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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史:中国出版史学研究的新视阈——兼及问题意识、路径及史料

2021-12-29许高勇

中国出版史研究 2021年4期

【摘要】阅读史是西方近来颇为流行的研究方法。该方法主要探讨书籍的意义生产与社会影响,可以作为中国出版史研究的新视阈。西方阅读史主要有读者反应批评和新历史主义两种研究路径。中国阅读史研究主要由历史学界、图书馆学界和新闻学界的学者在积极探索并涌现出一些开创性成果。中国出版史学界可以借鉴中西阅读史的研究成果,从问题意识、路径、史料等方面,开始在中国出版史研究中导入阅读史,以期对中国出版史学研究有所丰富和开拓。

【关键词】出版史 阅读史 书籍史 中国出版史

近年来,不少学人对中国出版史研究的现状不甚满意,而相对比较共同的不满即中国出版史研究陷入“学术内卷化”的尴尬局面,需要从新的角度突破以往以出版物和出版人为中心探究中国出版史研究的模式。在这方面,范军、欧阳敏从出版生活史的角度提出了研究范式,为书写中国出版史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方向范军、欧阳敏:《出版生活史:出版史学研究新视阈》,《现代出版》2017年第2期。。就笔者目前所研究的阅读史而言,亦与出版史紧密相连。阅读史兴起于20世纪70—80年代的西方,主要应用在书籍史研究领域。而出版与阅读作为书籍的两个重要环节,相互之间的勾连如何呈现出来,抑或二者如何构建书籍的意义,构成了出版史需要直面的问题。本文主要探讨如何将阅读史引入到中国出版史研究中来,以期为中国出版史学研究的书写提供一种可能的方向。不足之处,恳请大方之家批评。

一、阅读史的缘起与中国出版史学研究新视阈的可能性

关于阅读史在西方的兴起与流变,一些学者进行了深入研究相关成果参见戴联斌:《从书籍史到阅读史:阅读史研究理论与方法》,新星出版社2017年版;韦胤宗:《阅读史:材料与方法》,《史学理论研究》2018年第3期;张仲民:《从阅读史到书籍史——关于晚清书籍史/阅读史研究的若干思考》,《史林》2007年第5期。。就笔者看来,西方阅读史主要有两种研究路径:读者反应批评与新历史主义参见拙文:《读者反应批评与新历史主义:论西方阅读史研究的两种取径》,未刊稿。。这两种路径的开创者要属美国学者罗伯特·达恩顿(Robert Darnton)与法国学者罗杰·夏蒂埃(Roger Chartier)罗伯特·达恩顿关于阅读史的研究包括《阅读的未来》《屠猫狂欢:法国文化史钩沉》《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启蒙运动的生意:〈百科全书〉出版史(1775—1800)》《法国大革命前的畅销禁书》《旧制度时期的地下文学》等,罗杰·夏蒂埃的阅读史研究有《书籍的秩序》《法国大革命的文化起源》等。。虽然达恩顿和夏蒂埃主要以个案进行探讨,但他们的这两种研究路径直接影响了西方阅读通史的书写模式,阿尔维托·曼古埃尔(Alberto Manguel)的《阅读史》和史蒂文·罗杰·费希尔(Steven Roger Fischer)的《阅读的历史》便是读者反应批评与新历史主义两种路径的成果,表明这两种取径对西方阅读史的影响〔加拿大〕阿尔维托·曼古埃尔著,吴昌杰译:《阅读史》,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新西兰〕史蒂文·罗杰·费希尔著,李瑞林、贺莺、杨晓华译:《阅读的历史》,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在中国,阅读史研究出现了三种研究路径事实上有四种研究取径,除本文所列举的三种取径外,文学史研究将阅读史视为接受史,接受史有一种被动接受的意味,而阅读史更多地体现了读者的一种主观能动性。因此,在本文中,暂不讨论文学阅读史。。第一种为历史研究路径,起到引领作用的是台湾学者潘光哲、李仁渊参见潘光哲:《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一八三三—一八九八)》,台湾“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2014年版、凤凰出版社2019年版;李仁渊:《阅读史的课题与观点:实践、过程与效应》,见复旦大学历史学系、复旦大学中外现代化进程研究中心编:《新文化史与中国近代史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213—253页。。特别是潘光哲的《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一八三三—一八九八)》,先后出版了台湾版和大陆版,在台湾和中国大陆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本书被称为“汉语世界的第一部阅读史专著”,此外还有诸多学者发表了相关书评。参见张文彦:《我心中的好书·〈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出版科学》2016年第4期;范广欣:《“西学东渐”与“知识仓库”的建设、使用和更替——评潘光哲〈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一八三三—一八九八)〉》,《政治思想史》2016年第4期;韦巍:《潘光哲,〈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1833—1898)〉》,《历史人类学学刊》2016年第2期;徐佳贵:《书评:潘光哲〈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一八三三—一八九八)〉》,台湾“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2015年第89期;宋雪:《书评:潘光哲〈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1833—1898)〉》,《汉学研究》2015年第2期。。大陆方面,章清、张仲民、瞿骏等学者在阅读史方面用功甚巨,展现出阅读史中国化的一面相关成果参见章清:《清季民国时期的“思想界”——新型传播媒介的浮现与读书人新的生活形态》,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669—783页;张仲民:《出版与文化政治》,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年版;张仲民:《种瓜得豆:清末民初的阅读文化与接受政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瞿骏:《天下为学说裂:清末民初的思想革命与文化运动》,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二种是图书馆学史的研究取径,引领者为王余光及其团队。2018年,由王余光教授主编的《中国阅读通史》面世,展现了中国阅读史研究的全貌,表明中国学界注意到中国语境下的阅读史表述王余光主编:《中国阅读通史》(十卷本),安徽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成为开展中国阅读史研究的重要指引。第三种即报刊阅读史的研究取径,蒋建国、卞冬磊起到了开创作用蒋建国和卞冬磊不仅分别主持了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多卷本《中国报刊阅读史》”(16ZDA220)和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中国近代报刊阅读史及其史料库建设(1815—1919)”(15CXW003),而且发表了诸多报刊阅读史研究的成果,参见蒋建国:《甲午之前传教士中文报刊的传播、阅读及其影响》(《新闻与传播研究》2019年第8期),《甲午前后的报刊地理、新闻呈现与读者阅读的回想》(《学术月刊》2018年第12期),《清末革命思潮与报刊读者的阅读心态》(《新闻与传播研究》2018年第2期),《晚清书院读报活动与时务新知的传播》(《学术月刊》2017年第4期),《清末学堂学生的读报活动与观念变革》(《新闻与传播研究》2014年第7期);卞冬磊:《古典心灵的现实转向——晚清报刊阅读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打探”西方:新闻纸在晚清官场的初兴(1850—1870)》(《新闻与传播研究》2019年第1期),《为致用而读:新闻纸在晚清官场的兴起(1861—1890)》(《新闻大学》2019年第5期),《从报刊史到报刊阅读史:中国新闻史的另一种视角》(《国际新闻界》2015年第1期)。。他们从阅读史的角度探究报刊的社会影响,扩展了阅读史研究的范畴,即将阅读史的研究纳入报刊史研究的范畴,开创了报刊史研究的新领域,探索“中国新闻史的另一种写法”,以“报刊”为主轴重新認识中国。

在出版史研究中,传统出版史以出版人和出版物为主,特别是出版物,主要以书籍和报刊为主。从书籍史的角度观照出版史或许能看出阅读史导入出版史的合理性。书籍的基本特征是文本与承载文本的物质形态,而书籍只有通过阅读才能获取或生成意义。因此,书籍是贯穿作者、设计者、出版者、书商、读者等环节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纷繁复杂,而共同的目标是生成意义。从历史的维度看,书籍就是历史上具有物质形态的人工制品,它承载着符号或文本,为了流通而制作,供读者从中寻求符号或文本的意义戴联斌:《从书籍史到阅读史:阅读史研究理论与方法》,新星出版社2017年版,第12页。。从广义出版史的角度来说,阅读史应成为出版史的重要环节,且这个环节影响到出版史研究的各个环节。阅读在不同时空中的变化,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领域密不可分。

书籍的三要素及核心戴联斌:《从书籍史到阅读史:阅读史研究理论与方法》,新星出版社2017年版,第12页。

与书籍紧密的是书籍的传播循环理论。这个理论由达恩顿提出,具体如下:

罗伯特·达恩顿的书籍传播循环理论线路图〔美〕罗伯特·达恩顿著,萧知纬译:《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90页。

达恩顿的传播循环理论,完整地勾勒了书籍的传播模式,整个过程从作者开始,经过出版人、印刷人、运输方、卖书方,最后到达读者手中,书籍的意义得以完成。其中,阅读是重要的环节,用达恩顿的话说,阅读“对作者的影响既反映在写作之前,也反映在写作之后。作者们自己也是读者”〔美〕罗伯特·达恩顿著,萧知纬译:《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88页。。因此,将阅读史导入出版史可以在更广的范围内探讨出版产生的社会影响。

因阅读史产生的广泛影响,一些出版学界的学者已注意阅读史的重要价值。刘光裕从出版的定义指出了阅读的重要性。他认为出版是“以公众传播为宗旨的,以作者为起点、读者为终点的书籍传播”刘光裕:《中国出版史的对象、范围与分期》,《陕西师范大學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3期。。这个概念清晰地表明了读者在整个出版史中的地位,即书籍传播以读者为终点。此外,已故出版史家肖东发先生亦有意识地希望将阅读史纳入出版史的研究范围并提出了一些看法肖东发、张文彦:《对话录:21世纪以来中国出版史研究进展及趋势》,《中国出版史研究》2015年第1期。。这些皆能说明阅读史已受到出版学界的关注,至于如何在中国出版史研究中导入阅读史是一个重要的命题。

二、阅读史对中国出版史学研究的意义

阅读史既是一种研究视角,又是一种研究方法,将其引入中国出版史学研究具有多重意义。

(一)阅读史是书写中国出版史学研究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首先,阅读史导入中国出版史研究是书写出版史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从书籍的写作到出版,从印刷到流通,从销售到阅读,以及所涉及的作者、出版社、读者,无一不构成出版史的话题。围绕这些问题不难发现出版史所展现的新意,即除了分析出版人、出版物外,还应该关注读者的阅读等细节问题,探索中国出版史的另一种写法。唯有如此,才能呈现整个出版史的完整画面。

其次,阅读史作为新文化史的重要组成部分,需要解决表征与实践的技术性难题。具体言之,“表象”和“实践”是新文化史研究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在阅读史研究中的表征是通过不同读者的阅读行为,产生的影响不同,即使是同一文本,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阅读行为变成一个建构意义的过程。阅读史作为出版史研究的重要分支,在“读者—阅读—书籍”的环节中,也被赋予了“表象”与“实践”的建构意义。如何建构“书籍”与“阅读”之间的意义,是阅读史中的一个技术性难题,也是中国出版史研究的难点之一。

最后,西方学界对于阅读史/书籍史已有诸多成果可以借鉴。书籍史在西方成为一门学科,是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费夫贺(Lucien Febvre)和马尔坦(HenriJean Martin)的《印刷书的诞生》讨论了15世纪至18世纪欧洲印刷书的发展历程,是第一部使用社会史与文化史研究书籍史的著作〔法〕费夫贺、马尔坦著,李鸿志译:《印刷书的诞生》,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爱森斯坦(Elizabeth Eisenstein)的《作为变革动因的印刷机:早期近代欧洲的传播与文化变革》讨论了印刷对近代欧洲文化的影响〔美〕伊丽莎白·爱森斯坦著,何道宽译:《作为变革动因的印刷机:早期近代欧洲的传播与文化变革》,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达恩顿(Robert Darnton)的《启蒙运动的生意》探讨《百科全书》的出版史。这两部宏论被视为书籍史的发端〔美〕罗伯特·达恩顿著,顾杭、叶桐译:《启蒙运动的生意:〈百科全书〉出版史(1775—1800)》,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此后,谭瑟尔(G.Thomas Tanselle)的《书籍史作为一个研究领域》G.Thomas Tanselle. The History of Books as a Field of Study: A Paper. Chapel Hill: Hanes Foundation, Rare Book.1981.和达恩顿的《书籍史话》参见〔美〕罗伯特·达恩顿著,萧知纬译:《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85—112页。从理论上探讨了书籍史研究的可能性。在此基础上,达恩顿的《阅读史初探》提出阅读史研究,指出读者反应批评理论是阅读史研究的理论支持参见〔美〕罗伯特·达恩顿著,萧知纬译:《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29—161页。。应该来说,西方阅读史在理论和视角上做出了诸多尝试,呈现出一个从书籍史到阅读史的研究转移。

(二)阅读史可以促进中国出版史学研究的转向

多元化地解读出版史应是解决出版史研究“学术内卷化”的一种方式。目前,中国出版史关注的人物,大多数是围绕出版物及个人的编辑思想史展开,这些人物属于专业出版家,即使不是专业出版家,也因为某种特殊经历,扩展至对出版有重要影响的其他人士,诸如蔡元培、杜亚泉、沈知方等“做成文化大生意”的“小人物”肖东发、张文彦:《对话录:21世纪以来中国出版史研究进展及趋势》,《中国出版史研究》2015年第1期。。现在的研究亦表明这种“学术内卷化”的趋势更为显著。阅读史可以将研究的视角从出版家、出版物那里移开,转向那些普通的读者,即王汎森先生提出的“阅读大众”。这些“阅读大众”即是历史上真实的读者,即阅读史中要探究的读者。

阅读史研究的重心应聚焦于读者,至于什么是读者,亦是一个言人人殊的问题。吉布森(Walker Gibson)提出了“模拟读者”的概念。“模拟读者”类似于作者想象的读者。吉氏指出为了阅读文学作品,现实读者应装扮成模拟读者与作者对话,从而凸显阅读的价值Walker Gibson.“Authors, Speakers, Readers, and Mock Readers”. College English,1950,11(5):265-269.。而这种现实读者根本不可能按照作者的意图与作者对话,因此,“模拟读者”只是为研究的方便而提出的理论化概念,是虚拟化的读者。在吉布森的基础上,普林斯(Gerald Prince)提出了“真实读者”“虚拟读者”“理想读者”等概念,以此来说明读者与文本之间真实、虚拟及理想的关系Gerald Prince,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the Narratee”. Tompkins Jane P,ed.ReaderResponse Criticism :From Formalism to PostStructuralism.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0:p7-25.。这种提法解决了“模拟读者”概念的不足,使读者与文本之间的关系更加清晰,解决了阅读史中关于读者地位的一大难题。此后,其他研究者在此基础上探究读者在阅读史研究中的合法身份与地位。布斯(Wayne C. Booth)将吉布森提出的“理想读者”理解为“隐含读者”,是作者的第二个自我Wayne C. Booth. A Rhetoric of Iron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4.。苏雷曼为解释言人人殊的读者,提出了“嵌入式读者”的概念,将理想型的读者具体化Susan Rubin Suleiman and Inge Crosman Wimmers, ed. The Reader in the Text: Essays on Audience and Interpretation. 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0:p11.。但是,这些读者的是基于作者意图和文本所虚构的,并非历史上真实的读者,成为新历史主义者批判文学批评的重要一面。因此,在阅读史研究中需要挖掘读者的价值和意义。

三、阅读史与中国出版史学研究的问题意识、路径与史料

(一)问题意识

用达恩顿的话来说,阅读史主要探究什么人在读、读的是什么、在哪里读和什么时候读这类问题,特别是怎么读和为什么读的问题〔美〕罗伯特·达恩顿著,萧知纬译:《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32页。。作为一种社会行为,阅读本质上是一种集体现象,指阅读者与文本(此处仅指文字与符号等视觉信息)接触并相互影响的过程韦胤宗:《阅读史:材料与方法》,《史学理论研究》2018年第3期。。至于如何进行阅读史研究,达恩顿在其传播循环理论中提出了五种途径:(1)历史上关于阅读行为的理论和假设;(2)阅读技能的传授和习得方式;(3)从自传性材料着手,再转向不太常见的史料;(4)读者对文本的反应;(5)基于分析目录学考察书籍的物质形态对阅读的影响,以此来回应“怎么读”和“为什么读”〔美〕罗伯特·达恩顿著,萧知纬译:《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46—161页。。通过这五种途径,达恩顿进而总结道:“阅读是有历史的,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有不同的呈现方式。阅读的历史跟思想的历史一样复杂。”“尽管读者和文本因时因地各有不同,阅读史的研究却不應该被简化为这些林林总总的流水账,而应该在史实的基础上探讨读者与文本之间的关系。”〔美〕罗伯特·达恩顿著,萧知纬译:《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60—161页。他再次强调阅读史的复杂性和读者与文本的重要性。在如何进行研究阅读史时,达恩顿提出有两种方法:“一种是高屋建瓴宏观式的,一种是解剖麻雀微观式的。”〔美〕罗伯特·达恩顿著,萧知纬译:《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32页。即所谓的宏观研究和个案研究的问题,可见他对阅读史研究的思考是比较全面的。

(二)路径

阅读史研究主要有两种研究路径。一种偏向于宏观取径,从历史变迁中书写阅读史。西方阅读史主要以阿尔维托·曼古埃尔的《阅读史》和史蒂文·罗杰·费希尔的《阅读的历史》为代表。在中国,北京大学王余光教授及其团队编著的十卷本《中国阅读通史》做了有益的尝试并提供了书写的路径《中国阅读通史》(十卷本)由安徽教育出版社于2017年12月出版,十卷本分别为《理论卷》《先秦秦汉卷》《魏晋南北朝卷》《隋唐五代两宋卷》《辽西夏金元卷》《明代卷》《清代卷(上)》《清代卷(下)》《民国卷》《图录卷》。。一条偏向于个案研究。其中,陈晋的《毛泽东阅读史》是这方面的代表性成果。该著完整地呈现了毛泽东一生的阅读史,亦是毛泽东的“精神成长史、认识发展史、思想升华史、知识愉悦和情感表达史”陈晋:《毛泽东阅读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313—314页。。其他方面的成果亦以个案研究为主参见拙文:《从西方到东方:中西阅读史研究述评》,《高校图书馆工作》2018年第1期。。因此,对于中国出版史而言,以阅读个案作为切入点可能是很好的视角,应该能做出诸多优异的成果。

(三)史料

達恩顿在《阅读史初探》中,提出以下五类材料可以用来作为阅读史的材料:(1)关于阅读的描述,见于小说、自传、书信、绘画、书籍广告、查禁报告,它们能透露出当时阅读中的物质因素、阅读观念,也能说明读者怎么读书;(2)文化素养史和教育史,可以揭示阅读技能如何传授和习得;(3)读者留下的边批,还有词汇列表和脚注,可能是我们理解普通读者阅读经验的线索;(4)读者反应可以显示他们如何从文本中推演出意义;(5)像分析目录学那样检验一个文本的物质形态,可以推断读者阅读这个文本的方式〔美〕罗伯特·达恩顿著,萧知纬译:《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46—161页。。在具体的实践中,西方阅读史史学家将材料分为直接材料和间接材料。所谓直接材料,“包括读者对经典作品的反应,重要作家的阅读经验,普通人的私人记录、日记、自传、回忆录,乃至逸闻趣事,甚至书评、读者来信、育儿经等”;而间接材料,“包括教堂结婚登记册上的签名、学校主持人数、出版记录、文学批评模式等等”戴联斌:《从书籍史到阅读史:阅读史研究理论与方法》,新星出版社2017年版,第93页。。除此之外,小说描写、读书指南、各种目录尤其是指导性目录也应该被纳入阅读史的材料之中戴联斌:《从书籍史到阅读史:阅读史研究理论与方法》,新星出版社2017年版,第94页。。

发掘新史料永远是推动中国出版史研究进展的有效方法范军、欧阳敏:《出版生活史:出版史学研究新视阈》,《现代出版》2017年第2期。。在中国,阅读史材料的获取方式或有别于西方阅读史之处。中国能保留下来的阅读史材料大多是知识分子乃至精英的材料。因此,有别于西方阅读史的读者,中国的读者或许是那些在历史上能够留下记录的知识分子,从他们留下的材料去搜寻“阅读”的记录。具体言之,一些个人资料诸如日记、书信、回忆录、杂记、年谱等可以作为阅读史研究的好材料,特别是日记这类披露心灵史的叙事方式,留下了大量的“碎片化阅读记录”,成为开展阅读史研究的“必读书”。

四、结 语

出版是一个宏大的概念,所涉及的各个环节应成为学者探究的重心。范军先生认为众多的中国出版史研究虽然“主要以图书出版、图书出版机构和人物、事件等为叙事主体”,但中国近现代报刊史“也是重要的编辑出版活动”,因此,应将报刊史纳入出版史“这个新的视阈、新的维度来重新考察”,从而“促进中国近现代报刊出版史的形成和发展”范军:《作为“出版史”的中国近现代报刊史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6期。。阅读史的研究范围包括读书和读报,但很明显的是,新闻学界已意识到报刊阅读史的重要性并在理论和实践上提出了一些看法,而中国出版学界对于书籍阅读史的提法才刚刚起步。本文抛砖引玉,希望在中国出版史研究中导入阅读史,以期能够对中国出版史学研究有所裨益。

〔作者许高勇,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讲师〕

The History of Reading: A New Perspective for the Research on Chinese Publishing History——Also On Problem Consciousness, Paths and Historical Materials

Xu Gaoyong

Abstract:The history of reading is a popular research method in the West recently. By probing into the significance and social influence of books, this method offers a new perspective for the research on Chinese publishing history. In the West, the research on the history of reading mainly takes two paths: readerresponse criticism and new historicism. Chinese scholars in history, library science and journalism are working actively in the research on the reading of history and have seen some groundbreaking achievements. The Chinese publishing history research community can learn from the results of Chinese and Western researches on the reading of history and introduce the history of reading into the research on Chinese publishing history in respects of problem consciousness, paths and historical materials so as to enrich and expand the research on Chinese publishing history.

Keywords:publishing history, history of reading, book history, China’s publishing 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