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皮牛
2021-12-29赵大民
赵大民
童年时有一种游戏叫打皮牛。皮牛,不是皮子做的牛,是书上说的陀螺。
那时候,很多乡下孩子买不起商店里的陀螺,但我们的父亲却像能工巧匠似的,从自家的柴火堆里拉出一根一弧粗的木头,锯出一段儿,蹲在门前用砍刀叮叮咣咣地砍一阵子……我父亲的眼神专注得很,甚至于母亲喊他:“孩儿他爹,喝汤了。”他也没有听见似的,只顾忙自己的。
砍皮牛不是多大的力气活儿,做起来却细发得很。先要砍出个上圆下尖的模型来——上面不能太大,头重脚轻不快;下面不能太尖,重心不稳容易倒。父亲手起得轻,刀也落得柔,慢慢地,皮牛被修得光洁发亮,周周正正。他还别出心裁地用红、黑墨水在圆面上画上花和小鸟,让皮牛转起来色彩斑斓惹人眼。
打皮牛,当然是离不了鞭子的,而那鞭子是母亲的杰作。她会选一段结实的荆条做鞭杆,选旧衣裳裁一截下来,编一个麻花出来,独独留一个细细的布头做鞭梢。
那时的村里都有打麦场,圆的、长的麦秸垛围在周围,成了天然屏障。麦场虽是土地,却光溜溜平展展,打起皮牛很过瘾。
皮牛,往往不是一个人打,我们是要比赛的。场中间画一道白线,一方的皮牛打过线了,另一方必须接着打过来,若皮牛倒下去了,就是“死了”。若是一方连“死”十次,这一局就输了,就会有新的一方来应战。
数九寒天里,我们个个把棉袄都脱了,胳膊挥舞着,鞭子呼啸着。有时候,皮牛被对方打过来了,就地转了一圈,眼看要倒下了,忽地一声脆生生的哨音传来,那红鞭梢就风驰电掣般地舞過来,把那粉白的皮牛裹住了。
人们静着脸,屏住气,谁也不出一声,不知谁突然大声叫着:“小明,你皮牛死定了。”
只见小明的手臂只一收,那裹着的红线就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展开。蓦地,他手臂一扬,那皮牛竟高高地飞到空中去,然后打着旋,稳稳地落在对方的场地里,竟旋得开了花。对方看呆了,竟忘了扬起自己的鞭子,直至那皮牛倒了下去。
小明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小伙伴中打得最好的一个。他的父亲是教师,每年都会早早地砍好了新皮牛给他,而我的父亲此时还在很远的地方修水库。这个时候,小明就会来找我,“你先打我的”。他把皮牛交到我的手里,手把手教我如何顺着、倒着打皮牛,甚至用手撒皮牛。
父亲从工地上回来,第一件事自是砍皮牛给我。母亲说:“他爹,不会歇歇?”父亲说:“俺不使哩慌。”他给娘掸掉身上的土星,说:“走,咱陪娃儿打皮牛去。”
这时,我就疯跑着去叫小明,还没看见人呢,就叫着:“小明——俺爹回来了。俺爹给俺砍新皮牛了!”我们在打麦场上打得一头汗,回头看时,发现爹娘坐在场边看着我们笑。
我很怀念打皮牛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