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 九首

赵目珍（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狂 人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疯言疯语的人早已离去

在此之前，他本来想昂起脑袋

向他们做出一种真理在我的姿态

但突然间，他安静下来了

他发现，那些被视为疯子的人

他们所说的话虽然听起来毛骨悚然

然而却让人清醒，并且变得果决

他们不具有神秘的色彩

有时候甚至让人无法忍受

然而现在他居然欣赏起这些狂人了

这些粗鄙的狂人

他们说尽了不三不四的风凉话

然而一旦你了解他们

你就会沉浸其中

长夜漫漫也会随之消解

然后一切都变得清晰和完整起来

此后，你将趋于另一个世界

与那些最难相见的人重逢

旁观者

无论何种事，在表达意见时

她总是略带讥讽

但她又的确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她总是在表达完意见时

就转身离去

从来不与人辩论谁是谁非

她的这种不与人争的态度

引起了一些人的好感

然而大多数人对此颇为不屑

认为她故作姿态，假意高深

对于这么一位有限而又时常

吐露出“震动”之语的人

我能够理解她为何会有这种做派

她之所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

谈笑风生，或者保持缄默

与她长期以来的孤独状态有关

这些年来，她的思想精进了许多

只可惜每天都在与一位沉睡者

耳鬓厮磨。对于胜利感

她早已变得怠慢和麻木，对于

敌意和冒犯，也早已充耳不闻

慷慨的人

慷慨的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山的那一边。

此时的天空上，黑云翻滚着，奔流着。

俨然来势汹汹的看客。

这一次，他不怕任何嘲笑，将残忍的玩笑归结于零。

这一次，他因为相信伟大的爱情，再次弯下了腰。

他暂时不准备归返了。

太多的心事，暴露了隐忍的不平静。

有时候他改变语调，或者突然加快停顿。

为什么不从这一刻就开始呢？

为什么山间烟雨缭绕，遮掩了开得正盛的心事。

如今一切都要搁置起来了。

她的影子映入湖底，像一只从未逃生的猫。

幸存者

尽管精神惨淡

仍然要向春光致以诚真的问候

但如何表示自己的礼节

似乎还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找寻一处窗牖

搜寻一下楼顶的日常场景

已然不大可能

只有光芒还在散步

然而即使明亮的事物再强大

也无法将灰暗的诅咒祛除

仿佛都是不幸的幸存者

在幽闭的旧宅里审视另一座

整个世界平静得出奇

有的人在哭自己的亲人

有的人在哀悼朋友

有的人在唱英雄的挽歌

然而一旦释去对公平和正义的激愤

死亡就只能像信息一样被刷去

对于幸存者

死亡不代表什么

死亡也代表不了什么

瞧，这个人

瞧！这个人——

正冒着热气

从地图上经过他熟悉的祖国

越过无数的界限

他最终停留在一座村庄的上空

他知道那里隐藏着

无尽的粗粝与不堪

然而却无法破解

这鳞片一般的灰烬与沉疴

黎明时分

他和树上的鸟一起醒来

然后开始在鸟声中审视这个巢穴

自从病毒入侵以来

他并无特殊的嗜好

在鸟声中瞻望亲人成了

他生命中一个习惯性的动作

囚 笼

向何处去寻时空的序列？伫立窗前

看零星的人掠过街道。繁华顿成空庭

无可否认。局促于绳枢瓮牖之间

他就像一个监牢里的老监生

时时都在呼唤破解历史的指南

在春日即将肆意的关口。寒风岔开了

另一个令人焦虑的话题。谈论点什么呢

一个个都是些不合时宜的喉咙

将刀俎鱼肉放在混乱的舆论中一起烘烤

不如归去。尽管尚未做好挣脱的准备

模仿者

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心存侥幸。

郁闷如果起作用，便无任何人能够阻拦。

捶胸顿足，或者遍绕篱墙，

或许对将信将疑是一个大逆转。

不过也可能被当作是另一种形式的丑态百出。

多么不可思议。

一场防不胜防的雨水，还未带来什么声色。

有人的内心，便嘤嘤然呜咽起来。

灰蒙蒙的谎言，与或多或少的暗示互相推勘。

受攻击者，已经七窍生烟。

而委婉的艺术，在于留白。

事情当然不可能就此完结。

奇异的世界，让人在生活的琐碎中形同陌路。

聪明的人，大都止于点头或者寒暄之交。

是没有人能看清那些荒唐的嘴脸？

还是绕来绕去，都成了尽人皆知的秘密。

醒来者

他从未有过如此惬意的清晨

将近拂晓的时候，是鸟声把他

惊醒了。就像是上苍的恩赐

这种愉悦感让他空虚的内心

有了极大的自信和满足

只是他无从分辨，这叫声来自于

哪里？来自于一种什么鸟

但他已决定不再局促于一隅

他要走出这狭隘的空间

去森林中聆听更美妙的乐曲

于是他慢慢清洗伤口——

刮去几天来长得近疯狂的胡须

穿上自己最满意的衣衫

当往镜子前一站的瞬间

他居然被这个虚幻的自己惊呆了

这个在概念中既清晰又模糊的影子

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陌生人

多少年来，他一直困守孤岛

被海水包围。如今，他醒来了

一切不安的过往都已失传

这时候他看见了天空，看见了大海

看见了大自然中的一切

这时候他对一切都满怀敬意

他不再是一个孤独的观众和评判者

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他身上发生

同谋者

她一直认为，那种感觉

会隐藏在自己的血液里

就像是某些意识

遗传于亲人而不自知

那一天，她把自己关起来

原本雾蒙蒙的天气

一下子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后来她开始学着搽胭脂、涂口红

开始喝酒、跳劲爆的舞

她才只有十七岁

这样的变化

让她的父母变得结舌瞠目

对于父母的问询

她从来不做回答

也许这种装扮

她以后要持续下去了

只是他们没有弄明白

那天在房间里

她到底反思了什么

是什么激发了她内心深处的欲念

谁是她爱美欲望的最终同谋者

面对着这样叛逆的孩子

他们现在焦虑极了

但他们也许应该为此而高兴

一种神秘的元素

正渐渐靠近他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