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邓散木的篆刻
2022-01-23闫恩双
闫恩双
作者单位:黑龙江省美术馆
邓散木的印,最终形成雄浑朴厚,大气磅礴的艺术风格,是他师传统,博众长,融己法的结果。
邓散木初学篆刻临摹最多的当属汉印。汉印是华夏文明的结晶,它布局严谨,古朴典雅,风格多样,为历代刻印者所取法。从临摹汉印入手,往往事半功倍,有经验的学人在临摹的基础上旁收博采,融人己法,力求自成一家。邓散木选择的正是这样的师承传统的治印之路。他重视对汉印的学习,研究汉印的文字、章法,风格和韵味;研究汉印的凿刻手段和铸造工艺;除此之外,他还认真研究明清印人学习汉印的有关情况。在对汉印有所全面认识以后,邓散木主张:师法汉印,须『遗貌取神,如果『遗神取貌』,『必人板滞一路』。他的最早的一部《粪翁治印》印谱中『王梅卿印』、『渴司马』、『李楚材』(图一、二、三)诸印,是刻得非常淳朴的仿汉之作。
图一、二、三
邓散木师传统的『胃口』很大,他不但立锥于周秦古玺,还参悟封泥、诏版、砖甓、瓦当和古陶,博采约取,求有所用。但凡在治印史上出头露面者,必然在某些地方有他不同于别人之处。邓散木清楚这一点,在师承传统同时念念不忘博采众长。
邓散木选择了诸如邓石如、吴让之、吴昌硕等大家,对他们的篆刻风格,进行了针对性的悉心揣摹。这从『素师法』、『刘氏安溥』、『雁庐』(图四、五、六)等印的面貌上可窥见一斑。邓散木追随赵古泥,在历史上是有口皆碑的。同一是方『雁庐』(图七)印,由于师承不同,前者是吴昌硕韵味,后者是赵石泥风范。单晓天、张用博编著的《散木印艺》书中引用『雄甲辰』,『李峄印』、『吾所嗜』(图八、九、十)三方印,完全是邓散木师承赵古泥的。为了说明邓散木学赵古泥,书中还举了一个例子,说:「后来新妇』(图十一)这方印,「原系赵石泥先生刻赠邓先生的,先生十分珍爱,舍不得用,于是摹刻了这一方,有人见过原作,并与之对比,竟一模一样无法区分』。这说明他对师承所下的苦功何等深厚,刀法也学得到家。
图四、五、六
图七、八、九
图十、十一
研究邓散木的人都知道,他治印形成自己个性,是在已得『赵氏三昧』的基础上,吸收着秦汉优秀传统,特别是深探两汉官印真谛,运用于创作后开始的。这个时候的邓散木正值中壮年,精力充沛,才思迅捷,诗、书、画的修养与日俱增。如他的书法,在气势上稳健隽逸,纵横捭阖,融合了甲古、金文、汉碑、简牍、墓志、造像等书体特色,已臻佳境。他所掌握的文字,一但经过变形人印以后,其刀笔结合处别开生面。此刻,在篆法上已很独特的邓散木,打算放弃对赵古泥风格的追求,确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谈到这一时期杰出的代表作,给人印象较深的莫过于『跋扈将军』(图十二)印。从这方印上,可以看出,他明显地取法于将军印,用刀泼辣,为充分体现汉凿印的特长,在气势上展示磅礴,而集法该印式之优点并在个性上予以拓宽,使之虚实分明,呼应得体,疏密参差,不落陈套。
邓散木在尊重传统和努力学习别人长处的同时,为发展自己艺术的表现能力不遗余力。为融人己法,邓散木也是这样做的。他先是认为,赵古泥的印有奔放苍浑之势,安得恬静肃穆之髓,在字形变化和装饰上颇具匠心,然后,他从朱文印入手,在仿汉的基础上开始转变,如『杀梦』、『琴斋』、『虚白』、『建丞书画』(图十三、十四、十五、十六)等印,从笔画边线的粗细轻重中分虚实的规律已经十分明确。这表明,邓散木由师承赵古泥静穆,逐渐转向雄健。而『可天』、『培心长寿』、『伯弘』、『寒汀』、『大经』(图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等印,则是邓散木为晚年大小篆揉合于一体的风格打下良好基础;吸取周秦小玺清丽隽永,挺秀多姿的面目,以及逐步从虞山一派中走出来,向更高的艺术高峰继续探索的印迹。
图十三、十四、十五
图十六、十七、十八
图十九、二十、二十一
邓散木中期创作的优秀作品很多,或雄健朴厚,稳若泰山;或灵巧生动,趣味盎然;或形神毕肖,古拙苍茂。总之,艺高人胆大,他的章法不受古人之羁,不受流俗之囿,盖能造险化夷,出制胜,以及离合稠叠,纵横跌宕。
邓散木晚年移居北京以后,受齐白石治印的影响,在篆书上又有新的突破,故刻印风格也有了新的突破。『白石老人胆大如牛,独未敢取简化字入印,今试为之,颇似埃及古印』,这是邓散木的印章边款用语。『直木无阴』、『谁云病未能』(图二十二、二十三)两方印中,个别文字采用了简化字,其中『无』和『云』字,应了『出奇行险,亦足制胜,然非法也』之法。
图二十二、二十三
邓散木取法于汉玉印和白石老人单刀法刊勒的细白文印,是他晚年印作中,艺术性很高的一个类型,如『瞎虎』、『关山阵阵苍』(图二十四、二十五)二印,印风瘦挺刚劲,富于节奏。邓散木以粗犷豪放取胜的印,也是他晚年印作中的佼佼者,如『琴宰』、『孺子牛』(图二十六、二十七)二印,文字线条粗壮生猛,气魄宏大。
图二十四、二十五
图二十六、二十七
邓散木晚年在章法上善于用巧,他以『计朱当白,计白当朱』的虚实理论做向导,篆制的闲章一扫纤媚俗气,其意外收效,一般人想象不到。『春剩不老』(图二十八)印中的四个字看上去似乎有五、六字之多,甚至乍看分不清哪一个是包括哪一部分,却又觉得井然有序。又如『妙契同尘』(图二十九)一印,又是一番奇境,妙在有离有合,离者离得极疏,合者合得极密,参差错落,虚实分明。这种妙境,也非完全杜撰,而是得之于金文散氏盘。仔细观摩散氏盘的文字结构,有好多字确是离得很开的,而字里行间,却又是呼应得那么紧密,点画狼籍,散而不乱。邓散木把这种方法移来治印,可以说是个创举,为他晚年作品增添了新貌。他兼收秦汉乃至皖浙诸家流派之长,自辟蹊径,在印坛上独树一帜。
图二十八
图二十九
当代著名绘画大师李可染先生有句话:『以最大功力打进去,以最大勇力打出来』,说得相当精辟。这句话,用在邓散木身上非常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