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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实学 重实业 求创新
——常州城市经世致用风尚的传承

2022-01-04臧秀娟

江苏地方志 2021年6期
关键词:常州

◎臧秀娟

(常州市地方志办公室,江苏常州 213022)

“经世”是中国古已有之的一个观念。千百年来,常州地区一直是经世思想阐述和传播的中坚力量,从先秦延陵季子“观乐知礼”创源,宋代邹浩、杨时在常州所接续,谢应芳、唐顺之等人实践高扬,庄存与进一步发挥,到盛宣怀、刘国钧等人的践行,经世思想几乎在历史上的每个时期都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清代常州学者刘嗣绾诗云:“文章益世用,所戒在浮靡。古为风雅事,一一关政体。”[1]历代常州学者重视变革、重视实用,强调读书与致用合一,讲求经世之务,不断尝试寻找正确道路,改变国家的命运。

明代唐顺之是常州经世之学的先导,李兆洛称“吾乡自荆川唐先生以来,世有通经致用之士”[2]。唐顺之(1507—1560),字应德,又字义修,人称“荆川先生”;嘉靖八年(1529)会试第一,廷试二甲传胪,授编修。他是唐宋派的代表人物,反对复古派,提出学习唐、宋古文,逐步确立“唐宋八大家”的历史地位。他关心国计民生,把天下、邦国、生民之事作当世之务,为常州后世树立了楷模。唐顺之本人对“分技艺与德为两事”非常不满,亦力申“德非虚器”“技艺与德”不可两分,认为那些腐儒“务高之论,莫不以为绝去艺事而别求之道德性命”,其结果是“艺无精义而道无实用”。[3]唐顺之既推崇三代、两汉文学传统,同时也肯定唐宋文的继承和发展。他提出学习唐宋文“开阖首尾经纬错综之法”,又提出诗文写作应有“真精神”及“千古不可磨灭之见”[4],这正是常州学术真正追求的目标。

东南倭患兴起之后,唐顺之忧国忧民,用世之心更加强烈。基于倭患对东南社会残害,人们流离失所,灾民成为社会不稳定的一大因素的思考,唐顺之主张国家预留盐银、米等以赈济灾民、平息民愤等消除内乱。在家居退隐宜兴山中时,他学射、学算、学天文律书,以至于奇门遁甲、兵法战阵、刀枪拳棍,无一不学,四方人士闻风而来,相互印证校习,名将戚继光、俞大猷曾跟他学过枪法。在军旅生涯中,他搜集和整理了历代兵家和大臣的军事主张,编写《武编》一书,作为治理军队的指导。“是书皆论用兵指要,分前后二集。前集六卷,自将士行阵至器用、火药、军需、杂术,凡五十四门。后集征述古事,自料敌抚士至坚壁摧标,凡九十七门。体例略如《武经》。”[5]并根据当时战争形势的具体变化,有针对性地探索与解决军事上面临的各种问题,形成其独具特色的军事思想。他钻研各种技艺,目的都是为了“资其经济有用之学”,将这些技艺应用于实践中,更好地报效国家,表现了积极用世的人生态度和献身于国家与人民的人生追求。

唐顺之倡导的经世致用思想直接催生了东林学派的兴盛。唐顺之以后,常州士人以东林书院、龙城书院等为基地聚徒讲学,宣扬“经世致用”之说,讲求经世之务,常州学术发展达到此时的顶峰,并且以“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胸怀关注时事。美国学者艾尔曼指出,唐顺之与其同时的薛应旂,经其子唐鹤徵和薛应旂之孙薛敷教,与晚明最有影响力的文人社团东林党形成学术联系,此后借助家族血缘关系所构成的社会网络形成地方知识传统,绵延而至清代的常州学派,形成明清经世致用的实学思潮发轫的学术渊薮之一。[6]

以经世致用为方向的常州文化在明代逐步奠定了其独创的基因,在后世则以“人文隐逸”的方式,结合“文人雅集”等形式,加上常州独特的区域经济、宗族组织和浓郁的科举文风,孕育了清代常州诸多学术流派。清代常州人恽格、庄存与、黄仲则、洪亮吉、孙星衍、张惠言、恽敬、刘逢禄、李兆洛等均能自成一家,开一代之风气,常州学派、毗陵诗派、常州词派、常州画派、阳湖文派、孟河医派竞相涌现。这些学术流派为常州文化真正实现“事事当争第一流”“耻为天下第二手”的独特品格与追求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极大地丰富推动了江南和中国文化的发展。

常州学派又称常州今文经学派,既是对常州固有经世致用学术传统的继承发扬,也是在新的政治环境中着眼于致用的新创设。常州学派创始人庄存与,一反乾嘉时期对汉学的推崇,不斤斤于训诂名物,而重视圣人救世之道,寻求经书中的微言大义,重新开启今文经学。庄存与之学虽然直接触碰政治的地方很少,但不缺乏“明天道以合人事”的现实关怀。其外孙刘逢禄更使今文经学成为能与古文经学抗衡的学术流派,并希望通过复苏经世致用学风来实现对考据学和理学流弊的反驳,将今文经学变成了清代学界面对社会危机的应变之学和变革之学。他进一步发挥今文经学说,期待通过对公羊经的阐释,“救万世之乱”。常州学派从创始开始,以其“依家传而致博通、合文章经术于一途、引经学于致用”三大特点,对清末民初中国政治的转型产生了深远影响。同时,这种敦崇实学的特点对清代至民国常州乃至全国的诗词、文赋、戏剧、医学、国术等也产生了全面而重要的影响,许多学者因此开创了全新的风尚、境界和成绩,引一代风气之先。

常州人张惠言、恽敬、陆继辂、李兆洛等则在以“致用、融通、多思、文采”为特色的常州学风影响下,以阳湖文派、常州骈文派与桐城派相抗衡,既保有了齐梁文学之传统,也开创了清代古文、骈文的新篇章。张惠言曾与恽敬相约,“当事事为第一流”,[7]“慨然为举世不为之学,每举一艺,辄欲与古之第一流者相角”。[8]正是这种“第一流”的文人精神,清代常州大地上继续出现前所未有的开创之举、创新之论。不光是张惠言、恽敬,清代常州许多学者始终敢于以“第一流”自恃和互勉,体现了不甘消沉、青史留名的精神追求。在清代文网密布,禁锢人们的自由、阉割人们的思想,常州文化仍然坚持思想的自由,保持傲岸的性格,做到不因袭古人、自创一格、力求突破,正如梁启超所言,在“乾嘉间考证学的基础之上,建设顺、康间经世致用之学”,[9]显示常州特立独行的风格。

清代常州学者洪亮吉关注社会现实,为官期间与社会各阶层广泛接触,敏锐地看到人口过快繁衍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深刻而具体地揭示人口增长过快必定会使土地、房屋及其他生活资料显得越来越紧张的道理。洪亮吉人口论的提出,比英国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发表早5年,在中国乃至世界人口论史上都有振聋发聩的意义。

清代常州文化中的经世主张不只体现为对现实的关注,更强调其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因此,他们常非空言,而更强烈脚踏实地地改变,还体现在其对国家与民族的深切关怀,以及坚持个人良知和道德气骨等方面。邵长蘅曾经骄傲地描绘常州文化的气骨,“天下有事,则毗陵人必有”,这句话揭示了常州从季子到洪亮吉延续千年的气骨与节操,正是这些独立的思想和灵魂,才能在一片黑暗中闪耀出人性的崇高和伟大。

晚清之后,常州知识分子积极学习新思想,努力吸收新观念,在近代中国历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他们满怀救国热忱,随着政局变化、西方思潮的传入,在各个领域涌现出极富影响力的学者和名人,像刘海粟、李伯元、赵元任、吕思勉等,他们融古纳新,秉承常州自古以来崇文兴教、经世致用精神的同时,分别在文学、语言、史学、医学、书画、出版等诸多领域取得了杰出成就,深深地影响了中国的近代化。盛宣怀在洋务运动中办实业、兴学校,叱咤风云;张鹤龄、孟森、孟昭常、董康、吕景端等积极宣传立宪维新;而常州人如赵凤昌、庄蕴宽、何嗣焜等或兴学校、营出版,在文化界开天辟地,或鼓吹新思潮,创行新制度,在政界纵横驰骋,在清末民初不断影响着中国历史的进程。瞿秋白、张太雷、恽代英等成为中国共产党早期重要成员或领袖,无不是这种经世精神的外化。

盛宣怀

作为近代实业救国的代表,常州人盛宣怀办理轮船招商局、电报局、上海机器织布厂等实业,成了清末洋务运动的核心人物之一。他还承办铁路,督办中国通商银行,掌握中国铁路大权,声势显赫,张之洞、王文韶称赞他通晓“官法”“商业”和“洋务”,一身兼“三长”。盛 宣 怀 以其积极的作为和显著的成绩,成了洋务运动真正的实践者和操盘手。他在引进外国先进技术和人才的同时,注重培养本土科技人才,创办多所近代工科大学,对中国教育的近代转型贡献巨大。20世纪20年代初常州出现第一个变商为工的浪潮,纺织业逐渐从织工业向染织配套方向发展,由中小商人转化而来的民族资本家逐渐脱颖而出。1927年军阀混战结束后,常州工业化进程呈现兴旺局面,集中以纺织工业为投资热点,众多商业资本向工业资本移动,形成第二次变商为工的浪潮。工商界知名人物刘国钧等作为民族资产阶级新阶层的企业家出现,他们怀抱实业救国思想,以创业精神和较高的企业管理水平,重视技术革新,有较强的市场观念和产品质量意识,使常州近代纺织业在全国异军突起,确立经济优势。刘国钧的大成纺织染公司拥有的纺锭,占当时全国华商纱厂纺锭的2%左右,织机占全国华商纱厂附设织机的7%左右,印染能力居全国华商印染厂之首,在全国纺织业名列前茅。从发展的速度、效益,刘国钧及其大成公司超过了无锡荣氏家族及其荣氏集团。20世纪30年代以大成公司奇迹为标志,常州经济迅速崛起,从传统的行政中心和漕运中心转型为轻纺工业城市,刘国钧等企业家以奋斗谱写“实业救国”的壮举。

常州人积极参与晚清政治运动,1895年《马关条约》的签订引发“公车上书”运动,常州举人参与者多达17人,在江苏省中最为突出,其中有庄苕甫和吴稚晖。义和团运动中,在常州人盛宣怀、赵凤昌、何嗣焜等人主导下,广大南方地区进行“东南互保”,保证了南方地区免遭战火,维护了社会稳定。《辛丑条约》签订后,立宪思潮兴起,常州士绅发挥了重要作用。1907年清政府决定在各省设立咨议局,常州府当选议员有孟森、孟昭常、朱稚竹、钱以振、屠宽等20余人,常州新式士绅已成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

强烈的社会忧患意识与以天下为己任的道义精神一直流淌在常州文化的血脉中,常州人坚持自己的气节和道德良知,不畏强权,不惧危险,投入时代变革与民族解放的洪流中。报人陈范不惧清政府高压,率先宣传革命主张,使《苏报》成为“沪上革命言论之枢纽”。

这种经世致用的精神,还体现在赈灾等慈善事业上。盛宣怀善治赈,创办了中国红十字会,钱名山、唐驼等热心社会公益。“江南大儒”钱名山不仅是书画大家,还是鬻书赈灾的好善尚义之士,曾多次鬻书助赈,在常州、无锡等地主动发起参与大规模的赈济活动。

大成公司商标

作为民族工业的发源地,创新、致用融入常州城市发展的每一寸肌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常州虽然资源短缺,又不是全国重点城市,但仍然坚持城市以工业生产为中心的思想,勇于探索、敢为人先、务实创新,成为工业化道路的开路先锋,依靠创新突围,从“小桌子上唱大戏”实现了“鱼米之乡”向“工业城市”的转变。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常州更是为全国中小城市改革之路做出了重要的探索,成为长三角地区重要的现代制造业基地,赢得“中国工业明星城市”的美誉。

作为“苏南模式”的发源地之一,1977—1982年常州领改革开放之先,探索改革商业流通体系、改革科技管理体制、实行财政包干制、“一条龙”发展演化为企业集群、外向型经济体制改革等,1982年常州市财政收入5.32亿元,居全国69个同类城市首位,为中国中小城市在新时期的发展探索前行提供经验,成为崛起的“明星城市”和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先行者、“试验田”。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后,常州从搞活企业、培育市场、加强宏观调控三个方面有计划有步骤地展开。在经济体制综合改革中,实行了生产、流通、分配、基建、科技、教育等各方面的改革,而且在工业企业专业化协作和经济联合、多种模式的工业公司、改革现行物资管理体制、改革基本建设管理体制、建设住宅小区等方面,“经验尤为引人注目”。1986年,常州市先后被列入全国金融体制改革试点城市、全国首批机构改革试点城市、全国社会发展综合示范试点城市等。

“自昔亦号雄繁邦,却少山水供眺览”,[10]自古常州周边没有名山大川可供登览,很长一段时间,常州是一个被华东旅游线遗忘的城市。常州人不甘人后,这座从未出土恐龙化石的城市,2000年9月“无中生有”成功打造的享誉全国的中华恐龙园对外开放,成为融展示、科普、娱乐、休闲及参与性表演于一体的主题公园,获得国家AAAAA级景区殊荣。同时,“小题大做”天目湖旅游度假区,溧阳以沙河水库为主体,实施旅游综合开发的蓝图。2013年1月天目湖旅游度假区获得国家AAAAA级旅游区(点)称号。这两个项目的实施,成为拉动常州旅游发展的著名品牌,也是常州人敢为人先、敢闯敢试的创新创业精神的体现。

“常州制造”不是常州人追求的最终目标,“常州创造”才是常州工业飞速发展的核动力。从工业重镇到“智造”名城,常州抓住创新型城市建设主线,不断加大科技投入,集聚创新资源,推进体制机制创新。诞生于一片荒地的常州科教城,经过20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常州创新创业最典型的“生态池”,从没有围墙的大学城变成没有边界的创新园区,成为常州城市的靓丽名片。

常州科教城

在过去的千百年中,常州走过了继承和创新、吸收和扬弃、困惑和奋发、徘徊和飞跃这些充满着悲壮、激荡、沉闷和兴奋的历程。它之所以能够在漫长的历史中始终走在时代的前列,经世致用、积极进取、创新求变正是其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今天的常州既是一座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城市,也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这座城市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对文化充满着渴求与期待,而身处当下的新时代,回顾常州文化的千年历史,常州这座古城更需要汲取历史的养分,在充分认识自身文化特征的基础上,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创造更多更新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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