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经贸摩擦背景下全球新兴产业转移机理、特点及应对举措

胡海鹏， 袁 永， 王子丹

(广东省科技创新监测研究中心， 广州 510033)

伴随知识密集型产业不断发展，产业附加值不断提升，产业转移层次不断提高，新兴产业成为国际产业转移的新增长点和关注点。中美是全球进出口贸易额第1、第2的国家，但2018年3月美国发布301调查报告以来，美国提出对中国进口的600亿美元产品征收惩罚性关税[1]，中国也制定贸易反制措施。随着美国不断实施对中国高新技术产业的精准限制举措，中美经贸摩擦成为影响全球新兴产业转移格局的重要因素。全球产业转移是各界长期关注的热点问题，目前研究主要集中以下3个方面：

1)研究典型地区产业转移经验特点。纵观历次全球产业转移，美国[2-3]、德国[4]、日本[5]、亚洲四小龙[6]以及中国[7-8]是国际产业转移最明显的地区，其发展过程和经验举措得到大量研究。

2)探讨产业转移对转出地、承接的影响。研究发现产业转移对产业转出地、承接地均具有不同程度正面效应，对产业转出地而言，企业通过国际产业转移能够实现利润最大化与企业扩张，政府将剩余或落后产业转出能够为本地从事更先进的科技研发和技术创新提供更多发展资源和空间；对产业承接地而言，朱小龙[9]实证分析转进产业能够提升产业承接地的边际生产率、产品利润、要素获取能力等，有利于承接地经济发展与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3)探讨产业转移过程中技术创新特性。产业转移过程中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离不开技术创新，徐晶晶[10]提出技术创新是国际产业转移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因素；洪元杓[11]提出韩国在承接产业过程中大力强化自主创新实现技术赶超。另外，中美面临长期竞争态势，部分学者分析了中美经贸摩擦的特征[12]，并基于中美经贸摩擦背景下探讨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影响[13]。

综上所述，关于历次国际产业转移特点及机理已有较多研究。但不足是：①较少探讨现阶段中美经贸摩擦影响国际产业转移的机理。认识中美经贸摩擦影响国际产业转移实质是破解当前困局的重要基础，亟须认清中美经贸摩擦影响国际产业转移的核心要义。②较少探讨中美经贸摩擦影响国际新兴产业转移的特点。亟须结合中美经贸摩擦的实质，认识在这种新形势下国家间新兴产业转移、贸易往来的特别之处及作用规律，为中国更好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提供支撑。因此，本文深入剖析中美经贸摩擦对全球产业转移的影响机理，并在此基础上，分析中美经贸摩擦背景下全球新兴产业转移的特点，借鉴历次全球产业转移浪潮的典型经验，提出中国应对新一轮产业转移发展的对策建议。

1 中美经贸摩擦对新兴产业转移的影响机理

中美经贸摩擦究其根源是中美两大经济体在科技、经济领域长期博弈的结果，科技作为驱动经济社会增长的第一动力，成为中美经贸摩擦最为关注的焦点，具体表现在以下3个方面：

1)中美经贸摩擦的实质是科技战。从历次中美经贸摩擦看，美国自《1974年贸易法》生效以来，共发起6次针对中国的301调查，调查事由主要是知识产权保护与政府补贴，涉及领域均为中国各阶段发展的新兴产业。从中美经贸摩擦内容看，《中国制造2025》培育的十大科技含量高的产业是美国当前面向中国加征关税与技术封锁的重点对象，彰显了美国企图遏制中国先进科技发展的本意。从中美经贸摩擦的方式看，美国通过阻碍科技人员交流、制定生物技术出口管制清单、多次发布加征关税清单等方式，定向打击中国高科技优势行业。从管制清单企业名单看，美国列入管制清单的中国企业主要为科技创新能力强的高科技企业，包括华为、中兴通讯、大疆科技、海能达通信、海康威视、大华科技等，这些企业在全球行业市场均占有较大份额。

2)中美经贸摩擦影响新兴产业国际间转移明显。一方面，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知识型产业的不断进步，国际产业转移产业的层次不断提高，呈现出劳动密集型产业向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发展，低附加值产业向高附加值产业发展的趋势，新兴产业成为国际产业转移的新增长点。另一方面，现阶段美国是世界创新强国、中国是创新大国，近年中美经贸摩擦中，美国通过系列“霸凌措施”定向打击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高档数控机床和机器人、节能与新能源汽车等新兴产业领域，并针对中国重点高新技术企业，不仅禁止美国承包商采购这些企业的设备与技术，还将禁止国内企业提供向这些企业或机构出售关键零部件及技术，影响两国新兴产业转移格局。

3)中美经贸摩擦对新兴产业转移影响具有持续性和严峻性。在中美经贸摩擦中，美国以中美经贸逆差为借口，连续发布商品增税清单，究其根本是随着中国经济实力不断增长，中美两国经济角力的表现。近期中美经贸摩擦以“升级—接触试探—再升级—再接触试探—双方妥协”的逻辑演化[1]，中长期随着中美经济实力的此消彼长和经贸竞争性的增强，中美双方在科技经济领域展开竞争将是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的新常态，这对中美间新兴产业转移的影响具有长期性和日益严峻性特点。

2 中美经贸摩擦背景下全球新兴产业转移特点

美国不断发起对中国新兴产业及高新技术的角逐，在此背景下，全球新兴产业转移呈现出以下5个新特点：

1)进一步加强产业上下游协同转移趋势。以中美经贸摩擦事件为标志，以美国为首的一些国家出现保护主义和自我封闭趋势，这并不利于国家间合作发展。但经济全球化已成为基本共识，为了更好地规避国家间经贸摩擦的影响，现阶段的跨国企业转移越来越重视发挥其整体优势，产业转移从传统的生产环节的转移转变为生产、流通、服务整个生产过程的转移。另外，跨国公司为了提升企业资源配置效率，主动带动和引导其上下游配套供货商共同转移到产业承接地，提升企业的整体竞争力。

2)智能制造背景下发达国家注重推动高端制造回归。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带动下，智能制造较大程度减少制造业对人的依赖，缓解了当初发达国家因为劳动力成本高而不得不将制造环节转移到人力成本低地区的问题，通过重新定义制造业，抢占制造业发展高点成为发达国家推动高端制造业回归的重要驱动力。在本轮高端制造回归热潮中，除了美国2009年出台《重振美国制造业框架》、日本2009年提出“数字日本创新计划”、德国2013年提出“德国工业4.0”等国家级战略外，英法韩中等众多国家也推出一系列战略政策，推动高端制造回归。

3)“一带一路”国家间的产业转移得到加强布局。为了更好促进共同发展、实现共同繁荣的合作共赢之路，2013年中国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大倡议，推动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高度关联。中国将一以贯之地坚持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大力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在中美经贸摩擦背景下，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产业合作为中国发展提供更多发展空间，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产业布局将不断加强。

4)产业转移面临知识产权等国际规则制约。在国家间开展贸易过程中，发达国家依靠经济先发优势，在产业转移过程中占有主导地位，也掌握国际贸易规则制定的主导权。发达国家通过世贸组织等机构主导建立符合自身利益、自身优势的国际贸易规则，这些规则条款一定程度限制了国家间产业转移。如当前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对知识产权国际规则话语权的争夺加剧，发达国家企图继续主导知识产权国际规则的制定，这一知识产权国际保护新趋势侵蚀了发展中国家现有的知识产权政策空间，对全球产业转移格局具有重要影响。

5)新兴产业转移面临技术封锁的困境。在前几轮产业转移过程中，跨国企业为了追寻利润最大化将技术转移到产业转入地，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技术和科研成果伴随企业发生转移。但是近年来，发达国家或先进地区通过制定知识产权保护等国际贸易规则或国内法律规定，不断提出禁止转移先进技术的诉求。如美国以国家安全为由实施对中国的技术封锁，2019年将中国的华为、中兴通讯、大疆科技、海能达通信等一大批高科技公司和科研机构列入高新技术出口管制清单，通过加强新兴技术出口管制实现对中国的技术封锁。从全球发展大趋势来看，世界主要发达国家都把科技创新作为重塑竞争优势的根本手段，将高新技术视为重点发展内容，逐步加强对高新技术的监管。

3 4次全球产业转移浪潮的典型经验

工业革命以来，全球发生过四次大规模的跨国跨区产业转移浪潮，欧盟、北美、APEC国家成为国际产业转移最明显的经济区域，作为产业承接方以及产业转出方纷纷制定了成功有效的对策举措。

1)注重完善承接产业所需的基础条件。硬环境、软环境与竞争环境等外部环境是约束企业产业转移的条件。20世纪50～60年代美国实施马歇尔计划时，考虑到联邦德国拥有较高素质的劳动力、厚实的工业基础，以及日本长期的工业化进程建立了较为完善的工业体系，美国将产品和部分产业以及投资转移至德日。20世纪60年代，为承接国际产业转入创造良好的基础条件以及提供智力保障，韩国政府投入大量资金用于铁路、公路、港口、电力和通信等基础设施建设；重视教育投资，扩大理工院校的入学人数；专门成立了经济企划院，负责经济发展计划和政策制定，从宏观上为产业承接和发展指明方向，同时，不断调整和完善外资政策，制定出台《外资引进促进法》《外资引进法》，为承接国际产业转移提供了政策支持。

2)注重协调产业转出、承接与产业创新升级的关系。在国际产业转移过程中，发达国家通过自主创新，不断培育新兴产业的同时，主动淘汰和转移落后产业，确保占据世界产业发展的制高点。20世纪50～60年代，日本在主动推动劳动密集型产业向外转移的同时，引进来自美国和欧洲的先进技术产业，并通过“引进—吸收—创新”的发展路径，依靠国内有效的政策倾斜、大量高素质人才、完整的产业链、有效运用市场推动力，实现半导体产业赶超美国。20世纪60～80年代，亚洲“四小龙”抓住以美国、日本为主发达国家产业转出的机遇，承接产业由劳动密集型到资本密集型产业，不断推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

3)注重主动制定落后产业向外转移政策。国际产业转移输出的根本目的是推动地区经济产业结构优化和企业实现利益最大化。为了推动落后产业转出，日本通过积极培育法律、信息、培训、研究等跨国新兴服务业，建立海外投资保险体系规避产业转移风险，发展跨国并购等海外投资方式，为国内机构提供“走出去”服务。进入21世纪后，中国已建立较为完备的产业体系，为应对国内产能过剩，更好地推动国内产业结构调整与产业升级，中国主动部分产业向东南亚国家转移，特别是积极推动“一带一路”战略，为中国企业开展国际投资合作带来新的历史性契机。

4)注重采取以政治为动机调控产业转移。考虑到中国近年来发展快速，从政治考虑，美国认为，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推行人民币国际化、开展人民币计价的原油期货等举措挑战了美国地缘政治优势。为了应对中国快速崛起，美国通过长臂管辖、加征关税、产品禁运、控制市场准入等各类手段，对中国高新技术产业进行打压。

4 中国应对新一轮新兴产业转移的对策建议

中美经贸摩擦背景下，新兴产业及和核心关键技术转移成为中美发展的关注点，但转移环节整体化、高端产业回归化、转移格局区域化等形势以及受到国际规则制约等问题。为更好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提出以下4点建议：

1)强化关键核心技术攻关。只有把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真正掌握竞争和发展的主动权。要建立完善关键核心技术攻关的新型举国体制，把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超大规模的市场优势同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结合起来，开展关键核心技术攻关。要聚焦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医药、新材料、海洋经济等战略性新兴产业领域，梳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中国进行技术封锁的“人有我无、人有我弱”的核心领域，确定核心技术攻关方向和突破重心，力争在一些重要领域率先突破。要聚焦对科技创新和经济社会具有重大作用的重大基础设施和大科学装置，通过战略性工程带动多学科跨越发展。

2)强化对国际规则的研究。遵守国际规则是开展跨国合作的基础。要加强对产业发展、社会、科研、贸易等各个领域国际规则的研究，如从GPA出价清单规律及政策法规体系等维度深究发达国家开展创新产品政府采购的通行做法及合理性，学习借鉴发达国家成功经验。要加强在运用和创制国际规则方面的功能，主动参与，积极发声，积极倡议。要聚焦人工智能、基因编辑、医疗诊断、自动驾驶、无人机、服务机器人等新兴产业领域，加强专项立法，制定符合国际规则的单行法律。

3)强化“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的发展路径。创新是新兴技术和产业发展的关键。在产业转移过程中，后发国家在技术引进的同时，特别要注重提高吸收外部技术的能力，加强学习和消化吸收，努力突破未来竞争的关键核心技术及产业化，抢占未来竞争的制高点。要加强创新支撑配套，加大对基础教育和职业教育的投入，面向全球引进具有世界影响力的高层次科技创新人才和团队，建立有利于创新的文化环境。要在产业引进的同时适时考虑落后产业向外转移问题，建立完善国际法律、信息获取、海外投资、跨国并购等国内企业“走出去”服务，为本国产业转型升级创新腾出空间。

4)强化自主创新自信提升原始创新能力。当前，中国存在科学精神缺乏、自主创新信心不足等问题，必须要强化自主创新自信。要加强基础与应用基础研究，建立完善基础与应用基础研究财政投入增长机制，以及引导有条件的地方、企业加大对基础与应用基础研究投入。要面向国家重大需求和新兴交叉前沿领域，以国家现代化建设和社会发展的重大需求为导向，集中力量布局建设国家实验室、国家技术创新中心等战略性科技力量，强化基础前沿研究领域战略性支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