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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卓小说的民族想象与女性书写

2021-12-31韩小梅

关键词:藏区营地部落

韩小梅

(青海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青海 西宁 810000)

梅卓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具有多方面成就的藏族女性作家,她倾力于从生死爱欲的角度表现藏人尤其是草原女性的心灵、情感、命运和精神气质,对藏族女性及其情感世界的书写笼罩着浓厚的浪漫色彩和理想化的倾向。

作为来自青海藏区的女性作家,梅卓的长篇小说《太阳部落》《月亮营地》和中短篇小说集《麝香之爱》的叙述都以安多藏区为中心,具有独特的民族立场和民族想象。她以细致敏锐的女性视角,唯美细腻地刻画了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草原牧区部落,以及它们的历史变迁和人们的爱恨情仇,生动再现了安多藏区的文化特质和民族文化历史。

一、安多藏区民族文化的独特呈现

梅卓的家乡位于安多藏区。位于中心藏区边缘地带的安多藏区,自古以来就与东边的汉文化和北方的阿尔泰文化紧密相连。历史上这里也是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吐蕃、匈奴、吐谷浑、蒙古、土、回、撒拉等民族的先民们,在历史的变迁中相互融合与交流,逐渐形成了今天独特的安多文化。在“藏地三区”的作品中,安多藏区最具有多民族聚居共生的区域特性。因此,多民族间的文化冲突和融合以及对藏民族自身文化身份的认同也成为安多藏区文学的一个显著特点。

梅卓的小说集中体现出这样的特点,她的小说中活跃着众多藏族之外的其他民族人物形象,如《太阳部落》中的汉人教书先生章子文、镇警署署长朵义财、严总兵,《月亮营地》中的军官韩财发、马海买,小说《珊瑚在岁月里奔跑》的马海买、马依不拉等等。这些不同民族人物形象在小说中的在场是安多地区多民族间冲突融合的表征。可以说,多民族间的文化、政治与经济纠葛融合,正是梅卓小说体现的重要地域特征。

在梅卓的作品,呈现出区别于其他藏族作家的特殊地域特色。她不仅描写安多地区的生活场景,也凸显独特的地理人文印记。从梅卓作品中的服饰、节日文化中也能够管窥出安多藏区的地域特征。例如《月亮营地》开篇中男子在祭祀神山佩戴的红璎珞高帽;《太阳部落》中的耶喜、桑丹卓玛、《月亮营地》中的茜达等女子在出嫁后佩戴的辫套是安多地区独特的藏族服饰。另外,安多地区因草原广布,盛产骏马而有“安多马区”的称谓。赛马会也成为藏区最具特色的节日盛会,在梅卓的作品中,赛马会成为青年男女相识相爱的重要场所和体现安多藏区特色的表现手段。

在文学中呈现的藏民族宗教仪式和民俗仪式也凸显了藏民族的文化身份。在梅卓的作品中含有大量与藏传佛教相关的宗教仪式和民俗传统。在《月亮营地》中,作者浓墨重彩地描述了祭祀达日神山的盛会。法师、盛装、口剑穿刺、哈达、酥油、炒面、青稞酒、桑烟等意象将这一藏族盛会生动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其中以神秘的宗教仪式口剑穿刺为叙述的高潮。“青年男子们勇士般涌向法师。每年的此刻,年轻人都以第一个插上口剑为荣。……法师口中念念有词,把手伸向第一个挤到他面前的年轻人头上的帽子。法师从帽子上取下两支口剑,在自己嘴里含住,两只手的拇指捏住年轻人的双颊,然后取一支剑深深插入左颊,再取另一支剑插入右颊,两支剑头分别从口中呈十字形穿出,……由于法师的高强功力和衷心祷告,戴剑者的双颊上一般不会有流血现象,并且在取下剑之后,也不会有曾经洞穿过的痕迹。就这样,近百名年轻人戴着这样的十字形口剑加入舞蹈者的行列,以超人的胆识博取达日神山的喜悦。”[1]3神秘莫测的口剑穿刺展现了藏族青年男子的超人勇气,这种在痛苦中历练出来的勇气和信仰,正是藏民族的文化特征。同样,在《太阳部落》中也描述了人们背经转阿妈君日神山的祭祀活动,还提到了人们祭祀神山时修筑的峨堡。“峨堡”是蒙古语,意为祭神的石堆子,但小说中的峨堡却不仅是一堆石头,它是祭祀山神的简单建筑。在喇嘛们念过颂词后,人们在预先选定的地方挖一个方形的深坑,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下到坑中,摆上一排排的利刃。等他出坑后,再由众人将准备好的白桦杆插入深坑,树干上挂上各色经幡,然后点火煨桑。[2]362-364

在梅卓的作品中,还有大量文化符号来确认藏民族文化身份,如天葬、放生、转世、寻找灵童、哈达、经幡、酥油茶等。这些符号共同构筑了作品浓厚的藏族文化特色。

相比于其他来自威藏地区热衷藏传佛教题材的藏族作家,梅卓更乐于走进凡夫俗子生活的精神世界。作为原始宗教的苯教是梅卓小说创作的重要的民间信仰背景。在佛教传入之前,安多藏区的广大百姓信仰的是古老的苯教。苯教尚巫术,重鬼神,崇拜大自然。苯教徒几乎遍及整个安多藏区。尽管在“后弘期”安多藏区的佛教为藏传佛教的复兴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并成为佛教文化中心,但苯教在安多依然具有非常广泛的影响。在梅卓的作品中,很多巫术和巫师的叙述实际上展现出的正是安多藏区苯教文化的遗风。

《太阳部落》中除了可以预见部落命运的智者切吉喇嘛,修成神秘法术的巫师阿卡奂是另一个重要任务。伊扎部落千户索白对巫师阿卡奂非常信任,在与沃赛部落产生冲突后,索白希望通过阿卡奂的神力等到战神的帮助,使他们赢得与沃赛部落的斗争。巫师阿卡奂在山凹间命人修建了一座形的小石屋,三角屋周身黑色,平顶房檐以白色勾勒,呈现出无与伦比的神秘气氛。阿卡奂似乎具有某种神力,他随意捡起的枯草会在他手中慢慢变直,然后直挺挺的指向三角屋。阿卡奂一声断喝,枯草就会像一支飞出去的箭,以迅疾的速度飞向黑色石屋。石屋瞬息之间燃起熊熊大火,然后就像是一间草屋一样訇然倒塌,化为乌有。这些使千户索白目瞪口呆。

在《月亮营地》中,作者塑造的众多人物形象中最具神秘色彩的就是女药人,“女药人已老得不知有多大年纪,乱蓬蓬的头发垂在双肩上,一袭长袍脏污不堪,紧紧裹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她脸上的皮肤松弛耷拉着,上眼睑蒙着眼睛。她已经老得抬不起眼皮了。”[1]106正是这位老得不知道年龄的女药人,却具有占卜营地未来、测知个人命运、为女子制作迷香留住恋人等神秘的法术。生活在营地边缘的“女药人”,不仅劝导解救了陷入情感困境的情侣,还在以严总兵为首的汉人军队入侵部落时,熬制药汁施展法术予以回击。全文共七次提到这位神秘的女性,都是在营地或个人处于危险或迷茫之中时指点方向或提供帮助。相比于藏传佛教,梅卓小说中的苯教同藏人有着更为紧密的关系。这种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巫术叙述也成为梅卓小说的展示藏区特色的一个独特视角。

安多藏区独特的人文、地理历史环境成为梅卓小说创作中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

二、安多藏区民族历史的女性书写

梅卓的两部长篇小说《太阳部落》和《月亮营地》均以安多青海藏区草原部落为叙述主体,聚焦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前后这一特殊历史时期安多藏族部落的内部纷争与生死存亡。

藏族部落作为特殊的传统社会组织形式长期以来制约着安多地区藏族社会的发展。藏族部落最早起源于藏族氏族部落,是藏族历史上存在历史久远的最基本的社会组织形式。因此藏族部落的历史变迁乃是藏族历史的缩影,对于藏族部落历史的回望也即对藏族历史的回望和追忆。

这两部长篇小说,均以安多地区藏族部落的荣辱兴衰为主线。在《太阳部落》的引子中,梅卓以较短的篇幅交代了藏族部落的形成以及伊扎部落在其中的地位。她将藏族部落的产生与藏族历史传说中的祖先信仰联系在一起形成关于部落历史和部落领袖的谱系:从自天而降的藏人历史上的第一位赞普到松赞干布赞普,再到其弟安多地区的大如巴王和他三个儿子的后代,最终形成了三百多个的部族。而小说所描写的伊扎部落,就是这三百多部落之一。

对历史的回望不止于回眸遥远的古代,更在表现与现在藏民族生活更为贴近的“当代”历史。《太阳部落》以两个地界相连、相互依存的伊扎部落和沃赛部落之间源远流长的关系为主体,两大部落之间既有亲密的血缘关系,更不乏血雨腥风的冲突和斗争,营造出部落社会波澜壮阔、扣人心弦的历史悲喜剧。《月亮营地》也以部落的历史为叙述主体,讲述了月亮营地、章代部落和宁洛部落三大部落之间时而亲近时而疏离的关系脉络。在梅卓的叙事当中,能够感受到作者强烈的民族意识,藏民族文化浸润着作品的方方面面,体现出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但同时也对藏民族历史进行了的深刻反思。对部落内部固执保守、盲目狭隘、部落之间各自为营、自相残杀的民族劣根性痛心疾首,呼唤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民族光荣历史的再现。作品充溢着作家对藏民族文化命运和未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梅卓在新的语境下,从对藏族文化的深层把握中建立自己的写作立场,反映藏族文化现代性的深层问题,她用作品中的人物弘扬本民族文化的“神”,呼唤自尊、深明大义、不可征服的民族精神……在这个意义上,她(梅卓)是本民族文化坚定的守望者。”[3]48在这两部小说中,梅卓的笔触始终是聚焦于藏族部落的生存与发展的。如果说两部小说中始终贯穿着作者对于当时部落首领们各自为政,为了维护各自利益而不顾其他部落遭受外族入侵而感到痛心疾首的话,那么在小说的结尾处,作者都始终呈现出强烈的信念,那就是部落们在经受创伤后团结一致,共同抵抗外敌的信心。例如《太阳部落》的结局题目就是“那唯一的珍宝只有通过死亡的门才能得到”,在这里所指的珍宝,恰恰就是指在沃赛部落和伊扎部落在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后,人们团结起来共同抗争的信念。而《月亮营地》的结尾一章是“前定的方向”,作者把甲桑描述为:“他是这群英雄中的英雄,是雄鹰之王,是月亮营地的斗士,是笑傲沙场的胜利之旗。”甲桑所代表的正是经过不断磨炼之后终于醒悟的斗争精神,他象征着月亮营地顽强斗争的勇气。小说的结尾显示出作者对本民族未来的信心,“三个部落合为一体的马队浩浩荡荡,在章代·云丹嘉措和宁洛头人的带领下,高声祈求着护法神和战神的护佑,呐喊着,呼啸着,吹响了胜利的哨声,朝敌人仓皇逃跑的方向追去。”[1]264

对于民族历史的追忆还在于对民族身份的确定。在小说《月亮营地》中,梅卓用奇幻的笔触描绘了部落成员对自我身份丧失和恢复的过程。当营地中的人们沉浸在自我封闭的狭小世界中,不去理会部落所面临的危险境地时,所有人都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失忆症。这种病症的特征是人们无法想起他人的名字,哪怕是每天朝夕相处的人。确定姓名是建立身份的最重要途径,而姓名的缺失或遗忘恰恰表明对身份认同的否定。当月亮部落的头领阿·格旺从睡梦中醒来时,他无法叫出他的妻子、前来拜访的宁洛头人等所有人的名字,而对方也同样叫不出他的名字,“一夜之间,所有的名字都丢失了,……人们彼此望着熟悉的面容,却记不起对方的名字,甚至连形形色色的绰号都忘记了。”[1]218姓名的缺失代表了对自我身份认同的缺失,当部落的人们沉浸在个人的爱恨情仇、权利利益的狭隘圈子时,对于自我身份的认同也就消失殆尽了。但这种失忆症并不是无药可救,当甲桑从离群索居的飘离状态中苏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救了乔之后,人们重新获得了斗争的希望,而与此同时,丢失的记忆也重新回来了,所有的人都忘情地叫喊着亲人朋友的名字。在这里,记忆的丢失和恢复象征着人们民族自我认同的失落与重建,当部落成员处于一盘散沙的状态时,其群体身份就随之丧失;当他们团结一致共抗外敌时,他们真正获得身份认同。

作为藏族作家,梅卓始终关注着本民族的未来之路,在《月亮部落》的开篇处,甲桑射杀了一只孤独的、远离同伴的雪豹,因为这次不可为而为之的杀生,甲桑竟成了年轻人心目中的英雄。在小说末尾,作者又重提了这只雪豹,“那只孤独的、远离同伴的雪豹。在它独步天涯的时候,却被一颗罪恶的子弹射中了。……可是如果那群雪豹早早就出现在它周围的话,自己(甲桑)是不会贸然开枪的,因为它们是群体,群体的力量是无穷的,不可低估的……”。[1]242作者以高贵勇猛的雪豹为象征,指出了民族发展的方向——团结。一个民族果要取得发展,其成员必须抛弃个人恩怨,一个民族最终发展的力量源泉就在于团结。这是梅卓以小说的方式为民族未来指明方向,尽管有流于空洞之嫌。

三、理想女性的发现与塑造

作为女性作家,梅卓以其特有的女性视角和敏锐的感受塑造了一系列极富个性的女性形象。

《太阳部落》和《月亮营地》这两部长篇无论从情节安排还是人物设置上,都具有比较明晰的连贯性及互文性,小说中青年男女之间的生死爱欲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动力。这两部小说中女性意识都比较强烈,小说中作为主角的女性不仅美丽善良而执着坚韧,并且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和自我牺牲精神,在民族存亡关头能以民族大义为重,具有浓厚的英雄气概。

在众多女性形象中,最为突出的是《月亮营地》中的阿·吉,作为营地头人的长女,她远嫁章代部落长子,当章代部落被外族侵占后,她带着儿子乔回到月亮营地,希望同族各部落能够团结起来共抗外敌。从小说的一开始,她便充当了一个先知先觉者的角色。对于各部落的未来和可能的危机都了然于胸。在整个叙事当中,她扮演了一个通常由男性扮演的“启蒙者”的形象,她的启蒙者形象可以从小说中最主要的三个男性谈起。首先是甲桑,月亮营地中最主要的男性英雄形象。由于沉溺于失去恋人和母亲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他对于部落所面临的危难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在恋人阿·吉的感染下最终成为舍身救部落于危难的民族英雄。可以说,没有阿·吉的影响与启蒙,就不会有甲桑向英雄的蜕变,这位杰出的女性在思想上和情感上是男性英雄的启蒙者。其次,作为女儿,阿·吉还是她的继父阿·格旺的启蒙者。阿·格旺作为月亮营地头人,只关心他个人的荣辱得失,并不关心其它部落所面临的危难。当章代部落遭受灭顶之灾时,他只关心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是否可以继续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因此起初当阿·吉不停地请求他与其它部落联合共抗外敌时,他也是听而不闻;直到最后月亮部落也遭到外敌侵袭时,他才明白阿·吉的苦心和远见,决心舍弃前嫌与其它部落一起抵抗外敌。小说中阿·吉对于他的启蒙是潜移默化的。最后,阿·吉作为启蒙者是对于她的儿子乔而言的,乔聪明机敏、早熟懂事,作为章代部落和月亮营地的后代,他是把章代部落和月亮营地凝聚在一起的粘合剂,作为乔的母亲,她不断为孩子树立起自己父亲是一位伟大战士的形象。当甲桑成功营救出乔之后回到营地,“乔骑在一匹黑色的年轻牡马上,神态中有一种战士才有的镇定自若。”[1]256这种少年英雄气概,正是在他母亲的熏陶和感染下形成的。

在梅卓的小说中,女性除了能够担当启蒙者外,更多的女性则表现出具有独立人格和坚定的意志。她们无论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民族命运都展现出罕见的勇敢与女性特有的宽容。

在《太阳部落》中,同样也有一位深明大义的沃赛夫人,她不仅成功安抚了前来挑衅的新千户索白,还将自己的亲妹妹许配给索白千户,为的是让沃赛和伊扎两个部落化解仇恨结成联盟。这位夫人在自己的婚宴上说:“我从遥远的康区嫁到这里,并没有产生离开了家乡的念头,因为我知道天下藏人是一家,这么简单的道理,女人都懂得,我想你们男人更是应该懂得的。”[2]21一件纠缠了多年的部落干戈因为这位年轻女子的介入而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令两位部落头人大吃一惊,同时也敬佩不已。

在《月亮营地》中有一位非常具有神秘色彩的女性——女药人。她年纪很大,穿着和长相都很奇怪,“她已老得不知有多大年纪,乱蓬蓬的头发垂在双肩上,一袭长袍脏污不堪,紧紧裹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她脸上的皮肤松弛耷拉着,上眼睑盖着眼睛。她已经老得抬不起眼皮了。”[1]106但正是这位奇怪的老太婆,不仅能为年轻人制作迷香留住爱人,还具有占卜个人和营地命运的特殊能力。阿·格旺、尼罗、甲桑、娜波都曾与她有过交集,接受过她的指点。总的来说,她是游离于营地以外的一个特殊的人物。但这位不知有多大年纪的、老得连眼皮的抬不起来的老太太却在小说的末尾发挥的巨大的作用。当月亮营地遭受侵袭,韩财发连开三枪打死甲桑时,这位身穿破衣烂衫的老妇出现在他的右侧山头上,她挥动双臂,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山壁上的石块纷纷砸下,不偏不倚地砸向韩财发的军营中。这位女药人不仅以强烈的民族情怀和坚定的意志指引他人和营地发展方向、充同时也当着“启蒙者”的角色。

在梅卓的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最引人注目的特点表现为面对爱恨情仇时的隐忍、执着与勇敢。在《月亮营地》中,尼罗与阿·格旺相爱,并为他生下了儿子甲桑,但阿·格旺却为了贪图权势和富贵,入赘成为阿家的女婿,善良的尼罗只能默默地守护着这份没有名分的感情,独自抚养自己的孩子。当阿家女主人去世后,尼罗充满希望,以为多年的等待有了结果,然而阿·格旺却娶了年轻漂亮的娜波,抛弃了这份感情,使得尼罗最终幽怨地死去。当读者哀叹尼罗具有悲剧性的命运时,也为她对爱情的执着所感动。和她的恋人阿·格旺相比,尼罗是一个真正勇敢的、富有责任感的坚强女性,她宁愿独自一人去承受困难与磨难,也不会放弃对爱情的执着和追求。

同样,尼罗的女儿茜达面对爱情也非常具有勇气和魄力。当她在自己经营的“快乐酒馆”遇到神秘的云丹嘉措时,便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为了爱情,她坚定地离开酒馆和家庭,勇敢地走出营地去寻找自己的恋人。除此之外,桑丹卓玛、香萨、阿琼、雪玛、阿·玛姜等等莫不如此。

四、梅卓独特的视角和叙事策略

梅卓的小说在表现藏族部落命运时无不以青年男女的爱恨情仇作为贯穿全篇的情节主线,她的小说的叙事视角和叙事策略在当代藏族女性小说中显得非常独特。

梅卓成长于浓厚的藏传佛教宗教文化氛围中。藏传佛教深刻地影响着在信众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藏传佛教将世界分为“三界六道”,“三界”即欲界、色界、无色界,“六道”即天、非天、人、畜生、饿鬼、地狱,生灵在此三界六道中轮回。藏传佛教认为“三界六道”中的各个生灵,都有各自的寿限,寿尽而又转入其他的处所,如此在六道之中不断轮回,没有尽头。[4]213生命“轮回”是藏传佛教理解人生的主要观念,在藏传佛教信众看来,今世仅仅是生命轮回中的一站,而非生命的全部,人永远处于入胎——处世——死亡——重新转世的轮回中。以生命轮回的佛教理论所确立的人生观具有广阔的视野和时空观念,从而形成一种人生的达观态度。

这种轮回的观念在梅卓的小说叙事内容和叙述形式上都有呈现。

在《太阳部落》中,梅卓塑造了一对令人难忘的母女形象——阿多和尕金。阿多的丈夫是个生活优裕的财主,后来离家出走,留给阿多偌大的家产和一个未出生的女儿。孤独的她尽管衣食无忧,但内心却充满了对男人的痛恨。每天清晨都会从门背后拖出一条和丈夫新魂时用的白毡,把它立在门廊柱上用皮鞭鞭打。阿多的鞭打从痛恨开始,继而感到心满意足,最后达到了快乐无以复加的地步。女儿尕金就陪伴着母亲奇怪的鞭打长大成人。成年的尕金在母亲的影响下对于婚姻有自己的认识,她认为母亲的失败是因为父亲太有钱,有钱人就是自由人。因此,她把财富看得很重,她认为是这些东西给了她自由,给了她选择的权利。因此,她选择的两任丈夫都是穷光蛋。当第二任丈夫洛桑达吉撒手人寰,两个儿子都离他远去之后,她竟然也拿起了皮鞭,用力鞭打她与洛桑达吉结婚时用的白毡。这对母女用相同的方式去排解心中的苦闷,“这座庄廓重复开始了四十年前的旧事,尕金手里高举着皮鞭,眼前的毛毡是她与洛桑达吉的结婚用品,就像她四十年前的母亲,她鞭打,每一次落下都结实而有力,她继续鞭打,继而快乐无加……。”[2]348作为女性,无论是阿多还是尕金都是痛苦的,尽管她们做过很多的尝试,努力成为生活的主宰,但命运之神却并没有眷顾她们。两代人重复着相同的人生轨迹。两代人相同的命运背后体现的是藏传佛教生命轮回的观念。

在《太阳部落》中有一个神秘的地方——玛冬玛岩洞。这个深藏在玛冬玛河北岸茂密树林后面的山洞,见证了桑丹卓玛一家四代女性的生命轮回过程。桑丹卓玛是小说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正是这位女性的存在使嘉措、洛桑达吉、索白、尕金、香萨、安等人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小说中的玛冬玛岩洞是桑丹卓玛母亲生前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她的患上了某种可怕的传染病不得已自我隔绝于这个神秘的山洞,年幼的桑丹卓玛常常带着食物偷偷来看望母亲,后来母亲在大把大把地掉完头发后就不知去向。山洞成为女儿的精神寄托,每当来到这里,心灵才会获得平静和满足。在正是在这个山洞里他得到罗桑达吉爱情的滋润。多年后岩洞印证了生命的轮回,桑丹卓玛的爱女香萨在失去了青梅竹马的阿莽、寻找生父未果的打击下,戴着母亲送给她的珊瑚珠子独自一人来到玛冬玛岩洞静修。在这里她享受到内心的自由与宁静。在这方寸之间,时间是静止的。当她的头发脱落之时不知去向;后来索白与儿子去打猎遇到大雨,偶然发现了这个山洞,更加惊奇的是他们发现了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她身穿黄绸,脖子上戴着一串红色的珊瑚珠子。这个女婴被起名为安,幼小的安总是会神秘地来到山洞中,然后满面红光、神采飘然地回去。四岁时她被一伙来自异乡的女喇嘛认定为是一位女活佛的转世灵童。

在《太阳部落》中,玛冬玛岩洞是一个时间和空间高度凝结的地方。岩洞不以时光的流逝而改变。岩洞作为四代女性精神与情感寄托之处见证着女性命运的不断轮回。这四代女性中前三代都有着不幸的命运。小说中女婴安的脖子上佩戴着与香萨同样的红珊瑚似乎暗示着女婴是香萨生命的延续。只是这次女性的轮回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女婴安被认定是一位女活佛的转世灵童,女性悲惨命运的轮回至此才得以结束,这似乎表可以理解为作者对女性未来命运的某种期待。因此,轮回叙事成为梅卓女性叙事的特定方式,从中展现了藏族女性命运轮回和对未来命运的美好向往。

作为安多藏地女性作家的代表,梅卓以一位民族历史和文化书写者的视角记录了安多草原藏族部落的历史纷争和生死存亡。她笔下的女性人物丰富多彩,在轮回的叙事中揭示了女性的悲苦命运,而在民族命运危机时刻又表现出强烈的英雄气概,成为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性安多藏族女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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