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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的乏力与自洽性的缺失

2022-01-20陈宗俊

安徽文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柴鸡意味北斗

陈宗俊

一部优秀的小说,应该是饱满的故事内容与完美的艺术形式相统一,让人读后回味无穷。若以此标准拿来看朱斌峰的短篇小说《鸟在塔上》还有些距离。在我看来,这部小说的不足主要体现在意味的乏力与自洽性的缺失这两方面。

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寻找”的故事。故事也并不复杂:“我”被一个离奇的梦境诱惑,回到千里之外的故乡北斗岛,寻找一种叫柴鸡的鸟儿,最终无功而返。在寻找鸟儿的过程中,小说又旁逸斜出“我”哥哥失踪的故事、发小胖子的故事、退休旷工的故事等。小说试图通过这些故事,留给读者某些思考,如人生的某种错位、对现代化的某种隐忧等。我没看过作家的其他小说,但就从这篇小说来看,作家还是很会讲故事的。这也是小说的优点所在。

但,仅此是远远不够的。一部优秀的小说,它不仅要“有意思”(好看的故事),也要“有意义”(深刻的思想),更要“有意味”(哲学的思辨)。以此观这篇《鸟在塔上》,可以说故事有点意思,也有点意义,但离“有意味”相去甚远。这种“有意味”,是作家灵魂的“天问”,其出发点与落脚点都应围绕“人”而展开,因为“文学是人学”。“寻找”主题是古今中外文学常见母题之一,许多作家都曾涉猎过这一题材。区别在于,这些作品在“写什么”“怎么写”与“写得如何”上的差异。这让我想到了余华的《文城》与高行健的《灵山》。这两部小说也是讲述寻找的故事。尽管学界对它们有一些非议,但就两部小说而言,无论是主人公寻找的动因,还是标题“文城”“靈山”,都充满着某种象征与隐喻,充满了庄严感与神圣感,给人一种温暖与向上的精神力量。相较而言,在这部小说中的寻找,以及标题《鸟在塔上》,都让人感觉不到某种精神的力量。

寻找的动因是什么?寻找的本质又在哪里?这是此篇小说必须回答的两个问题。对于前一个问题,小说开篇似乎就已说明:“我”因释梦而寻找。古今中外以梦为开篇的作品有很多,关键是这些梦是否具有多重意义,尤其是以梦写出人的某种处境。比如卡夫卡《变形记》那著名的开篇(“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就将人物梦醒后的绝望推到了极致。相较而言,《鸟在塔上》开篇之梦就显得很轻飘。这个梦,“我自己都不信”,这一修辞性表述,其解构功能也是显而易见的。既然连自己都不相信,谁还能相信这个梦?于是,小说寻梦的动机就显得乏力与可疑,未能体现出一种隽永之味。

在后一个问题上,小说也解决得不理想。“我”寻找的结果是,这种叫柴鸡的鸟在岛上绝迹了,作品似乎表达了某种失乐园的无奈。在结尾部分,退休矿工铸造了一只铜鸟放在塔顶,好像圆了“我”的梦,并与结尾“那种叫柴鸡的鸟只喜欢低低地飞在芦苇荡里”形成某种对比的荒诞,但这些并没有很好地回答“我”此次寻找的本质在哪里。萨特曾指出:当人们寻找上帝而一无所获时,他必然要致力于寻找自我,寻找人。而在这个过程中,“必须始终在自身之外寻求一个解放(自己)的或者体现某种特殊(理想)的目标,人才能体现自己真正是人”。也就是说,主体“寻找”的过程,是一个自身不断“成长”的过程和不断“解放”的过程,最终实现“自己真正是人”。在这篇小说中,“我”乘兴而来,灰溜溜而去,并没有回答“我”在此过程中不断重新认识自己的精神追问,这样小说的整体意味就显得很单薄。

自洽性原本是检验科学理论研究的一种方法,它强调某种理论按照自身的逻辑推演,内部各命题间并无矛盾性或者错误。这种自洽性同样适用于文学创作。尽管文学创作不同于理论研究那样严谨与周密,但也应克服文本内部的抵牾。虽然在一些作家那里,他们笔下的故事与艺术手法有时充满着某种矛盾与悖论(如马原的《冈底斯的诱惑》、格非的《迷舟》),但这种看似矛盾与悖论,放在整个文本中又是自洽的,是作家的一种苦心经营的结果。来看这篇《鸟在塔上》,其自洽性的缺失又主要体现在以下两方面。

其一,一些故事情节缺乏必要的交代或暗示。一是小说中“我”哥哥的失踪事件。很难现象,“我”哥哥当年离奇失踪后,“我”及“我”家人似乎无动于衷,既没报警,也没有深入调查,而任凭各种传闻的散布,“有人说是被矿山保卫科送进监狱了,也有人说是在矿老板争抢龙口时被害了”。在胖子十余年后说“我”哥哥患有精神病并最终死在精神病医院时,“我”不仅不深究这一说法是否合理,竟然还感到某种羞愧,“低下头,半晌没说话”。二是“我”被打后的反应。“我”心知此事幕后与北斗岛景区保安部有关,但“我”事后竟忍气吞声,没有任何的反击措施,并自愿离开。这里,兄弟两人,一死一伤,小说中并没有必要的交代或者合理的暗示。这个北斗岛,似乎是一块法外之地。三是“我”发现哥哥十余年前的自行车与军用水壶的情节。按照故事的暗示来看,“我”哥哥是在北斗岛被人绑架或者谋害的,作为受害者使用过的自行车与军用水壶,应该早被施害者清理了,以免留下犯罪的证据。即便不清理,多年过去了,作为保安部经理的胖子也早就对这些物品做了必要的处理。因为从小说来看,胖子参与了“我”哥哥失踪事件的整个过程,所以他才在与“我”的交谈中总是闪烁其词与自相矛盾。因此,个人认为,以上这几处情节的设置与整个小说故事间是不自洽的,缺乏必要的交代或者合理的暗示,有失现实生活的逻辑与讲故事的逻辑。

其二,叙事风格的前后不统一。虽然小说开篇的寻梦动因有些乏力,但这样的开头,倒也是一种现代小说技巧,让故事一开始充满着某种荒诞与后现代色彩,值得赞许与进一步期待。但是,随着情节的发展,除了小说故事本身越写越实外,也丢弃了开篇的这种现代小说技巧,最终现实主义手法成为推动故事叙事的主要方式。在我看来,这就造成了小说前后叙事风格上的某种不协调,使得整个小说的故事灵动性与艺术审美性大打折扣。一部好的小说,其艺术手法上应该是前后一致与自洽的。现在我们为什么推崇高鹗对《红楼梦》后四十回的续写,就是因为这些续写较好地延续了曹雪芹前八十回中的故事逻辑与叙事风格,形成了一种内在的自洽性与完整性。

有意味与自洽性,是衡量一部作品是否优秀的两个重要方面,正如法国作家布封在他那篇著名的演讲《论风格》中提到的那样:“所谓写得好,就是同时又想得好,又感觉得好,又表达得好;同时又有智慧,又有心灵,又有审美力。”这句话应值得我们反复回味与思考。

责任编辑 黄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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