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国科技型智库的国际化发展方向
2022-01-01薛惠锋
薛惠锋,苏 杨
(中国航天系统科学与工程研究院,北京 100048)
智库是一种参与国家、公共、行业相关政策研究分析的组织机构,就国内和国际问题开展面向政策、战略和规划的研究、分析和咨询,从而协助决策者做出决定[1]。在各行业智库中,科技型智库扮演的角色更加特殊,钱学森院士认为产业发展是系统科学与工程的结合体,科技型智库必须综合科技、工业、产业、经济、教育等多个方面,通过系统研究和信息整合,才能提出符合实际情况的战略建议,因此科技型智库应作为一个独立的声音,充当决策界和学术界之间、国家和社会之间、行业和实施主体之间的桥梁。
一直以来,我国众多科技型智库,如中科院、高校下设的“战略研究中心”“研究中心”“创新研究院”,各类企业下属的“研究院”“战略院”,各级政府部门及其附属事业单位及研究机构等决策咨询机构,在支撑科研机构决策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但近年来,在美国单边主义影响下,世界范围内涉及经济发展和高新技术开发的相关问题日趋复杂化,尤其是美国等西方国家试图发起“科技冷战”,使得我国创新工作面临的风险性和不确定性持续升高。这就需要科技型智库深入结合当前国际形势,以国际化的战略高度分析研判我国区域创新能力南北差距,深入研究区域创新合作方式、对我友好国家合作方式和以我为主优势领域发展方向,保证创新能力支撑经济“内循环”发展,夯实国家创新发展引擎。
1 形势和要求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0年9月11日的科学家座谈会上讲话指出,当今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全球科技竞争合作呈现新态势,我国“十四五”时期以及更长时期的发展对加快科技创新提出了更为迫切的要求,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推动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都需要强大科技支撑,从最初提出“四个现代化”到现在提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科学技术现代化从来都是我国实现现代化的重要内容[2]。
而早在2014年10月2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发表《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的讲话时,重点指出我国“尤其缺乏具有较大影响力和国际知名度的高质量智库”,提出要重点建设一批具有较大影响和“国际影响力”的高端智库,特别强调了加强智库国际化问题的紧迫性,赋予了智库国际化新内涵[3]。这是中国最高决策者首次强调智库建设的国际化,也标志着新型智库建设进入了一个对外发展的新阶段。
因此,在经济和科技全球化深入发展、综合国力竞争日趋激烈的背景下,科技型智库已经成为影响政府决策、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成为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建立健全决策咨询制度”。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意见》,提出我国已将智库建设作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作为国家科技决策咨询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科技型智库的国际化发展既是新形势下坚持全球视野主动布局和融入全球创新网络、推进全球创新治理的迫切需求,也是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建设的重要任务[4]。
2 我国科技型智库国际化发展的问题
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发布的《2019年度全球智库报告》中可以看到,在全球顶级智库排行榜前100名内,中国仅有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排名第18)、中国社科院(排名第38)、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排名第50)、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排名第55)、中国与全球化智库(排名第75)、复旦大学政党建设与国家发展研究中心(排名第80)和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排名第98)7家机构上榜,较美国、英国、德国、日本等还有差距,与新加坡、韩国等国持平。而在东亚及印度地区顶级智库排行榜中,数量和排位也不如日本、韩国和印度。在涉国防和国家安全顶级智库中,仅有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排名第15)和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排名第43)上榜,但没有类似于美国兰德公司、法国欧盟安全研究所、印度国防研究与分析研究所等集外交、科技、政策于一体的智库机构。在科技领域顶级智库中,只有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科协、国家创新与发展战略研究会、国网能源研究院4家机构上榜。其他诸如涉本国经济发展顶级智库中,排名最高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仅排第34位。教育政策顶级智库中,仅有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上榜。由此可见,中国的智库,尤其是科技型智库,在国际影响力和综合研究方面,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弱于美欧日等发达国家和地区[5]。
结合《2019年度全球智库报告》的排名,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科技型智库的国际化发展存在几点问题。
一是以系统科学研究为主轴的智库机构很少。我国科技型智库大多是支撑本行业、本领域、本企业或本单位的机构,在战略层面站位较低,在技术层面涉猎较少,说明智库间的合作机制还不完善,咨询范围比较单一。例如在科研成果转化过程中,有的智库对技术流程或技术发展前景的研究较为清晰,但对产业化与经济发展的结合并不擅长,也没有形成与经济类智库的良性协作模式,就无法提出准确、清晰、操作性强的产业发展建议。尤其是涉国际合作中,国外大中型企业多依靠1~3家综合性智库寻求咨询意见,而国内类似的综合性智库很少,企业很难得到发展方向的统筹综合咨询意见。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中外企业洽谈时不能站在一个对话层面上,或外方提出的相关问题在短期内无法回答或解决。所以目标单一、专业分散、沟通不畅是主要存在的问题。
二是以市场为目标导向的智库机构很少。目前我国具备世界影响力的顶级智库多是支撑政府工作决策,没有完全以市场为导向的智库机构。而国内虽然存在相当数量的市场咨询公司,却无法为企业提出战略性的发展意见,仅能结合现有市场政策进行一定程度的解读,且在技术咨询产业化领域中,与国外发达国家相比基本还是空白。
三是具备品牌效应的智库机构很少。近年来,我国科技型智库体系建设虽然已经取得长足进步,但有关“中国理论”“中国思想”“中国故事”的科研成果还不多,不具备软实力、凝聚力和规模化发展。在这其中既有智库自身技术范围的局限,也缺乏统筹规划与协调,特别是国际视野、国际议题设置能力较为欠缺,在咨询中缺乏将科技创新与贸易、投资、金融等重要议题进行快速衔接的能力,也缺乏对国际发展方向的长期跟踪、调研与分析。这就导致大多数科技型智库的应变能力不强,无法像国际顶尖智库一样快速反应,及时拿出顶层解决方案,也就无法形成自身的品牌效应。
3 国际顶级智库的发展模式分析
国际顶级科技型智库之所以能够取得国际知名地位,一般都是因为其以产业发展趋势为主要问题导向,结合政府主导、市场引领的原则[6],采取依附政府的资源获取,产出自主咨询产品的盈利方式。也就是说,科技型智库想发展,不能仅依靠政府资助,必须投身于市场洪流之中,只有与市场接轨,才能更好地判断不同科技产业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的应用方向、规划策略和产业结构变化,才能为用户提供准确的咨询意见。本文以美国兰德公司和日本未来工学研究所为例进行举例说明。
3.1 美国兰德公司
美国兰德公司是美国最重要的综合性战略研究机构。它原是以研究军事尖端科学技术和重大军事战略为主,后扩展到内外政策研究,并逐渐发展成为一个研究政治、军事、经济、科技、社会等各方面的综合性思想库,被誉为现代智囊的“大脑集中营”。
在具体运作中,兰德公司的很多合同是同美国联邦政府签订的,比如国防部、卫生部、教育部等,由政府直接派遣研究经费,每年有700~800个咨询项目同时进行。除了大部分根据长期合同和政府预算来安排的政府项目外,还有一些兰德公司认为有意义或会产生重大影响的工作,会进行自主投资研究,研究成果会面向市场进行销售,这些成果任何法人主体均可购买。
在具体咨询项目中,兰德公司会向用户提供5个以上的咨询选择,并对每一种选择在政治、经济、公共关系等方面可能产生的后果及利弊进行分析,使得用户在采购兰德公司的咨询服务后,能够获得科学、客观、公正、全面的决策建议。
由此可见,兰德公司虽然是一个享有美国政府支持的科技型智库机构,并在政府一直以来的支持中获得了巨大利润,奠定了其研究基础和研究水平,但在持续的发展中,兰德公司能够依托其已有的能力,不断开拓创新,主动介入本职工作外的研究事项,不断扩大研究范围和业务领域,充分发挥了员工的主观能动性,并始终保持人才搜集政策,聘用了约600名具有世界名望的知名教授和高级专家,通过大量情报、政策和趋势分析,准确地预测了全产业链的发展方向,在全世界咨询业中建立了自己的信誉。
3.2 日本未来工学研究所
日本未来工学研究所虽然成立时间较短,但一直紧密围绕与前沿科学技术有关的发展方向,开展各项研究活动。研究领域涉及科技政策、电气通信、信息、电子、能源、资源、宇宙、社会系统、防灾、生物与自然环境等。因其研究成果具备客观、准确和公正的特性,普遍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评价,用户需求不断扩大,包括日本政府和科技有关的省厅都与该研究所签订合作协议,给予其相关领域的委托任务;日本很多企业、研究机构、高校也与该研究所进行战略咨询合作,购买其咨询服务;此外,近年来因其出色的咨询表现,世界各国都将该研究所作为重点合作对象,客户遍布全球。因此该研究所高居《2019年度全球智库报告》顶级科学技术政策智库排行榜第4位,仅次于德国马普学会。
在具体运作中,该研究所极其重视科技领域的宏观研究工作,以系统科学与工程的理念,用未来工学方法对科学技术进行预测,提出各个相关领域的技术发展实现条件,并对研究开发计划进行评估。例如在通信和电子领域中,该研究所不仅重点研究电子、电气通信、信息处理技术的融合发展趋势,还结合社会和个人生活的影响层面,以办公自动化、新媒体、信息处理一体化系统为研究目标,并以此为基础深入论证社会系统、产业结构、环境保护等全产业链构成要素,研究成果不仅能够对各领域企业起到重要支撑作用,也对日本政府在通信和电子领域的科技长期规划、短期计划、科技管理等方面起到了重要的决策参考作用。
例如在美日贸易摩擦期间,日本传统产业已经出现“业绩停滞”,如砂糖、肥料、造纸等传统强势产业受国际贸易摩擦影响成了不景气产业;铝业、造船、钢铁等传统工业受美国管控一蹶不振。在这种情况下,该研究所提出,任何产业为了维持生存,都必须开发新产品,这就必须依靠科学技术的研究和开发,同时,为了缓和国际摩擦,必须开发“自主技术”。如日本的汽车制造技术,开始是从欧美引进、消化、吸收、国产化后制成产品在欧美市场销售,这就只能引起欧美国家的嫉恨。而日本以自主技术开发出来的产品如电子手表、计算器等产品,虽然也在国际市场上畅销,但没有引起反感。因此该研究所提出了尖端技术在广泛范围内带动其他科学技术发展的思路,重点发展生物技术、电子与通信技术、极端科学和材料科学。而该研究所的这项建议一直持续至今,是日本政府重振科技产业的核心政策之一。
4 我国科技型智库国际化发展的考虑
在中国已经走到世界舞台中央的新形势下,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国科技型智库在发展中必须要尽快与国际接轨,以规模化、团体化、产业化的方向迅速找到以我为主的咨询模式,在这个大前提下,还需要找到建立与国际知名智库交流合作的新定位,积极参与国际智库平台对话,探索与国际组织、国际机构、国外智库开展国际合作和交流的新渠道。在创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路程中,要勇于发表意见,以准确的咨询建议开创国际社会、国际科技创新和国际经济秩序治理的新路径,与各国智库一道建立公平合理的国际经济新秩序,成为国家大外交领导下的重要民间科技外交力量[7]。
因此,结合已有经验和当前形势,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一是要建立国际化科技型智库联盟。我国现在已经建立了一些智库联盟,如中联部领导下的“一带一路”国际智库合作联盟,联合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社科院、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等国内顶尖和优秀的百余家机构和世界上众多优秀的智库机构,共同传承丝路精神,服务“一带一路”建设,在诸多领域都取得了突出成绩,为政府决策起到了重要的参谋作用,为我国科技型智库的未来发展树立了良好的榜样。面对现今复杂的国际形势,尤其是美英等国严重的单边主义,科技竞争已经成为各国占领经济制高点的主战场,因此,科技型智库更应该搭建不同领域的联盟体系,形成互通有无、资源共享的沟通机制,特别是一些企业下设的科技型智库机构,更应该形成良好的联动状态,一同发力,为我国政府、企业在后续科研创新中提供建设性意见,在此基础上以联盟形态搭建与国外优秀智库的对话机制,用民间外交的力量巩固大外交的成果。
二是要充分发挥科技型智库作用,通畅对外合作渠道。目前科技型智库对外沟通的渠道较少,主要依托的官方渠道一般是中国科协的相关渠道,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咨商委员会等,其他对外交流渠道多依靠企业间签署的国际合作战略协议或经贸合同,渠道较为单一,无法充分发挥智库作用。因此,建议各类科技型智库在充分把握中国科协已有渠道的前提下,以自身国际化能力提升为导向,加强国际化人才梯队建设,组建高水平、专业化、具有多学科综合集成优势的研究队伍,以系统科学的视野主动走出去,与国外大学和智库建立对话机制,建立国外分支研究机构,参与外交部、科技部、中联部等国家部委的驻外队伍建设,选派人员参与国际组织科技政策研究,积极参与各类世界级论坛或国际学术会议,以“中国思想”来争夺国际科技发展方向的话语权。
三是迅速形成商业化模式,树立品牌效应。世界上许多知名智库都在全球范围内以商业模式开展了业务,有的设立办事处和分支机构,有的采取并购等方式建立战略联盟,如法国欧罗普基咨询公司的顾客中有60% 来自于海外。在全球联系日趋紧密的背景下,全球化不仅为科技型智库提供了参与全球价值网络的机遇,也能使科技型智库消化吸收新的知识,并更加深刻地理解国内的问题,协助国内政府和企业做出更加及时和准确的决策和判断。而国内的大多数科技型智库盈利模式单一,局限于“就事论事”的委托任务,不具备开拓创新思路,无法在咨询价值链上有所延伸,从而使得智库自身的发展和视界受到了很大的阻碍。因此科技型智库在后续发展中亟需对标国际知名智库体系,开拓商业化模式,主动融入价值链,在此基础上扩大工作范围和影响,成为全产业链的关键环节,为产业发展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