸部的主动权。
《大同镇图说》叙述该城的军备防务和存在问题。前者涵盖了大同城建立背景与时间、官署及官吏设置、兵马和路墩数额等;后者则从当地气候物产和民风民俗的角度分析其内外忧患,反映了嘉万时期明蒙间互市贸易与军事冲突。
嘉靖时期,蒙古河套部在俺答汗的带领下,连年对中原地区进行劫掠。嘉靖二十九年(1550 年)俺答汗带兵直逼北京城下,提出互市贸易的要求,史称“俺答逼贡”。明蒙互市于嘉靖三十年(1551 年)在“边塞首冲之地”镇羌堡开放,但互市最终因明廷对蒙古部的敌意仅持续四个月而关闭。为加强大同镇边防,边臣在嘉靖一朝先后修筑城堡49 座,使大同全镇军事堡垒达到72 座。隆庆时期,明朝调整政策,首先是加强防御,派王崇古等任宣大重镇要员,整顿军纪,提升军队战斗力;其次是修筑墩台与边墙,巩固长城防线。隆庆四年(1570 年),明朝在大同镇新平、得胜、守口三堡设立马市,史称“俺答封贡”。封贡互市使明蒙双方维持了一段时期的和平局面。
《宣大山西三镇图说》之《大同分巡冀北道辖北东路总图》所见长城沿线及得胜堡明蒙互市
万历时期,蒙古宗主土蛮汗多次发出“请宣大开市,我其如约。不则以数万骑略山海迤东及开原迤西”的要求和威胁。而此时的明廷经过隆庆时期的边防整顿,掌握了军事优势,对蒙古不同部落实行通贡与战争相结合的政策。马市体现的不仅是双方的贸易情况,更是明蒙之间力量博弈的见证。大同作为明蒙互市贸易的主场所,对明蒙关系的缓和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大同镇图说》所见明代大同镇边防体系
《大同镇图说》中的大同城为明洪武五年大将军徐达所修,万历八年加筑女墙。城池形态为方形,周长约十三里,高四丈二尺。四面各开一门:东门和阳门,南门永泰门,西门清远门,北门武定门。各门上筑有箭楼,又各有瓮城。从图上可以看出,大同依托山川形势,成为京师西北部的重要边防重地。
从“官军二万四千一百八十六员,名马、骆驼一万六千四百四十八匹”可知,大同是兵马节制调度的重要中心。明廷如此尽心竭力地经营大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万历十年(1582年)之后,明朝疆域向南大幅收缩,大同成为关乎京师安全的要地,向内屏藩京师,对外抵抗强敌。另一个原因是大同本身是阻山滞河、山川形胜之地。从图中可以看出,大同北部地区山峰耸峙,有采凉山、平顶山、白登山等,沿山关隘众多,是当地官兵把守的重点区域。大同中部地区为平缓开阔的盆地,广阔平衍使得军队集结容易,成为依托北部山区打击蒙古劲敌的战场。后方有适宜耕作的小平原,能够供给前线部队。桑干河自西南向东北横贯大同,东部的御河由北向南汇入桑干河,是农田灌溉的重要水源。
《宣大山西三镇图说》之《大同镇城图》及《大同分巡冀北道辖不属路图说》
大同城外围以高墙深壕、大小边堡环绕为特征,镇城内部以军事机构、仓储、草场为支撑。嘉靖末年整个大同地区已经形成了以大同城为核心,以周围州县及卫所为辐射,拥有数以千计军堡和墩台的极具地域性特色的北部边防重镇。直到今天,大同境内仍有大量以“堡”命名的地区。
《大同镇图说》所见明代大同镇边防战略
嘉万之际,明朝与蒙古右翼冲突不断,即使出现几次和平局面,也是由北边三镇边防建设取得实质性进展所致。边患危机导致了明中后期边防图类图籍著作大量出现。杨时宁等边臣想通过《图说》总结归纳北部边防经验教训,维持大明王朝的长治久安。
万历十六年(1588 年)的西宁之役,拉开了明蒙大规模冲突的序幕。两年后,双方又在洮州、河州一带发生了更大规模的冲突。两次战争暴露了明朝边防的虚弱。杨时宁和张悌想通过对大同进行实地调查,明确当地“形胜之要害,兵粮之虚实,战守之利便”,使官员各司其职、厉兵秣马,因地制宜来制定备边方略,避免战时处于被动地位。
对于萧墙内患,编绘者指出了“军丁强悍,禄粮、月饷往往缺乏”两方面问题。因明朝官吏设置采取的分权制衡原则,导致文臣武官、巡抚总督之间事权不一、矛盾冲突的现象时常发生,军官迁怒士兵,士兵祸及百姓。大同地区纬度较高,士兵“蔽衣菲食,仅可聊生”。军队管理机制混乱、粮饷供应不足等问题亟待解决。
《明史》称大同“终明之世,边防甚重”,大同的兴衰与明朝的安危相始终。国力强盛、边备肃然之时,大同作为明蒙之间互市贸易的窗口来缓和明蒙关系、保障内地安全;而政治混乱、边防不修之时,大同就作为军事对抗的最前沿阵地来守卫京师大门。在土木之变、庚戌之变等重大事件中,大同的战略地位更加凸显,成为明朝边防建设的重镇和边防图籍绘制的重点。
《宣大山西三镇图说》生动展现了嘉万时期的明蒙关系、明朝北部边防形势和边防战略,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文物价值和文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