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政策背景下面向儿童的自然教育研究
2022-01-05黄向
黄 向
(华南师范大学华南生态文明研究中心,广州 510000)
2021年7月24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要求切实提升学校育人水平,持续规范校外培训(包括线上培训和线下培训),有效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过重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以下简称“双减”)。“双减”政策的制定为我国的中小学基础教育发展指明了方向,发展素质教育迎来了春天。
自然教育(nature education)是素质教育的重要形式,在“双减”政策环境下迎来了政策红利期。然而,我国的自然教育的理论研究还较为欠缺,本文试图通过整理面向儿童的自然教育国内外研究成果为本领域的理论探索明晰方向。
“自然教育”强调教育过程完全曝露在自然中,通过引导使得被教育者能够发现自然中的惊奇之处并欣赏自然,从而建立生态素养[1−2]。这里的“自然教育”的内容不同于卢梭的“自然教育”,即以自然天性为基础的教育[3]。国内自然教育市场迅猛发展,根据全国自然教育论坛发布的《2018全国自然教育行业发展调研报告》,自2010年起,我国的自然教育机构总体保持了较高的注册数量。大量的从业人员进入自然教育行业。但自然教育的理论研究和人才培养却远落后于社会实际需要。
大量的文献、媒体和公共政策文件中,均认可自然接触对人类(特别是儿童)的心理、生理和整体福祉有益[4]。在英文文献的话语语境中,“自然”这个词更多的是指“荒野(wild nature)”,但也有文献明确将“自然”的概念扩大到了包括经过人类改造过的自然,如城市公园、乡村庄园等[5]。本文研究的内容不涉及范围更广的作为社会建构存在的“自然”[6],包括与动物的接触[7]、从自然界获取的食物或其他材料转化的人类用品等。
近年来,在自然教育的相关研究中,自然链接(又叫自然联结)(nature connectedness或connectedness to nature)作为关键词在文献中经常被提及。自然链接是指人类与自然之间形成的一种情感联系,以及持续与自然接触而形成的康乐感[8]。自然链接理论起源于“自然亲近本能”理论[9],是指一种存在于人类对自然生命和类生命的非人类环境的身体本能(如亲水和亲动物),与之对立的是“生物恐惧症(biophobia)”[10]。自然链接理论认为,持续的曝露于自然中获得好处以及从自然界中获得积极体验而形成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将直接影响人的身体、精神和整体福祉[11]。也可以说,自然教育作为一种教育干预方式,是期望能够通过教育干预让儿童形成与自然的心灵链接。
本文梳理了国内外有关自然教育和自然链接的研究文献,期望能够形成知识图谱,为开展相关研究的研究者提供参考。
1 研究方法
1.1 数据分析工具
陈超美[12]研发的CiteSpace软件是一种被学术界广泛接受的文献科学计量分析工具,分析某一领域学术文献的整体情况,通过可视化手段表达出该领域的热点话题、研究的方式和研究团队的情况。知识图谱化在众多与教育挂钩的研究领域或研究主题中得以运用[13]。陈悦和陈超美[14]指出,“CiteSpace更适用于研究某个主题的演进,所以有针对性的主题检索效果相对更好”,而高匹配度的关键词则成为至关重要的因素。
数据库的选取为SSCI、SCIE英文文献数据库和CSSCI、CSCD中文文献数据库,搜索的截至时间为2019年12月31日。
1.2 关键词的选取
在英文文献中,自然教育较为少见,更多的是户外教育(outdoor education)、环境教育(environmental education或environment education)和生态教育(ecological education),将这些名词作为关键词搜索得到的文献,作为分析自然教育研究的分析基础。在中文文献中,使用“自然教育”作为关键词进行检索。
自然链接类似的概念有自然联系(nature relatedness)[15]、对自然的热爱和关怀(love and care for nature)[16]、自然关联(connectivity with nature)[17]、自然的精神吸引(emotional affinity toward nature)[18]、自然意向共情(dispositional empathy with nature)[19−20]、自然融入(inclusion of nature in the self或 inclusion in nature)[21−22]、环境共情(environmental empathy)[23]、生态具身感(ecological embeddedness)[24]等。在中文文献中存在自然关联性[25]和自然联结[26]这2种说法。将上述名词作为关键词搜索得到的文献,作为分析自然链接研究的分析基础。
本文以学龄儿童作为中小学生的替代名词,简称儿童。本文限定的研究范围是学龄儿童,因此,将“儿童”作为上述名词并列的关键词进行同时搜索。
2 儿童自然教育相关研究
以“自然教育”和“儿童”为关键词搜索,得到研究型英文文献有6篇。其中,Molone[27]通过研究儿童与狗的关系,从而审视与自然生命相处对儿童的教育意义;Kahyaoglu等[28]发现,教师在教导小学生时,强调自然的物质形态、功能和对人类的好处,反而产生了“儿童与自然分离”的现象。其余4篇是对不同自然教育课程教育效果的评估,Oztuk等[29]评估的是“融入社会支持方法的环境和自然教育课程”;Cetinkaya[30]则评估了“Sakarya科学中心自然教育课程”;Erdogan[31]研究了关于夏令营纯自然环境中开展的自然教育课程对小学生自然知识和亲环境行为的影响;Beck等[32]评估了一个10周的在家中喂养野鸟的非正式学习课程。
与儿童有关的环境教育、生态教育和户外教育研究型论文有369篇,再加上上述6篇论文,总共375篇。自2000年以来出现的关键词如表1所示,在文献中出现10次以上的关键词如表2所示,表2左侧为中心性超过0.1的关键词(图1)。从这些关键词中可以发现,关于自然教育(环境教育、生态教育或户外教育)的影响、课程的评估、环境态度(亲环境)行为等方面是该领域的热点话题。
表1 儿童自然教育、环境教育、生态教育、户外教育领域的关键词(2000年以来)Table 1 Keywords in the field of children’s nature educatio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ecological education, and outdoor education (since 2000)
图1 自然教育、环境教育、生态教育、户外教育文献所引用文献的聚类分析Fig. 1 Clustering analysis of documents reference in nature educatio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 ecological education, outdoor education literature
表2 儿童自然教育、环境教育、生态教育、户外教育领域的核心关键词Table 2 Core key words in children’s nature educatio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ecological education, and outdoor education
儿童自然教育领域的主要学者如表3所示,在未来该领域的研究中可采取“人盯人”的方式进行追踪,保持与国际学术界的对话。
表3 儿童自然教育、环境教育、生态教育、户外教育领域的主要学者Table 3 Major scholars in children’s nature education, environmental education,ecological education, and outdoor education
与自然教育和儿童相关的中文文献有24篇,排除“卢梭的自然教育”,学前教育等非相关的文献,仅有4篇研究型论文实质性相关。其中,汤广全[33]呼吁,以自然教育为手段,对儿童自然缺失症进行干预的推介性研究;苏媛媛等[34]对纽约布鲁克林花园为儿童开展自然教育而设计的策略研究;丁道勇等[35]提出,学习生态主题的过程,也是向自然学习个体与外部环境的相处规则的过程,从而成为一种道德教育的备选模式;王翠琴[36]以校本生态课程为载体,探讨了生态学思想、原理、原则与方法融入学校教育的模式和方法。
在上述文献中,以“自然链接”作为关键词的英文文献在2016年以后开始出现,出现次数为6次,相比于375篇总文献而言,仅占1.6%,而在中文文献中没有出现以“自然链接”作为关键词的文献。虽然自然缺失症没有成为该领域英文文献的关键词,在中文文献中也只出现了1次,但仍只是理论推介型研究。
3 儿童自然链接相关研究
有关自然链接与儿童的研究,共找到32篇英文文献,排除学龄前儿童以及其他非相关文献,最终获得28篇文献。有关研究主要围绕自然链接本身、影响因素和影响效果3个方面开展。
Richardson等[37]完善了可测量自然链接的CNI量表。Sobko等[38]开发了以父母报告为形式的CNI量表,发现自然链接对于儿童的心理机能有显著提升。Giusti等[39]开发了ACHUNAS量表,用于评估儿童与自然链接的情况。
关于影响自然链接的因素,Larson等[40]发现,美国乡村儿童(6−8年级),特别是女童、非裔和八年级的学生花更多的时间在荧屏上,严重影响学生与自然的链接。Musitu-Ferrer等[41]发现,学校教育的有意识调节能够有效地提升儿童的自然链接,尤其对女童更为明显。Rosa等[42]发现,儿童在自然中开展休闲活动能有效提升自然链接。Beery等[43]发现,儿童在自然中进行搜集活动能有效增强自然体验。Soga等[44−45]发现,家庭长辈对自然的态度、居住社区的城市化程度是阻碍儿童获得自然体验的影响因素,反而荧屏时间的影响不显著,并且城市儿童对居住社区的自然感知也直接影响了其成人后对所居住社区的自然感知。Forleo等[46]提出了一个儿童与保护区之间的“关系进入框架”,管理方可运用此工具促进儿童与自然的关系。Uhlmann等[47]发现,城市中的食景也有助于提升儿童的自然链接。Doup[48]开发了一套基于本土植物多样性的户外活动,帮助儿童提升自然链接。Cho等[49]发现,小学生在参加一个蜜蜂主题的环境教育课程后,自然链接得到了显著的提升。Otto等[50]发现,持续的环境教育会显著提升儿童的自然链接,从而正面影响其亲环境行为。Crawford等[51]发现,移动科技引导与传统方式一样在现实的自然环境中也能有效提升儿童的自然链接。Diaz-Diaz[52]检视了加拿大历史上为很难获得上学机会的孩子提供学习机会的乡村EC学校对儿童的影响,发现这种在地化教学深刻的影响了这些儿童对自然和家乡的认知。Lieflander[53]发现,年纪较小的儿童比年纪较大的儿童,大学生比非大学生有更高的自然链接水平。Ernst等[54]评估了7项自然教育课程能否有效提升儿童的自然链接,结果显示其中有2项具有显著提升效果。
关于自然链接的影响效果,Dopko等[55]发现,自然体验对于儿童的心理和社会能力有显著的益处。Dean等[56]发现,自然链接能有效提升儿童的精神和身体健康水平。Piccininni等[57]在加拿大也有类似的发现。Rosa等[58]发现,儿时的自然体验积极影响了成年后的亲环境行为。Collado等[59]发现,年级越大的儿童,自然链接对其亲环境行为的影响越强。Ray等[60]发现,一套名为My Water丛书对儿童进行水教育具有积极作用。Lieflander[61]也发现,自然链接对于提升儿童的水知识和亲水行为有积极影响。Ernst和Tornabene[62]发现,教师的自然链接水平直接影响了其在开展自然户外教育时使用户外设施还是纯自然环境的倾向。
通过CiteSpace软件,中心性为0.1以上(高中心性节点)[63]的关键词包括:态度(attitude,0.47)、链接(connection,0.41)、自然(nature,0.26)、户外休闲(outdoor recreation,0.19)、参与(engagement,0.19)、自然链接(connectedness to nature,0.10)、亲生物性(biophilia,0.10)。以参考文献为节点类型并进行聚类,可发现“恢复亲生物性”“基于自然的环境教育”“基于自然的休闲”“自然链接”和“直接体验”5类为主要引用文献。自然链接的概念强调人与自然持续接触形成的感受(sense)和感觉(feeling)(图2)。
图2 自然链接文献所引用文献的聚类分析Fig. 2 Clustering analysis of the literature cited in the natural link literature
4 讨论与结论
本文研究发现,儿童时期与自然的接触显著影响了其成人后对自然环境的态度,即要培养一个爱护环境、欣赏自然的人,最为关键和有效的方式是在儿童时期给予其美好的自然体验,并形成自然链接[64−65]。因此,在儿童阶段开展自然教育是确有必要的。
与国外大量的研究成果相比,在我国的中文文献中有关儿童自然教育的研究还有较大差距,尤其在实证型研究方面,缺乏对中国情境中儿童与自然的互动的研究。无论是自然教育主题,还是自然链接(自然联结)主题,均处于推介型研究的层面,缺乏深入的实证研究成果支撑。
从国外儿童自然教育研究的主题来看,态度、科学、保护、影响、知识、行为、课程、量表、童年、感知、可持续性、体验、活动、地方、灭绝、玩耍、健康是该领域的主要研究话题。英文文献中的研究注重实证型研究,而中文文献则较少。自然链接对儿童整体发展具有积极意义,自然教育的教育基本目标是建构或提升儿童的“自然链接”。采用定量的方法测量教育干预手段是否能够有效提升自然链接水平,是评价自然教育的一种可行方法,该方法在本文的第4节研究综述中有所涉及。目前,国外使用CNI量表、ACHUNAS量表等用于评估儿童的自然链接水平,但自然链接是一个西方概念,并不完全适用于中国情境。未来的研究亟需开发出一套适用于中国情境的测量工具。
本文呼吁研究者从多学科角度、基于中国情境对自然教育开展实证研究,具体可从如下几个方面开展:
从教育学研究的角度,“科学、保护、知识、课程”等关键词是可以深入研究的领域。自然教育对应的核心素养是什么,这是教育领域研究的“牛鼻子”问题,直接指导课程设计和教学方法的执行。结合国家课程,将自然教育作为综合实践活动(或学校科学课程及STEM课程)的一个环节,如何打造以正式学习(formal learning)形式开展的自然教育模式?作为非校本课程,如何打造以非正式学习形式开展的自然教育模式?这2个问题需在现有的中小学阶段开展示范性教育实践予以回答,形成经验才能大范围的推广。自然教育课程是给予户外的课程模式,课程如何组织?教学效果如何评估?这个问题也是亟需回答的基础问题,多大规模、多长时间、教师角色、学生组织、课堂流程均需要科学的研究予以指导。
从人文地理学研究的角度,“影响、童年、可持续性、地方、灭绝、玩耍”等是可以深入研究的领域。童年研究是儿童地理学的热门话题,在中国的城乡二元结构下,城市儿童与乡村儿童的童年截然不同,也影响了其与自然的互动关系。中国儿童在自然中是如何玩耍的?如何通过玩耍构建地方感知?如何在自然中形成灭绝和可持续性的概念?这些都是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
从心理学的角度,“态度、感知、体验、量表、健康”等是可以深入研究的话题。既可以从教育心理学角度探讨如何通过教育干预让儿童形成或提升自然链接,也可以从情感地理学角度去探索中国儿童对自然的态度与感知。自然链接是一个西方学术界的概念,在中文文献中甚为罕见。学龄儿童的自然链接如何测量,理查森等[37]的CNI量表、索布科等[38]的以父母报告为形式的CNI量表和朱斯蒂等[39]的ACHUNAS量表所用的量表可以作为参考,但如何适应中国情境进行本土化也是一个亟待开展的研究。
“双减”政策为自然教育发展提供了全新的发展机遇,让更多的儿童走进自然、感受自然、热爱自然是我国基础教育未来要不断加强的工作,理论工作者应更多地从明晰教育机制、探索教育措施、评估教育效果的角度开展理论研究,为我国自然教育工作提供更多的科学决策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