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战略重组的现实抉择

“十四五”开局之年，煤炭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亮点频现。

2021年3月31日，黑龙江龙煤能源投资集团揭牌，致力打造煤炭和新能源投资开发主体和投融资平台；3 月25 日，中央企业煤炭资产管理平台公司——国源公司管理权正式移交中煤集团；3月20日，湖南省煤炭科学研究院等4家国有煤企股权全部划转至湘煤集团……半月之内，煤企改革重组消息纷至沓来。

业内人士认为，新一轮战略重组，是构建煤炭产业链、供应链新发展格局的必然选择，更是煤炭行业在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下，深化转型、实现高质量发展的迫切需求。

◆提升产业集中度，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2021 年3 月25 日，国务院国资委举行转隶仪式，将国源公司管理权正式移交中煤集团，标志着央企煤炭资源整合基本完成。

在转隶仪式上，国务院国资委党委委员、副主任翁杰明指出，煤炭行业在完成去产能任务后，重点将转向优化生产力布局和产品结构、提升运营效率和核心竞争力。

煤炭“黄金十年”期间，一些主业非煤央企纷纷涉足煤炭业务。截至2015 年底，除原神华集团（后重组为国家能源集团）、中煤集团2 家专业煤炭央企外，涉煤央企达20 家，涉及产能12.18 亿t，产业集中度低、管理人才和技术缺乏等问题逐渐凸显。

2016年2月，《国务院关于煤炭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实现脱困发展的意见》印发，正式拉开煤炭行业去产能大幕。同年7 月，国务院国资委组织中国国新、中煤集团、中国诚通、原神华集团4 家央企共同发起设立国源公司，作为资本运作与资产管理平台，整合重组央企煤炭资源。

国源公司先后整合了国投、中国中铁等10家央企煤炭业务，涉及产能2.8亿t、资源储量630多亿t、资产1400多亿元、职工6万多人。“十三五”时期，国务院国资委推动央企完成煤炭去产能1.19 亿t，提前超额完成1.12亿t的目标任务。

“从效果上看，退出煤炭业务的中央企业能够心无旁骛聚焦主业发展，专业煤炭企业实现规模效益‘双提升’。”翁杰明在国源公司转隶仪式上说。

翁杰明表示，资源整合与去产能工作有效改变了央企煤炭资源分布散、同质化经营、重复建设的局面，逐步形成了专业煤企做强做优做大、电煤一体企业优化资源配置的格局。

不仅是央企，上述格局的变化，也代表了整个煤炭行业的发展方向。

“十三五”期间，全国累计退出煤矿5500 处左右、退出落后煤炭产能10亿t/a以上。与此同时，除了原神华集团、中煤集团2家央企外，山东、山西、甘肃、贵州、辽宁等地国有煤企也纷纷实施重组。2020年，我国前8 家煤炭企业产量18.55 亿t，占全国的47.6%，比2015年提高11.6个百分点。

整体数量在减少，个体规模在扩大。这一变化更为直观的表现是在《财富》中国500 强榜单上：从2012 年到2020 年，入围煤炭企业数量从24 家降至15 家，而入围门槛从65 亿元提高至超过191 亿元，几乎增长了2倍。

一减一增的背后，是煤炭企业不断加快的兼并重组步伐。

重组后，国家能源集团、山西晋能控股集团、山东能源集团、中煤集团4家企业的煤炭产量均超过2亿t。其中，山东能源集团、晋能控股集团煤炭产能分别接近3 亿t、4 亿t，曾先后坐上“全国第二大煤企”交椅。

此次接手国源公司管理权后，中煤集团煤炭总产能达5.8 亿t，几近翻番，接近国家能源集团6 亿t产能，再次坐回“老二”交椅。

国家能源集团技术经济研究院专家吴璘指出，提升煤炭产业集中度对煤炭工业健康稳定运行有积极影响，包括推动技术进步、改善市场秩序等。

“十三五”期间，我国120 万t/a 及以上的大型现代化煤矿1200 多处，产量占全国的80%左右，全国煤炭供应保障能力大幅提高。同时，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水平明显提高。截至2020 年底，煤炭企业参股控股电厂权益装机容量达3.3 亿kW，比2015 年增加1.8 亿kW，占全国燃煤电力装机的26.5%；参股控股焦化规模占全国焦化总产能的30%以上；煤制油、煤制烯烃、煤制气、煤制乙二醇产能分别达到931 万t/a、1582 万t/a、51 亿m3/a、489 万t/a。另外，煤炭上下游大型企业积极执行中长期合同制度，确保了市场平稳运行。2021 年煤炭中长期合同签约量达21 亿t，占全国煤炭产量的50%以上。

吴璘表示，目前，我国煤炭产业集中度仍偏低，容易陷入过度竞争状态。从国外看，主要产煤国CR4（行业前4 名份额集中度指标）大多在50%以上；国内，下游火电产业CR4 为42%。基于此，他认为，“十四五”期间，我国煤炭产业集中度目标最好定为CR8（行业前8 名份额集中度指标）达到50%左右，或CR4达到40%左右。

中国煤炭工业协会3 月初发布的《2020 煤炭行业发展年度报告》指出，“十四五”期间，我国将培育3~5 家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煤炭企业，组建10 家年产亿吨级煤炭企业。这意味着，未来5年，还会有煤企重组消息传出，行业集中度将进一步提升。

◆打造投资平台，推动绿色低碳高质量发展

2021 年3 月27 日，黑龙江省委副书记、省长胡昌升主持召开黑龙江省政府常务会议，同意组建黑龙江龙煤能源投资集团。

该集团由黑龙江省国资委指导龙煤集团出资成立，作为煤矿建设及新能源产业的投资主体。这是继国家能源集团、山西晋能控股集团和山东能源集团后，重组的又一大型能源投资集团。

龙煤集团是东北地区最大的煤炭企业、黑龙江省最大的国有企业，成立于2004 年，由鸡西、鹤岗、双鸭山、七台河4个国有重点矿区整合而成。

重组，是企业最直接的做大方式，但并不意味着企业从此就一定更强。整合四大矿区10年后，龙煤集团一度深陷亏损泥潭。2014年，黑龙江省政府为龙煤集团启动“打包”救援措施，包括直接输血30亿元。

“龙煤集团改革发展中，省委、省政府举全省之力，支持帮助龙煤集团深化各领域改革。”3月31日的揭牌仪式上，黑龙江省副省长李海涛表示。

李海涛指出，此次组建龙煤能源投资集团，是黑龙江省委、省政府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保障国家能源安全、全力做好“三篇大文章”重要讲话精神的重要决策，是全省煤炭保供安全的重要途径，也是龙煤集团做大做强的唯一选择、具体行动。

按照规划，到“十四五”末期，龙煤能源投资集团基本建成6 座现代化矿井，促进25 座矿井升级改造，可释放煤炭优质产能1400余万t，新增煤炭产量900 余万t；新能源板块电力装机容量预计可达到3000MW，发电量约30亿kWh。

有业内人士认为，这将是龙煤集团在顺利完成企业办社会职能移交、实现混合所有制改革、生产经营扭亏为盈后，从战略布局到战术实施的一次历史性变革。

从规划看，成立龙煤能源投资集团，一为推动新煤矿建设，发挥龙煤集团能源保供的“压舱石”作用；二是为发展新能源产业。

事实上，随着碳达峰、碳中和的推进，煤炭行业压力倍增。通过战略重组，构建煤炭产业链、供应链新发展格局，深化转型，也将是“十四五”乃至更长一个时期内煤炭产业发展的重点。

早在2020 年11 月底，龙煤集团就宣布牵手北控清洁能源公司，打造风光储氢清洁能源基地，促进煤炭企业转型发展。公开资料显示，与龙煤集团合作的北控清洁能源公司由“金彩控股”变更而来，主要业务从卷烟包装设计向光伏发电转变。

此前，已有不少煤炭企业在改制重组的同时，调整了主业定位，以煤为基而不局限于煤，跨界融合布局新产业。例如，国家能源集团积极布局氢能产业，陕煤集团重组江苏恒神股份布局碳纤维，山东能源集团注资30 亿元布局健康医疗产业等。

再如煤炭大省山西。该省曾有七大煤企，经过不断整合重组，目前主要变为“1 家能源集团+1 家煤炭企业”，即晋能控股集团、山西焦煤集团。而晋能控股集团作为能源集团，明确划分出煤炭、电力、装机制造三大板块。至于曾经七大煤企之一的阳泉煤业集团，如今已更名为华阳新材料科技集团。

与按主业划分、合并同类项的山西相比，此次湖南省的煤企重组，主要为了“主业归核、资产归集、产业归位”，做大做强湘煤集团。

湖南省国资委印发的《关于湖南省煤炭科学研究院有限公司等企业国有股权无偿划转有关事项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明确，将省国资集团持有的湖南省煤炭科学研究院有限公司100%股权、湖南煤矿安全装备有限公司90%股权、湖南省煤炭有限责任公司95.32%股权、湖南省煤炭进出口有限责任公司100%股权无偿划转至湘煤集团，划转股权用于增加湘煤集团注册资本。《通知》强调，湘煤集团应聚焦主责主业，紧紧围绕煤炭产业链，加快重组整合划入企业的技术、研发、市场等优势资源，尽快实现融和发展，做强做优做大煤炭主业。

湘煤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廖建湘在划转接收仪式上表示，将坚持深化改革，力争为湘煤主业板块由传统的生产经营企业向煤炭供应综合服务商转型贡献力量。

综合来看，庞大的清洁能源市场加上政策利好，未来或将看到大量传统煤炭企业的转型。

翁杰明指出，中央企业煤炭资源优化整合还需要顺势而为、乘势而上，进一步聚焦绿色低碳，推动高质量发展，为力争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愿景作出更大贡献。

这显然不仅是煤炭央企，也是所有煤炭企业未来的方向。

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纪委书记、新闻发言人张宏表示，2020 年以来，各大产煤省份以省为单位的大型煤炭企业重组，对于提高整个产业的集中度有很强的示范作用。但这些煤炭企业作为市场主体，能否通过重组实现做大做强，避免大而不强，还决定于其实际发展。不同地域、不同规模的企业，在资源整合、资本融合、人才服务、区域性服务、发展战略调整等方面，都需要在整合过程中调整，从而实现1+1>2。

吴璘则提醒，一些煤炭企业在整合过程中，偏离以煤为主、煤炭相关的多元化发展主线，吸收进了不少与煤无关的资产，这种“混业经营”的模式增加了企业经营管理难度，严重的甚至影响了主业发展，未来整合重组企业务必吸取教训。

◆分类施策，强化国有资本投资运营管理

除了提升集中度、推动产业转型外，煤炭企业成立能源投资集团的另一个目的，在于强化国有资本投资运营管理。

以龙煤集团为例。近年来，随着去产能的推进，龙煤集团发展状况有所好转，但资产负债率仍居高不下。龙煤集团官网的企业介绍显示，截至2018 年9 月末，该集团资产负债率为83.67%，而当年规模以上煤炭企业资产负债率平均水平为65.7%。

有业内人士指出，新成立的龙煤能源投资集团，作为投资主体和投融资平台，没有历史负担，更利于企业融资、引进战略投资者，加快煤矿建设步伐，开拓新能源发展空间。

按照规划，“十四五”期间，黑龙江省政府将对龙煤集团分期注资，再由龙煤集团注入到龙煤能源投资集团，然后引进战略投资者，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龙煤能源投资集团作为资源开发和新井建设的投资主体，将在投资融资、法人治理、股权管理、薪酬分配、项目建设、资源处置等方面，全面建立适合现代企业制度的运营模式。

显然，作为全省最大的国有企业，此次龙煤集团重组仍是在政府主导下进行。

吴璘表示，从我国煤企整合实践来看，政府支持至关重要，政府作为出资人推动国有煤企整合顺理成章，政府在协调各方利益、处理债务和人员安置等方面的作用也难以替代。但单纯依靠行政力量实施煤炭企业整合已不能满足形势发展需要。他指出，要坚持以市场为导向、企业为行为主体、资本运作为主要手段，推动下一阶段煤炭企业整合和产业集中度的提升，同时发挥好政府的服务功能和保障作用，实现煤企整合的动力由政府、政策推动为主向市场力量为主、企业自主实施、政府提供保障转变。

在推进专业化整合方面，国源公司则提供了可操作的“样本”经验。

翁杰明指出，国源公司作为资本运作、资产管理与专业管理有机结合的平台公司，在资产移交、财务核算、债务处置、移交企业管理等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体系和操作模式。

在资产划转方面，国源公司按照“市场化、法治化、企业自愿、成熟一户移交一户”的原则提出整合方案。其中，对于无偿划转的煤炭资产，经国源公司、专业煤炭企业、相关涉煤央企三方协商，可直接划转到专业煤炭中央企业。

对于上市公司等不能直接无偿划转的煤炭资产，先履行评估程序，再由母公司按照评估价格进行收购后无偿划转至国源公司，或者由国源公司按照协议价格收购。

对于市场化整合的煤炭资产，则成立专项基金实施收购。例如，国源公司会同中国国新、中煤集团、国家能源集团、中国诚通、华润集团5 家企业成立中央企业煤炭资源优化整合专项基金，专项用于收购华润集团移交的山西区域煤炭资产，通过市场化方式整合煤炭资产。

在债务处置方面，国源公司坚持一企一策分类处置。一是对于内部委托贷款，实行挂账停息或债转股，未来根据借款主体偿还能力和发展潜力，协商分步偿还或进行债务重组。二是对于外部金融机构贷款，随贷款主体的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一并划转。三是对于企业债券，采取多种方式妥善处置。如委托管理期间到期的企业债券，由国源公司、专业煤炭企业和涉煤央企三方协商解决；无偿划转至专业煤炭企业后，由专业煤炭企业解决。

事实上，在整合重组过程中，尤其是在涉及混合所有制企业的关退煤矿时，债务处理难题已成为影响企业高质量的掣肘。对此，全国“两会”代表委员曾多次建言，希望国家相关部门就此出台具体政策。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神火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李炜建议，尽快修订和完善《破产法》，通过兼并重组、债务重组、破产清算等多种渠道，依法依规处置好去产能煤矿涉及的资产债务问题。全国人大代表、山西焦煤西山煤电集团杜儿坪矿掘进一队副队长董林则建议，研究建立煤炭老矿区振兴发展基金，在混合所有制改革、企业发行股票和公司上市等方面给予重点支持。

◆相关链接

中国中煤能源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煤集团”）是国务院国资委管理的国有重点骨干企业，2020年《财富》世界500强企业之一，前身是1982年7 月成立的中国煤炭进出口总公司，主营业务包括煤炭生产贸易、煤化工、发电、煤矿建设、煤矿装备制造以及相关工程技术服务。

2006年12月，中煤集团独家发起成立的中国中煤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在香港上市，2008年2月回归A股。截至2019 年底，中煤集团资产总额3959 亿元，从业人员12.8万人。

中煤集团现有可控资源储量超600亿t，生产及在建矿井70 余座，总产能达到3 亿t 规模。煤化工产品主要包括烯烃、甲醇、尿素、硝铵、焦炭等，权益产能约1000万t。电力产业通过新建和参股合作等方式，现有控股和参股发电厂40 余座，总装机超过2700万kW。

龙煤集团于2004年末成立，由中央下放地方管理的鸡西、鹤岗、双鸭山、七台河4 个国有重点矿区整合而成。其中，鸡西和鹤岗具有百年开发史，双鸭山和七台河也有60多年建企史。

龙煤集团现有权属17个子公司，最大的权属企业龙煤股份公司系2009年由国有和民营13家股东发起设立，龙煤控股集团持股85.58%。

企业经营范围以煤炭开采为主，配套形成洗选加工、热电联产、火工生产、物流贸易、地质勘探、矿山建设、房地产开发等关联产业。

龙煤集团现有煤炭地质储量74 亿t，可采储量38 亿t。行政矿井41 座，包括省内37 座（在建1 座），省外4 座（在建2 座），核定生产能力5353万t/a。

截至2018 年9 月末，龙煤集团资产总额713 亿元，净资产116.4亿元，资产负债率83.67%。企业在册职工13.5 万人，在岗职工10.4 万人，离退休职工20.8万人。

湖南省煤业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湘煤集团”）成立于2006年6月19日，是由原中央下放的涟邵矿业集团、资兴矿业集团、白沙煤电集团以及省属的长沙矿业集团、湘潭矿业集团和湖南省辰溪煤矿6 家省属煤矿企业组建成立的大型国有独资企业。下属38家单位分布于湘、黔、新3省（区），拥有和控制煤炭资源总量80余亿t。

2016 年5 月以来，该集团致力打造以能源产业为依托、有限多元、产业经营和资本运营融合发展的大型能源投资控股集团，逐步形成了能源供给、能源装备及节能应用、能源建设三大主要业务方向和煤炭、新能源、LED 节能、能源机械、施工建设、资产管理六大业务板块。

2019年11月，湘煤集团召开了第一次党代会，提出力争到2024年末，实现煤炭产销量3000万t/a，资产规模达到200 亿元，年营业收入200 亿元，利税总额20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