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恬淡 紧凑不拘
——沈周行书《声光帖》赏读
2022-01-20曲庆伟
□曲庆伟
审视当代书画创作,已大多失去古代文人化气息。在诗、书、画三方面能够有全方位修养并有一定造诣者,更是凤毛麟角。我在欣赏沈周的画作时,常常会生出这样的感慨。诗、书、画全面修养,让沈周显得丰富而深邃。很显然,沈周对后世的深远影响是画而不是书法,但是,我们却不能忽略其书法的魅力。沈周(1427-1509),字启南,号石田、白石翁,明代长洲(今江苏苏州)人。他一生隐居不仕,以书画名世,在绘画史上与文征明、唐寅、仇英并称“吴门四家”,并居其首。
行书《声光帖》,为沈周写给亲家的一通手札,写于砑花笺上,款署“姻生沈周再拜三月廿九日”便是明证。一封手札,展现的是沈周生活中实用书写的状态,无关当下所谓的书法创作。这种看似平淡的书写,却能从中感受到其深厚的笔墨修养。
沈周的《声光帖》,虽然流露出学黄庭坚的痕迹,却没有当下习书者的那种俗气,不夸张不造作,显示出郁郁纤纤的文人气度。学黄而不拘泥于黄,兼及苏轼,这便是得法。黄庭坚的行书深受苏轼的影响,学黄而近苏,气息上一定不会有违和感,反而更加丰富。有些人学书,一直停留在“学颜似颜,学柳似柳”的初始认知水平,常常用“像”与“不像”某家来权衡作品的优劣。集字式的创作,不失为一种好的学习方法,但始终有所依赖,停留在临帖阶段,是万万不可取的。沈周的书法,完全不拘于一招一式的酷似,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正是对黄庭坚书法理解和取舍的正确表达。
《声光帖》明·沈周 纸本行书 23cm×40.7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细审这通手札,在用墨上颇有意趣。看似自然无意,实则极具匠心,这便是一个画家平素笔墨修为的自然流露。浓处厚而不肥,虚处似枯而腴。第二行“日来知”、第六行“健羡”、第十二行“希为”、第十四行“心耕诗,请须”等处用重墨,应是重新蘸墨的痕迹。一笔墨,由浓而枯,是自然书写的过程。第八行与第九行的“略不知头绪,尚有核”及第十行的“敢赍价去,缘僮俱非惜家”,是通篇感觉最虚的部分,但虚中有实,自然灵动。虚实之间,整体感觉通透而不呆板。这种用墨方法大大丰富了视觉效果,在之前的元代手札里几乎未见。
此外,我们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周学习方式的灵活,而非集字式的死板学习:有黄庭坚书作的感觉,却找不到酷似的用字。如果从技术层面分析,这通手札当然也有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有些字看上去也并不是很精到,甚至在结尾“三月廿九”处,“廿九”疑似书写犹豫得险些笔误。这些恰恰反映出沈周书写状态的真实不虚,而非刻意求工的“创作”,是轻松自如的挥洒,绝无缩手畏脚的俗气。对比他的题画字,有些反不如此札中的字自然活脱。
这通手札,谈的是家长里短,有恭敬与客套,是平素生活中俗事的展现。沈周有诗云:“今日残花昨日开,为思年少坐成呆。一头白发催将去,万两黄金买不回。有药驻颜都是妄,无绳系日重堪哀。此情莫与儿曹说,直待儿曹自老来。”对逝去的光阴,沈周充满忧伤,读之潸然。故而,把诗、书、画放在一起解读,我们才能看清一个立体而丰厚的石田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