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毅军长真情关爱我一家(上)
2022-01-18于玲
文/于玲
陈毅
1941 年1 月我和乔信明同志结婚后,就怀孕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在我的家乡江阴县这个抗日斗争既蓬蓬勃勃又危机四伏的地区,我实在难以坚持工作了。我正苦闷时,有天,时任新四军第六师师长的谭震林同志突然把我叫去,对我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华中局党校成立了,组织决定让你去学习,读读书,把理论水平提提高。那里也比这里安定些。”我大喜过望,组织考虑得真周到。谭震林同志说着,就拿起笔来给兼任党校校长的刘少奇同志写了一封介绍信,并决定我与以顾复生同志为团长的江南参观团一道北上去盐城。一路上,每天几十里,我强忍着怀孕带来的不适,坚持和参观团的同志们一起走,没有告诉他们我已怀孕,以免他们为我操心。
渡江北上路经叶飞司令的新四军第一师第一旅驻地时,方知信明已先我而去了党校。我到党校时,信明高兴极了!知道我已怀孕,就更高兴了。他说:“真是想不到啊,你也来了。”“你怎么也来了呢?”“陈军长因我身体不好,要我到这里边休养边学习的。”“军长怎么知道你身体不好的呀?”他神气地说:“打曹甸时他就发现了。曹甸战斗时间长,仗打得激烈又艰苦。我几天几晚没睡觉,两眼熬得通红,喉咙也嘶哑得说不出话来。军长和叶司令到前线来,一见到我这个情况,他立即和叶司令讲:‘你看把个有名的乔胖子熬成个瘦猴子了!快把他撤下去,送后方休养。’叶司令当即同意了。陈军长就叫警卫员把我带到他坐的小火轮上,送东台后方。讨伐李长江战役胜利后,不知怎么搞的,两条腿又不听话了。行军时连马都不能骑,骑上马,走不了多少路,腿就肿,还痒得你受不了,不得不休息。旅部、师部向军部报告后,军长就要我到党校来边学习边休养 。”
陈毅军长关爱我一家我们陶醉在组织的爱抚里,陶醉在党的杰出领导人陈毅和谭震林两位首长的关怀里。
信明向我介绍了党校情况。他说,这次来学习的女同志也不少,军长的爱人张茜同志也来了,你可能和她编在一个队。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张茜同志送他的一张三个女同志在一起拍的照片,指着右下方的一个女同志说:“这就是张茜,才十八岁,演戏演得可好哩!”我问:“你怎么认识她的?”信明说:“我在皖南军部时就认识她了。那时她在服务团,我在教导队。服务团的男同志少,每到演戏时,就缺少扮演新四军或日本鬼子的演员,就到教导队来拉我们去顶数。我们也只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她也住在党校?”“当然了!军长要求是很严格的啊!”
乔信明将军与夫人于玲
开学了,我真的和张茜同志编在一个队,党校二队。她和大家一起睡在水泥地的稻草铺上,每天吃着黄灰色的夹沙馒头,喝那灰灰的大麦糁子粥。这些对刚从鱼米之乡来到这里的我成了一大难题。每天到吃饭的时候就发愁,我时常用吃药的办法,来吞咽下那些难吃的饭食。而张茜同志和陈军长的家就在党校附近,她完全可以回家吃小灶,吃得好一点,但她却不这样做,和大家吃一样的饭菜。
陈军长这时才40 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常常才气横溢地给我们做报告。报告的内容有很多记不起来了,但有一段话却深深铭刻在我心上。因为当时有些人对一些参加革命时间不长的女同志却能和老同志一起进党校和抗大学习不理解,所以大概在开学不久,军长在作报告时就顺便对此做了解释:“这次调你们来学习,调男同志,也调女同志,调丈夫,还调老婆。丈夫学习提高,老婆也要学习提高。丈夫老婆最容易互相影响,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丈夫提高了,老婆不提高,就会拖后腿。”军长针对黄桥决战后干部陆续结婚的情况,及时提出了这个问题,有的放矢地进行教育,说明了他的远见卓识。同时调一些女同志来学习,也便于那些因战争错过了解决个人问题时机的老干部有机会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还能找到这些经过学习提高了思想水平的女同志,更有利于干部的进步、部队的建设。信明就曾说,陈军长很关心干部找对象的问题。有的同志老婆找得不好,他就毫不客气地进行批评,认为这不是家庭小事。
信明又说,军长工作很严肃,可打完仗,就爱和我们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吃一顿,说说笑笑,讲些趣闻轶事。可是你有错误,就得准备挨批,有的人把陈军长的批评叫做“骂”,所以不少人又怕陈军长骂人。
“你挨过批吗?”我好奇地问。“怎么没有?除非我不犯错误。列宁说世界上没有不犯错误的人。我是个人,我就会犯错误!”信明说。“你不怕丑,犯错误还有理由呢!”我笑他,又急着问:“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挨批了?”“我们团东进东路地区以来,从茅山打到上海虹桥机场,缴获了多少好武器呀。尤其是轻机枪,崭新刷亮。我们几个团干部真是爱不释手!在‘江抗’撤到江阴西石桥时,军长就对我们说:‘听说你们缴了很多武器啊,拿出来,我给你们照个相。’我们这些土包子一听说照相开洋荤,就把我们缴到的武器包括那些漂亮的轻机枪都拿出来,排得整整齐齐的,让军长照相。
军长一看就乐开了,表扬我们东进成绩很大。我们正被表扬得晕晕糊糊时,调武器的命令下来了。原来军长从全局考虑,要把我们的武器调一批给兄弟部队。几次一调,我们就有些舍不得了。
勇敢又聪明的廖政国同志早就把机枪的结构弄得清清楚楚。因为怕军长再调,他就把一些轻机枪拆了装在麻袋里,让一个炊事员看着这些麻袋。有天紧急集合,被发现了。军长来火了,把几个纵队负责人和我们两个团领导叫到一起批开了。问题出在我们团里,当团长的我和团政委刘先胜自然是重点批评对象,绝对躲不过去。我只好提心吊胆地去参加会议,准备挨军长的骂了。他先批评刘先胜同志。
刘先胜不知道这件事,军长气得拍桌子批他。他不服,也拍着桌子说:‘这事我根本不知道!’军长一看批错了对象,就立即指着我说:‘乔信明,这事你要负责,你这是严重的本位主义!’‘本位主义’,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知道什么叫本位主义。我只觉得把枪支打埋伏,这样做不好。我说:‘这事我是知道的。这几挺机枪实在太讨人喜欢了,怕调出去。’军长说:‘这就是本位主义嘛!只顾本单位,不从全局出发。’‘对!我就是犯了本位主义的错误!’军长看我老老实实承认了错误,提高了对本位主义的认识,就笑着说:‘以后不能再犯了!’军长也知道哪个打仗的人不喜爱武器呢!”
这个故事我后来曾多次听信明讲过,他和刘先胜同志等几个老战友经常一起甜滋滋地回忆这个挨军长骂的故事。他们常说,军长就是这样直心直肠的人,既严肃又爱抚地培养教育我们这些土包子。受了军长的批评就像吃橄榄,先苦后甜,心情舒畅,甚至还觉得是一种光荣。
半年后,我们结束了在党校的学习。我们除了学习提高外,信明把身体养好了,能走路能骑马了。我也在党校把孩子生下来了。
1942 年初我和信明回到了一师师部,等待分配工作。领导为了照顾信明的身体,粟裕师长和钟期光主任决定他到苏中二分区当副司令。为对付鬼子频繁的扫荡,打仗成了家常便饭,信明刚在党校养好的身体又垮了。不能骑马也不能走路,为了工作需要,只好坐在担架上指挥战斗。
1942 年6 月的一天,正好有情况,侦察员不断地来汇报刚发现的敌情,他一直未能休息,极度的疲劳和紧张引发了埋藏已久的病患。半夜里,他外出解手时,突然倒在地上,两腿完全失去知觉,站不起来了。第二天分区把他的情况向师部汇报,师部又向军长汇报,军长回电:立即送军部治疗。经过半个月的跋涉,我们才将信明抬到了住在盐阜区的新四军军部卫生部。
我们刚到军部卫生部为我们安排的房子,信明还未从担架上下来,军长就来看我们了。信明坐在担架上,看着军长走过来,止不住热泪直流,好像孩子见到母亲那样。他抽噎着说不出话来,泪眼望着军长,指着那不听话的双腿,恨那不争气的身体。军长难过又爱抚地安慰他说:“情况我都知道了。到军部来,住在卫生部好好治疗和休养。”他指着陪他同来的卫生部长崔义田同志说:“卫生部长在这里,你就不用愁了,他会尽量给你治疗的。”崔部长接着说:“到卫生部了,条件比前方好,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帮你治疗的。”信明擦干了眼泪问:“大概要住多少时候,任务那么多,真急人哪!”军长说:“既来之,则安之。前方的事你就不要考虑了!你的任务就是安心休养,服从治疗。”崔部长也开玩笑地说:“对!对!你在这儿,就得一切听我的。”这时军长又对站在担架边的我说:“乔信明治病用钱,没有限制,只要需要,就用好了。我已告诉宋部长了(指供给部长宋裕和),经济问题由他负责,没有钱用,你就直接跟他要!”军长这样的决定和细致的安排使我和信明除了感激外,还有什么可说呢!军长的关怀使信明更加激动,他含着泪向军长摆摆手,哽咽着说:“天太热,快回去吧!”军长看信明难受,不忍即去。他从阿姨手里把孩子抱过来说:“这是你的孩子吗?长得多漂亮,将来一定是个漂亮姑娘!”经军长这么一夸,信明的注意力也就到了孩子身上,他也细看着孩子的大眼睛和两个逗人的小酒窝,笑了起来。军长看信明的心情好了一点,才把孩子交给阿姨。并对信明说:“你好好休养吧,我要走了。”又对我说:“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军部离这里十二里地,骑马很快就到了。”我只应了一个“好”字,就说不出话来了。默默地跟着军长往外走,送他到大路上,看着身材雄伟的他骑上马淹没在青纱帐里。然后才回味着军长的关怀,想着我应该如何尽一切可能来减少军长的烦恼,来报答军长。
我们在卫生部住下后,军长除了不断从崔部长那里了解情况外,还经常亲自来看信明。可是信明的两条腿真是不争气,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从麻木转变为剧烈的疼痛,疼得24 小时在床上打滚喊叫,没有一刻喘息的时间,只有打了止痛针才能休息一会儿。药性一过,就又疼痛起来。据说这是神经痛,比一般的疼痛更加厉害,疼得你吃不消。信明就这样整天翻滚着,喊叫着。孩子又因在来军部的路上吃了不干净的大饼油条,拉肚子,躺在一张用绳子结成的小床上。一家三口,两个病号。军长的心情更沉重了。
张茜同志在皖南军部时赠送给乔信明的照片,前右为张茜同志。
陈毅在黄花塘军部
面对根据地这样简陋的条件,有什么办法呢?他把别人千里迢迢送给他的东西亲自送来给信明吃。有次,他捧了一大罐美国奶粉交给我,要我好好调给信明吃。说这是香港带来的五磅重的大罐奶粉,从香港带到偏僻的阜宁乡下小村子,凝聚了多少同志的心血呀!这心血是他们献给敬爱的陈军长的,可是军长又把它送给了信明。信明抚摸着疼痛的双腿,恨铁不成钢。他十分感激地说:“军长,你留着自己吃吧!”“不,你吃,吃好一点,快点好起来。”军长坚决地说。“给小侉子(军长的孩子昊苏的乳名)吃吧。”我说。“孩子不需要吃这样好的东西。”军长说完就走了。隔了没多久,军长又来到信明的病床边,手里捧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乳黄色小西瓜一样大的圆圆的东西。军长对我说:“这是奶酪,营养很好。可把馒头片烤烤,代替面包,把奶酪涂在上面夹起来吃。我感激地说:“军长,信明不吃这东西,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军长说:“我身体好好的,吃这些贵重的东西干什么,这是不容易搞来的,它慰问病号正合适!”我不能再说什么,只好收下。后来信明也舍不得一个人吃,就和正在军部卫生部休养的刘飞同志等一道分享,分享军长的关怀。
信明的病在军部一直不见好转。有些同志不了解情况,就说,为什么不把他送到上海去治疗?军长听到这个反映,在党校做报告时说:“到上海容易吗?你有办法,我这个军长给你当!首先,这里离上海几百里,一路上敌伪顽密布,还有地痞流氓,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坏人,到上海就不容易。其次,敌人对上海控制很严,一般证件还进不去。进去了,要住得下来,还要看病,这里面有很多具体问题要解决。上海虽有地下党,但他们毕竟是在地下,与我们这里不一样。他们天天在危险中。这些问题不考虑周到,出了问题怎么办?这些你们考虑了没有?”他又说:“现在乔信明的确很痛苦,你们大家有空多去看看他,这倒是缓解他的痛苦的好办法。”
军长这么一讲,每个星期天我们这里就热闹起来了。同志们从党校、从抗大,顶着炎炎的烈日,汗淋淋地跑几十里路来看望信明。
陶勇司令还带来了从南通敌占区搞来的老刀牌香烟一条。在物质条件极差的盐阜区,抽一支老刀牌香烟是多高级的待遇啊!好多同志连烟叶子都抽不起,他们只能把草晒干用纸卷起来过过瘾。我也每到星期天就用从苏中带来的营养费买点米和菜给来看他的同志们改善一下伙食。他们一来,说个笑话,谈点消息,信明就高兴得仿佛减轻了疼痛,心里充满了对军长对组织对同志们的感激之情。
1942 年10 月,谭震林同志从江南调到军部来当政治部主任,便来看老乔,同时对我说:“我明天做报告,讲我们江南的工作总结。你能不能来听一听?要是你能来的话,我就叫卫生部发一张票给你。”我说:“我去,我去,我一定去。”第二天一早,我就到军部去听他的报告了。会后,他请我和顾复生同志到他那里吃中饭。饭后,他先削了一只梨子给顾复生,然后又削了一个梨子,切开,他和我一人一半,说:“分梨,分离。”我当时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是暗示华中局已决定要我陪老乔去上海看病。他不便透露,就用这个比喻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