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群+城市升维”发展模式的动力机制分析
——公共卫生事件下对城市空间发展的思考
2022-01-17唐源琦赵红红
唐源琦 赵红红
在突发2019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全球疫情中,当下城市模式表现出的卫生安全防疫及应急系统的不完善等问题被显现出来;我国在快速实现60%城市化率的背后,城市发展模式的合理性有待思考。城市空间应以怎样的运作机制来应对城市公共卫生等发展问题?从2003年“非典”后,学者从如城市形态结构、人居环境[1]、卫生防疫设施,及公共卫生纳入防灾减灾规划[2],健康城市的策略[3]等方面进行了研究,物质性的空间结构是关注的主要视角;今年伊始众多学者从规划的本质[4]、空间环境的治理、健康城市治理系统、国土空间安全系统[5],智慧城市等发展层面,做了分析探讨。
突发城市卫生事件下,城市不能独自设防,根据空间特征实行城市群联动联防,能在较少影响区域经济及主要的人、物的流通的情况下,进行更高效更科学地管控及发展。城市空间模式发展趋势主要表现为:从联防联控方面,城市之间的关联性越来越密切,空间向网络结构和城市群的联动模式转变。从城市复杂综合性看,向高维度方向发展;人与社会、空间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城市的运行要素、系统更加多维,城市空间形态由平面向立体发展转变;作为综合性的大城市更应该从高维度的信息化、智能化层面加强城市在卫生预防和精细化方面的管理能力。网络联动的空间发展模式不仅仅是一种高维度组合方式,更是一种新的发展理念,是符合发展规律的创新城市管理的表现。
1 公共卫生与城市空间的发展
1.1 城市规划与主要公共卫生事件的羁绊
城市规划作为城市问题的一种空间实践策略,一直伴随着城市的问题,其中最凸显的就是公共卫生。18世纪50年代,工业革命带
来伦敦产业的转型,随后人口剧增,在未被重视的城市空间上表现为空间组织混乱、生活设施破败、城市环境恶劣;19世纪中期英国爆发四次霍乱(分别在1831年—1832年、1848年—1849年、1853年—1854年和1866年),于1848年紧急颁布《公共卫生法案》(Public Health Act)。1849年世界蔓延的“鼠疫”再次席卷欧洲大陆,死亡人数众多;19世纪60年代年英国开始认识到公共卫生环境和城市空间的重要性,并开始对贫民窟进行改造。1853年在霍斯曼的主导下对巴黎实施重建方案计划,主要基于卫生与城市商业视角。突发的公共卫生问题推动了现代意义上城市规划的诞生。19世纪城市规划从经验直觉转变为现代理性主义的实用性科学,美国马尔福德·罗宾逊提出“城市美化”。在二战后城市卫生环境急需改善的背景下,1933年《雅典宪章》(Charter of Athens)提出了城市功能分区的理性思想。20世纪50年代,城市公共卫生恢复注重物质环境对个人及城市卫生健康的作用。2010年纽约市政府提出“纽约市城市公共健康空间设计导则”并以此引导居民通过适宜的活动及生活行为实现健康生活。
1.2 近现代城市空间发展模式的概述
(1)城市空间发展模式的内涵
城市空间模式是指城市形态和物质元素的地理空间分布组合模式和城市要素之间相互作用的机制[6],是城市功能结构在地理空间上的映射。城市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在空间中表现为各种物质及信息的流通,即“流”现象,这也是城市空间模式的本质反映。值得强调的是,当下城市空间中的“流”不仅仅是能看得见的物质流动,由于城市系统不断复杂综合化,更在于城市及城市之间不能被直接观察到的“流”的转换,可以理解为一种“信息流”。
(2)西方城市空间模式研究回顾
20世纪之前,表现为以神权、君权思想为依托的神庙、广场及强烈的秩序化的理想结构模式。20世纪初至50年代,城市空间模式研究转向城市理性功能布局,芝加哥学派对城市空间结构的研究具有重大意义,可以说是开创了现代城市空间结构研究,其主要特征是单一的空间模式;以1933年《雅典宪章》为代表解决城市基本卫生及功能问题,这一时期也是多元化模式探索时期,为现代城市规划做好了铺垫[6]。60~90年代,城市空间模式研究转向对人类聚居行为、生态环境的关注,强调城市文脉的连续以及对空间结构的梳理[7]。90年代,西方城市空间研究转向区域化、信息网络化方向[8](表1)。
(3)国内城市空间模式发展的三个阶段
我国现代意义上对城市空间模式的研究起步比较晚,主要表现为:20世纪80~90年代,是向西方城市空间模式理论学习阶段,主要表现为城市边缘区、产业、交通、历史文化等方面的探索,如学者朱锡金(1987)、武进(1990)将我国城市分为均质块状、星状结构、群体结构等;20世纪末,是空间模式研究和实践阶段,我国处于经济发展转型期,主要研究为内部空间结构、城市群理论、宜居城市模型等,如段进(1999)提出交通辐射、主轴线及中心聚集城市等组合模式;21世纪以来,是新型多元化模式的反思和总结时期,主要有圈层结构、放射结构、多核网络结构和主城—卫星城结构,整体注重新研究技术、方法的应用[8],如栾峰(2004)、郐艳(2004)根据空间形态分为团型、自然主义的带型、分散注意的卫星模式等。
2 城市群模式的动力机制分析
城市群模式的含义:城市群是依托一定的地域空间,以一个或几个超大或特大城市作为核心组织,与多个不同规模城市通过现代化的交通运输和信息网络等“流动”要素相互联合而形成的合理的区域组织模式,具有更强辐射作用的城市区域“集合体”。下面主要从外部环境和内在动力方面分析这种转变特征。我国当下具有一定规模的城市群有23个[9](图1)。
本次全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全球累计确诊突破940万(截止2020年6月20日),其中美国已超过230万,通过大数据及空间耦合性匹配(图2),可以直观看到不管是西方还是中国的城市都呈现出城市群的空间分布特征,反映出日常城市的生活及流通是以城市群为主体的高频空间模式。
图2 美国主要COVID-19感染数据与城市群空间耦合图
2.1 外在动力:发展环境的变迁
(1)全球化和信息化改变着世界关系格局
全球化持续地影响着全世界各地区的空间发展和跨区域城市之间的关系[10],一方面,信息全球化:信息化让资本、技术、管理和市场突破了地理边界,无边界经济体系已经形成,并产生信息空间,信息空间的诞生不仅是一种信息传递的方式,而且成为了新时代资本运作的新战场;体现为信息空间的扩展与城市区域空间延伸的耦合同步性[11];另一方面,经济格局区域化:全球贸易活动的大兴、全球资本、人才的汇集,新的经济格局不断被深化与重组。经济活动是城市群空间扩张的核心因素,产业聚集和产业结构的变化是城市群空间扩展的直接动力,新的产业不断产生,由以劳动密集型为主转向以资本、技术密集型为主,必然带来空间格局的重组(图3)。
图3 城市群空间发展模式的动力机制分析图
(2)新型城镇化的推动
新型城镇化是政策的推动力。2014年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和《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重点推动形成“5+9+6”的中国城市群空间结构新格局,以城市群结构为依托,重点推动形成“以轴串群、以群托轴”的国家城镇化新格局[12]。新型城镇化是为了实现经济、社会、环境、文化等全面升级的城乡一体化的发展模式,注重以人为本的可持续治理和发展[13]。新型城镇化是城市区域空间地域扩展在社会系统实践上的外在表现;我国的新型城镇化发展战略势必重构城市群之间的关系、优化城市群区域空间结并助力城市内涵持续增长。
(3)区域一体化
区域一体化是市场作用下推进城市化的主要途径,形成具有多中心、网络结构的空间结构,强调互补性和整体功性。区域一体化让市场规模扩大,让城市增长潜力突破“独立发展”和城市行政边界,弥补单一中心发展模式的劣势,区域一体化所带来的更大的聚集经济。从新马克思主义的“空间生产”理论上看,空间生产促使空间资本化并推动城市空间扩张,空间交互的过程形成新的价值溢出并推动城市群竞争力提升,促进城市增长。
(4)国土空间规划的空间整合
2018年国家调整职能机构,对现有城市空间管理进行改革,成立自然资源部;然后2019年6月颁布《关于建立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并监督实施的若干意见》。从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的哲学观上看,三元辩证空间即实践的空间、精神的空间、社会的空间,空间中的要素、秩序、关系的变动将会促使空间生产。国土空间规划是考虑陆地、海洋、河流等生态系统的空间格局,是凌驾于行政区域和功能区域之上的综合规划手段,将有效实现空间跨区域的贯通,能在更深远的空间格局上提升发展的源动力,大大推进城市群空间格局的发展。
2.2 内在动力:城市发展的内在趋势和规律
(1)持续稳定发展(城市协作需求)
城市作为一种综合体系,具有内在客观的发展规律和空间结构的自我优化机制,也是城市区域发展的成熟阶段。在城市演化过程中,城市内部结构并不是恒定不变,而是表现为在受到新物质、新能量和新信息的冲击下发生着变异、转化[6];各空间要素节点在发展过程中相互作用,主要表现为交流空间关联引发的凝聚和扩张作用。“十一五”规划纲要提出,要把城市群作为推进城镇化的主体形态[14];2019年8月中央财经委员会议指出,中心城市和城市群正在成为承载发展要素的主要空间形式,新形势下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增强中心城市和城市群等经济发展优势区域的经济和人口承载能力[15]。城市联合发展已成为一种客观内在的要求,一个大城市的发展不能脱离一个城市群的协作,既是城市和区域经济演进的必然产物,这也是实现城市持续稳定发展的保障。
(2)公共安全联防(安全共同体需求)
城市作为人类发展最重要的职能就是提供安全、舒适的环境,保障市民的健康;在城际交通便捷的当下,城市群已然成为人类实践活动流动迁徙的最频繁空间地域范围。此外,在不管是社会物资还是精神文化方面都快速变化“流”动的当下,不再有绝对封闭式的城市空间和限定的物理空间边界,城市群已经成为最根本的“安全共同体”。城市空间结构关系和空间应急模式直接影响着病毒的蔓延,在重大突发城市安全事件面前,区域内应从城市群协作的角度建立高效的空间联动防疫机制,要从行政防疫转变成空间联合防疫[16]。
(3)社会资源共享(生态和谐需求)
城市群联动有利于从区域发展整体层面实现资源合理分配。中心城市不论是经济、地理区域还是人口规模都有一定的发展优势,而周边城市则都有属于自己的优势特征,可能是资源或生态环境方面。日常中心城市与周边城市主要是以“经济”单维度的流通方式,缺乏多维度的合作机制,地级城市无法主动性协助中心城市联防,也是浪费社会资源的发展方式[16]。同时,城市群的多中心空间发展模式能避免单一中心的城市蔓延,有利于保护区域的生态格局,形成良好的人地关系,让资源更加合理和有效利用,让有限的资源服务更广泛的人群。
(4)社会人的能动创造(主体需求)
城市空间结构是人类社会实践活动在空间上的映射,其自我优化发展实质是由于社会(人类)的发展需求;人是城市各种经济活动的主体,人与人的相互作用是城市发展的最基本原因。现实的城市空间结构物化形态是人文历史、社会制度、宗教信仰等沉淀的结果[7]。由于社会结构及生活、工作模式、消费模式的转变,人的流动高频迁徙空间范畴由城市变成城市群,人与人社会活动过程的相互作用也更加频繁且相互影响更加深远。空间结构需要突破现有空间要素系统之间的平衡稳定的关系,并在更广泛的层面上达到一个适应现代城市发展的和人类生产生活关系的相对稳定的结构。
2.3 城市群发展及防疫的框架
整体上,要注意协同推进行政体制改革与空间管理制度的改革,构建跨区域融合机制,落实在空间上多维度的网络模式发展,区域的制度和空间关系创新将提高区域整体发展及防疫水平。如美国的纽约—华盛顿、洛杉矶—旧金山,日本的东京—横滨,英国的伦敦—伯明翰—曼彻斯特等城市群空间发展模式。联防联控,以天然的地理空间格局为依托,兼顾我国城市等级制度,提出“四级联动”的空间层级结构:全国联动—城市群联动—片区联动—社区联动;空间联动是结合上下等级制度和横向的区域要素制度的结合,达到网状的联动关系,实现快速解决城市突发问题和稳固发展。全国联动是国家层面的总体导向,城市群联动是空间联动的核心内容和主要结构,突破行政边界合作的发展模式,片区联动主要是巩固生产生活的防线,是日产居民行动的范畴,社区联动是全民联动的基本单元,是人民联防的坚实战线。
3 城市升维发展的动力机制分析
3.1 城市升维的必要性
城市急需提升的需求不仅仅体现在卫生防疫方面,还包含人们新时代对城市各方面的高标准需求及其管治问题。城市的运作“维度”低,主要表现为城市中各类要素呈现一种“分离式”和低维度单一的关联。通过本次疫情,能清楚认识到现代城市低维度的空间结构认知和薄弱的应急系统已经不能对病毒的蔓延进行及时的控制和防疫,城市综合性的“升维”发展迫在眉睫。
城市高维度的实践性体现在任何事物的变化必然引起其背后复杂关系网络的变化,引起事物性质的改变,进而带来城市不同的运作规律和展现出不同的城市景象。同时,社会精细化发展转型方针也对城市各组织要素进行“升维”提出更高的需求,以实现功能及运作机制相互之间的“高维度协作”模式,城市复杂体系之间的关系被更加清晰地关注与分析,在现代技术的辅助、可视化下为城市的治理与管控提供更加科学的依据(图4)。
图4 城市升维发展的动力机制和策略分析图
3.2 主体发展动力
对事物的研究和探索都是人作为一种具有主观能动性、创新型的生物的天生性。人们内在心理的成长需求、文明发展等已经上升到新的阶段。意识文化提升后人们对公共场所、物质和精神需求、健康的标准也都越来越高,城市的综合维度则应该采用更高维度或者标准。“所有的历史都是现代史”,现代意大利史学家克罗齐说道。只有被当下社会意识到的东西才能被认识,也才能被展现,也是当下社会形态的反映。由于发展带来认知的“解锁”,物质世界被关注的维度得到提高,在更高层面上去组织城市发展所需要的“网络”结构布局,新的关系论实现新的需求论;解析城市的复杂现象,把握城市未来的发展趋势,在更高层次上解决城市现有的问题,实现城市的科学发展。
3.3 信息技术的发展
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在一定层面上改变了传统的时间和空间观,由信息、空间和信息流通渠道所缠绕的新时空观诞生。信息技术改变了传统对价值、社会空间的衡量标准,新型的信息空间是对原来城市空间的提升、拓展的新维度,构成高维度、多形态、多功能的城市空间。如:大数据、人工智能、移动互联网、物联网、虚拟现实、区块链、共享经济等,信息技术极大地扩展了人类的实践能力、活动地域以及认知领域,改变(深化)了人和自然、社会的关系,带来超越城市维度的形态。信息技术的发展在提高城市化水平的同时,实现了空间模式的升维和演化。
3.4 城市的自身发展规律
城市的自身发展规律主要指城市作为人类历史实践的结果,符合人类的创造、发展的特征和需求,不是停滞的,表现为朝着更加多元与关系更复杂的方向发展。在此次新冠病毒疫情中,一个典型的事件也暴露了城市问题:武汉市红十字会在巨量杂乱的社会物资捐赠中缺少运作能力,后由专业商业物流企业用现代物流的追踪系统的瘫痪使系统得以运作起来,为防疫提供了顺畅的物资保障。不知不觉,“物流”在传统物资运送方面升级成为城市“新”维度,不管是在日常物流,如在“双十一”网购浪潮中让人们的生活得到便利,还是在突发性卫生事件下,物流系统和运输已经成为人民生活健康中不可替代的一个保障“维度”。现代城市在数量级和“物质”庞杂的程度方面已经远超传统城市,城市中的各种“流”量都在不断地提升,社会体系更加复杂;只是被我们所忽略,没有形成一种时代意识;我们的管理方式急需被提升,这样才能顺应城市化进展的轨迹,实现城市的持续稳定发展,适应人民更高层次的需求。
结语
在激变的中国发展形势下,“城市群联动+城市升维”的空间发展模式是对城市发展结构的补充和完善,是提高城市管制水平的策略,是一种注重城市内在提升和外在联动的“内+外”整体发展组合模式。基于我国的发展国情,城市群联动发展不能单纯依赖市场机制的调节,也需要体制和政策上的创新予以引导。在城市升维的策略上,智慧城市引领“升维”:借助智慧城市大数据等手段和分析方法,实现“人、地、空间耦合关联性”;韧性城市延展“升维”:韧性空间就可以被理解成是“零维”,机动、自由的空间形态为未来发展“留白”。
城市的空间模式研究是个动态分析,后续可从以下几点进行深入研究:第一,在爆发式增长后,土地资源紧缺,探索中国特色的“节约型”城市空间模式;第二,纵观历史,“城”与“乡”是我国空间的重要形态,深入分析城乡空间的发展关系,探索城乡融合发展的空间结构;第三,构建城市群空间模式的评价体系(多维度综合),深化城市群空间中的要素研究和城市群空间结构的终端营建。
资料来源
图1,表1:作者根据资料自绘;
图2: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COVID-19数据中心,作者分析;
图3~4:作者自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