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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所一家人

2021-12-29沈玲

军嫂 2021年6期

沈玲是一位优秀的摄影家,而且文笔优美,《军嫂》杂志曾多次刊发她的图文作品。

了解到沈玲有一个孪生妹妹也曾从军,我们就本期《关注》主题“军营双胞胎”向她约稿。但她低调地说,就不写自己的故事了,倒想再讲一讲20多年前的一次难忘的采访……

这段往事,沈玲本不愿“惊扰”。在电话中,谈起她用镜头记录下深山哨所一家人的和美时,她有些欣慰,转瞬,又为这家人之后的变故感叹不已。至今,她仍与他们保持着联系,分享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用影像怀念那朵过早凋零的“小花”,呈现深山哨所的动人故事。

拂去时光留下的轻尘,遮掩不住的是一代代默默无闻的军人和他们的家人在岁月中负重前行的身影。

《军嫂》杂志将把目光投向更多“不起眼”的地方,愿社会对军人、军属、军人家庭更多一些了解和关爱。

军军(左)和营营

夜阑人静,思绪又飞回到那个杜鹃花开的季节,那个深山里的哨所,那对可爱的孪生小姐妹军军、营营……

2001年3月,我来到鄂西北深山里的空军某油库采访。库领导告诉我,在山的另一边,库里有个“夫妻哨所”,士官小罗和他的妻子小王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长年生活在那里。也许是因为我和妹妹也是一对生长在军营里的双胞胎的缘故,我很想到那里看看。

那天上午,我刚刚步行翻过山,还没见到哨所,老远就听到一阵犬吠声。不一会儿,只见两个“小红点”远远地向我飘过来……在两个三四岁小姑娘的热情引领下,我走进了哨所。

小罗和妻子给军军(左)、营营梳头

不知是被我这个解放军阿姨吸引了,还是深山里太缺少朋友,这对小姐妹不认生,而且很快就跟我混熟了。她们争着把“小伙伴”介绍给我:爸爸的军犬小飞、两只小兔和一群由她们负责饲养的小鸡。

“阿姨,你看,我们的兔宝宝也是双胞胎!”军军抢着告诉我,“它们是我们的好朋友。”

山里没有人家,小姐妹没有朋友,兔宝宝自然成了她俩的伙伴。

军军、营营是山里最美的两朵小花,她们有着数不清的趣事,也给寂寞的哨所带来无穷的欢乐。姐妹俩干什么都要一样: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东西,甚至连生病都要一起。

“瞧,扎小辫儿也要一样的。”爸爸、妈妈一边为她们梳头、一边嗔怪着,脸上却透出宠爱的微笑。

我一边拍摄,一边和小姐妹玩耍。很快,小姐妹不再叫我“阿姨”,而是改叫“干妈”了。

小姐俩在喂鸡
小姐俩挥别“干妈”

我问军军、营营长大想干什么,姐妹俩异口同声“当女兵”。军军手快,一把抢过爸爸的军帽戴在头上“敬礼”,营营没有抢着,赖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那天傍晚我离开哨所时,姐妹俩哭着闹着不让我走,她俩趴在爸爸、妈妈怀里哭成一团,我的眼前也模糊了……

万万没想到,不久,一个噩耗传来:6月13日,军军为了采摘油库洞口的小花,不小心从数米高的山崖上摔了下去,再也没有醒来……

时隔一年,杜鹃花又盛开在鄂西北的大山里,我再次来到这里。见到小罗夫妇后,我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军军……”

为了不让营营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我们没将去看军军的事告诉她。但营营像是察觉出了什么,在我们出发前她突然跑到墙角采摘了一束小黄花放到我的手中。当时,我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心一下子沉重起来,这对孪生姐妹的心竟是如此的相通?!

“军军,乖乖……”来到军军坟前,小王一下子扑了过去,双腿跪地,两手抓着坟上的土,不断呼喊着女儿……小罗一边流着泪,一边不断地给女儿的坟墓培土。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生怕拿不稳相机,强忍着心痛,一次次按下快门。

回到哨所,营营正在专注地画画。红红的太阳、蓝蓝的天,小花、绿草,两个穿着一样裙子、扎着一样小辫的小姑娘手拉着手在跳绳……这哪里是画啊?分明是她心灵的告白。

军军走了,我对营营更多了一份牵挂。春节到了,我为营营买了一套童装和洋娃娃,并托人带去压岁钱,祝福她幸福快乐地长大。年三十晚上,电话那头传来营营稚嫩的声音——“干妈,我想你!”让我激动得哽咽,激动得颤抖。

2005年4月,又逢杜鹃花开时,我出差到湖北,专程绕道来到那座深山。营营一家的生活境况发生了很大变化,在上级组织和库领导的关怀下,小罗已选改为四级士官,并调到油库机关汽车班工作,小王被安排到油库卫生所上班。

营营一家的故事,被《解放军画报》《解放军生活》《空军报》等媒体报道,社会上不少好心读者看到后,给营营寄来衣物和玩具。一对住在城里干休所的爷爷、奶奶,还把营营接到城里去上学,吃住在他们家,周末才被接回山里的油库营院。

我急切地想见到营营,第二天一早,我乘车往城里营营就读的学校赶。在校门口一下车,正好碰上读一年级的营营和小伙伴背着书包去上学。营营见到我,就跳着、笑着、欢呼着“干妈!干妈!”向我怀里扑来。

营营采来墙角的小黄花

恍惚中,我仿佛又回到了4年前,在那崎岖的山路上,两个小红点向我飘了过来……

营营长高了,也重了,我都抱不动她了。快乐又回到了她的心中,甜蜜的笑容荡漾在她的小脸上。

学校热情地允许我进入校园,音乐课上,我看到营营随着老师的风琴声和同学们一起唱啊、跳啊……

下课了,营营和同学们尽情地玩耍。突然,她拉着两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同学,歪着小脑袋对我说:“干妈,你能给她俩照张相吗?”

咦!这不也是一对双胞胎吗?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小眼镜,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手持画笔的营营

我惊奇地望着,心头一沉:莫非营营心里还缠绕着孪生姐妹的情愫?还惦记着没来得及走出大山一步就永远躺在大山怀抱里的姐姐?

…………

不久前,我和营营一家再次取得了联系。营营早已毕业参加工作,一家人回到了家乡,过着平凡的日子……

坚牢永固的钢铁长城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个军人家庭。在我脑海里,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哨所,永远不会忘记杜鹃花开的季节。

(作者曾为广州军区空军政治部摄影记者,大校军衔)

编辑/牛鹏飞