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经

绿绒蒿，绿绒蒿

真理像高山的绿绒蒿，绿绒蒿

长于乱石之中

像铁轨伸向暴力的未来

从脖颈中溢出蔚蓝——天空

从细腰的峡谷中淘出——太阳

而词，已踏入秋天哀悼者的行列

如同阴郁、多刺的父亲，囚禁在大提琴的

共鸣箱中

父亲，你要替身中的哪一个，并揽入怀？

当你侧卧，望向窗外水库

夜的权杖上挂着

四个月亮

一双黑寡妇的杏仁眼

长于乱石之中

的一滴

蓝

七月长安

七月回长安

依然是帝国的红颜

仿佛爱过几回，又空无

孑然立于钟楼，西边的

夔龙纹云聚合而来

银行和饭店碾压过来

巴士轰鸣

追逐雨中的阴兵

他们的营生呢？新月眉涌动

腹中反刍海棠果

陨石坑的甘甜

缝补故土的饥渴

归来的燕子栖息于斗拱

“我既不是活的，也未曾死”

风暴像半只蛋黄，在胸口升起

你会藏于石榴林吗

豹子的气味，我将迟到

而渭河，这匹河曲马掠过我

我们。就这样旋转，喘息

偶尔被雨尖锐的沉寂

所终止

圆毯上，我几乎是个纤细的少年

把旷野还给旷野吧

远眺城市的恋人

在乱石的城堡歌唱——

祝福世人，活着被阳光优待

丰收的喜悦邀我回到风暴中心

肥臀坐拥秦岭山脉，使我长久

看不见仇恨的眼睛长满鳞片

在放纵的喷泉之柱下

手指抚摸你的伏羲骨

你在门外还是里面？亲爱的

前世的誓言使我们相见

古老的衣冠冢——

通往浴室的荒凉处，蕨类植物和蛛网

在那儿

在这里。你从前厮守的战场

锈色的水渍

倾塌的奶瓶，刮胡刀。枯叶蝶的叹息

铝合金窗上的夕阳下沉

床，一年四季的桃花潭

依然对死的渴念和确性的重逢

歌唱

只有云知道

布衣口袋装着一滴水

右边是画眉，山色薄凉

我要涉过另一条河流去

内敛地疼着，失眠

无数个危险和不朽的夜

我枕在铁轨上摘星星

这是他不知道的

红色人字拖

一颗蓝宝石夹在裂缝，野鸽子的脚趾在低语

它明白我从恒河或海的岩礁中来的

但我走在柏油马路上，骑在虎鲸上

梦见大腿开裂，钻出润湿有力的喙

和长翼，一座动物学博物馆

松木床下，一双赤足空无划动

大地上插满戒严的岗哨

雨，探灯。称心如意的猎物

歪歪斜斜的夹竹桃隔离带

散发着人民政府般禁欲气息

香樟叶片闪烁的电子眼

警惕着每一只寻玉米的鸽子和雨伞下的脚印

去世不久的苏丹，在新土里

雨点落在我朋友的脸上，月牙记号的性上

落在指纹上

长出新肉的小耳朵、耸起的肩胛

宽唇，闯入爱人针叶林花园的吻

解毒的心肝

忏悔经

那时我还是银杏树下的小弥勒

酥油灯前禅坐，只因多说一句：

梦中杀白鹭者

坟前不配一丛芦苇

如今，我被困在灯内千年

成为鸣沙山

扬州慢

走出船舱去，手无寸铁的小灰鼠

周末帶你去安第斯山脉滑雪——

别忘腕表上的时间拨快一刻钟

你来看我吧，遇见她坐在月光的柳树梢

纺裙带的丝线缝合，故乡的裂口

诗人简介：紫衣，祖籍江苏泰州。诗歌发表在《星星》《诗刊》《花城》《扬子江诗刊》《江南诗》等刊物，曾入选《诗歌年鉴》，出版两部诗集。发表过评论随笔、散文、微型小说。现居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