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靡于少女时代的硬笔书法
2021-12-30连城
连城
说来好笑,我们刚上初一那会儿还是稚气未脱的小少年,但心底却全都奇怪地认为从开学那一日起,自己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小大人了。于是个个都下决心要狠狠地摒弃小学以前的种种做派,尤其是写作业的时候,个个都以字丑为耻。毕竟写得潦草不堪的“小学生字体”也被我们划入不符合初中生身份的范畴之内了。
在这种背景下,班级里悄然兴起一股几近狂热的练字风。少年心性总是不甘落后的,总觉得写字这种小事,别人能写好,我也一定能写好,甚至我还要比其他人更好。而原本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从此也被划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字写得好看的”,另一类就是“字写得不行的”。
那些原先字就写得很好的同学,在同龄人中成了自带“仙气”的存在。要是碰到字写得好、作文又写得妙的,那不得了,教室后面的“学习园地”必须上榜,且全班观摩。贴在墙上的文章,文思如此敏捷,字体如此行云流水,在小小年纪的我们心中已经算得上一件颇为赏心悦目的“艺术品”了。
初一时我语文成绩不赖,因此有幸上过“学习园地”,但我的字体在闪闪发光的同龄人面前,实在有些不堪入目。读小学以前,大多数作业本都是有方格的,我那时字写得特别大,喜欢把整个格子写满。但是上初中后,用的都是双行本。我那喜欢把字写得特别大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我的字与闪闪发光的同龄人所写的一对比,高下立判,顿时让我生出一股自取其辱的错觉。
于是我暗暗下狠心要告别“小学生字体”。周末我从文具店抱回两本庞中华字帖,开始狂练硬笔书法。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暗暗较劲呢,一笔一画描的都是自己的书写水平突飞猛进的美梦。
当时与我有相同想法的同学不在少数。我居然因为与同学讨论硬笔书法书写技巧,误打误撞进入了神秘的班级“书法圈”。神秘的“书法圈”诞生了书法顶级大佬和各大正在挽救“小学生字体”的小白,大家虽然平日里一起玩,一起探讨书法的神奇与美妙,但也形成了一定的鄙视链。那些字写得潦草的,被叫作“鬼画符”。谁也不愿意被冠上这个称号。于是写行楷的,看不起写正楷的;写行书的,又看不上写行楷的。
在我们眼里,能写出独具风格的行草的同学,相当于练就了非凡武功绝学,在班上备受瞩目。毕竟书法家王羲之的故事从小耳濡目染,能写出一手好看的行书、草书,证明其功力深厚,足以让我等难以望其项背。
当然,也有练字途中突然偏离“轨道”自成一派的。我记得有个同学读书时练瘦金体,结果字越写越细,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被周遭的同学取笑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到本人所在的“书法圈”,不得不提另一个神秘组织“笔友圈”——同城的中学生通过书信的方式交朋友。我读初中时通信已经非常方便了,不少同学有手机,但还是有人通过书信这种“老土”的方式交朋友。是奇葩了点儿,但初中三年,“笔友圈”势头强盛,完全不输“书法圈”。遗憾的是,我在青葱的少女时代没有主动交过笔友,所以至今仍没弄清楚他们是如何通过书信认识的。这可能归功于大家都有一股笃信“从前车马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的浪漫情怀吧,身为少年的我们总想尝试做一点儿浪漫的事。
这两个小圈子原本都是同学们圈地自萌,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之所以产生交集,归功于一张小小的明信片。
那时候笔友之间非常流行互赠明信片,明信片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时是祝好,有时是一首小诗,有时是一些小感悟。但里面的内容大多要请班里字写得好的人写,才能显示自己的诚意。因此靠一张小小的明信片,“笔友圈”跟“书法圈”开始了“相爱相亲”的友好相处模式。这也更加督促大家写出好看的字。那个时候大家对硬笔书法的迷恋有多狂热?我认识的一个女同学,听说初三年级有个学长字写得好,还参加过一些书法比赛,她硬是通过各种方法要到学长的“墨宝”,拿来反复临摹,最后真的练就了一手好字,被老师表扬。
练字之风,终止于上初三那年。班里每个同学的字体都不一样,如同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读初一、初二时,大家都想以一手好字博得关注,也就自然喜欢那种或刚劲有力,或飘逸如行云流水的字,但这让老师们头疼了。要知道中考的时候,阅卷老师只想看你的试卷答案写得正不正确,可无暇去欣赏大家的“书法”呀!
终于老师们苦口婆心,希望同学们做试卷的时候,尽量写正楷,且多次强调端正工整的字体更受阅卷老师的欢迎。老师还举了明朝状元赵秉忠的例子,说这位才子获得状元时,试卷上面的字迹工整,堪比印刷体。
在老师们的循循善诱下,我们改变了对硬笔书法的看法:原来并非标新立异才能彰显独特,劲秀工整也同样出彩。虽然我们无法像才子一样练出风靡于古人科举考场的“馆阁体”了,但写得一手正楷的同学,却因为“堪比印刷体的工整整洁”有了揚眉吐气之感。正楷也成了初三时最受欢迎的字体。
//摘自《中学生博览·甜橙派》2021年第16期,本刊有删节,稻荷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